第十章 三月底,陆昊天从台湾请来二十四名男女傧相,准备了三十六份厚礼,浩浩 荡荡的到东京将楚佑宁迎娶回去。 车队开往飞机场时,他还特地绕道吉野家,向吉野太太致上最深的谢意。 “我可没有任何嫁妆给她。”吉野太太望着楚佑宁一身精致、华丽的礼服, 脸上洋溢着该死的幸福笑靥时,气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妈。”楚佑宁仍盼望大家能好聚好散,有个圆满的结局。 “不要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女儿!”她以为陆昊天是来跟她示威的。 “无论如何,我仍要感谢你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她将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推到吉野太太面前。“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你 能笑纳。” 可惜吉野太太连看都不看一眼,直到他们远远离去以后,她才打开来—— 五千万元日币。怪不得那么重! 盯着那满满一整盒的钞票,吉野太太内心很是激动。凭良心说,宁子虽是她 的养女,但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孝顺,要不是她强逼着她和少夫订婚,又逼着她解 除婚约,那所有的悲剧也不至于…… 无论她怎样欺凌她,她毕竟还是惦记着她的恩情。 这些时日,她一直走不丧子之痛,急于找一个人来宣泄内心的悲忿,完全无 视于宁子的付出。卑劣的人性呵! 吉野太太起身踱至窗前,从窗口望出去,迎亲的车队已远去,她只好喃喃地 对着自己忏悔,喃喃的捎去她的祝福,给即将嫁做台湾媳妇的宁子。 ☆ ☆ ☆ 回到台北以后,陆昊天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他像个空中飞人,一会儿上 海,一会儿武汉,在家陪伴新婚娇妻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楚佑宁从不抱怨,她非常体谅一个男人在商场上冲锋陷阵的辛苦。况且他 忙一点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待产,不必忧虑是否未能满足丈夫的需求。 日子一天天闷热,北台湾的夏天来得很早,四月底五月初,已经燠热难当, 对即将临盆的孕妇更是很大的折腾。 东方天空蒙胧地亮了,楚佑宁好不容易才熟睡,突然肚子里的小宝贝一阵拳 打脚踢,把她给震醒过来。 “怎么了?”一旁的陆昊天忙关切的问。 “嗄,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她欣然地窝进他的臂弯。“你回来就好,这 些天小家伙很不安分,常踢得我叫疼,医生说应该就快生了。” “真的?”快趴下来听听看。“嘿,他在叫爸爸耶!” “你哦,想当爸爸想疯了。”楚佑宁捏捏他的鼻子,见他似乎又瘦了些,疼 惜地吻着他。“不要这么累好吗?我听沈忌说,你把陆啸天兄弟旗下的许多企业 都并购了,连干爹留下的十几间店面也买了过来,用意是什么?只为了出一口气?” 提到陆啸天,陆昊天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不完全是。”他让妻子舒舒服服的枕着自己的胳膊,担心冷气过强,赶紧 拉了被子帮她盖上。“那两个阿斗,只知好勇斗狠根本没有做生意的本事,我不 出手,照样有人会吃掉他们。” “可是别人那么做,他们不会在意,你就不同了,以他俩的量狭好妒,铁定 要以为你是故意跟他们过不去,急着用一些不法的勾当来对付你。” “水来土掩,还怕他们不成。”陆昊天嘲笑她太过小心谨慎,什么都放不下 心,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杞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楚佑宁蹙着秀丽的蛾眉,央求他,“别再跟他们斗 了。我、我昨晚接到陆啸天的电话,他说将不择手段,逼你放弃干爹的所有遗产。” “我是不想要他的遗产,陈志没把那自愿书交给他吗!”这可就奇了,早在 六个月前他便把文件寄出去。之后也在电话中跟陈志确认,文件已经到了他的手 里,怎么这时候陆啸天还来旧事重提? 这日,一弯残月犹斜斜高挂枝头,丽园的二楼卧房忽地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今未眠的沈忌等人一阵心惊。 “佑宁要生了!”雪姨第一个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楼上跑,边还吩咐沈忌, “快叫昊天回来。” “他人在高雄,明天和当地的厂商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而且……”别管那 么多了,先打电话再说吧。 话筒才刚搁下,就听得雪姨大声喊叫着,“快上来帮忙呀,你们这些兔崽子!” 女人生孩子,他们能帮上什么忙?不过还是先上去瞧瞧。几个男人,三步并 作两步地来到主卧房,但见楚佑宁深蹙着眉头,紧咬着下唇,香汗淋漓地挣扎着 起身。 “沈忌过来帮忙搀扶,琦明去开车过来,阿雄你负责拿东西。”虽然庞杰和 阿飞都跟着去了南部,人手还是足够的。 慌慌乱乱的来到医院,大部分的医护人员都已经下班了,一眼望去,到处都 冷冷清清,只妇产科这边最热闹。楚佑宁指定接生的医生迟迟未赶过来,急得众 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第一胎通常没有那么快,你们可以先到那边休息一下。”护士经验老到的 说。 “坐坐坐。”雪姨闻言,心上的石头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但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几个未婚的大男人开始想些有的没有的。 “雪姨,你看我们要不要先回去煮麻油鸡?” “刚生产完不能吃麻油。”雪姨笃定的口吻仍然不具说服力,谁教她只嫁老 公,不生孩子。 “那,要不要回去烧一大锅热水?” “干什么?”脑袋秀逗吗? “不知道啊,人家电视都嘛是这样演的。”琦明年纪轻,想法也最让人叹为 观止。 “神经,医院里设备齐全,什么也不缺,你太逊了。” “好了,通通把嘴巴闭起来。”雪姨觉得他们简直吵死了。“沈忌,问问看 昊天现在人在哪儿。” “问了,刚过新营收费站。” “怎么那么慢?”看看现在几点了?一点三十分,等了那么久,居然只过了 半个钟头,嗄!半个钟头,他人就到了新营?“可惜现在已没有班机,否则真不 该叫他自己开车。” “雪姨怎确定开车的不是阿飞?”琦明反应总是慢半拍。 “蠢,”沈忌敲了下他的脑袋,“是谁要当爸爸了?” 这节骨眼,陆昊天怎肯把方向盘和油门交给阿飞。 闲扯完毕,该等的还是要等。真的很久耶,三个钟头过去了,还没有听到小 孩子的哇哇声,楚佑宁一定痛得不得了。 女人真命苦。沈忌当下决定给天下的好女人一个幸福快乐的机会——过一阵 子,交女友兼结婚去。 直到天色微亮时,他们大伙已累得七荤八素,一个个横在椅子上梦周公时, 负责接生的医生才行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沈忌睁开惺忪睡眼,觉得那医生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楚 佑宁产检时,只有陆昊天陪她来,因此谁也没见过这位医生。 实在很累,再休息一会儿吧,护士说一有动静会马上通知他们。 沈忌迷迷蒙蒙的眯上双眼,惟雪姨始终打起精神,过一会便进待产房看看楚 佑宁是否无恙。 “喂,”沈忌才刚好入眠,忽听得雪姨在唤他。“快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你就说吧,我有在听。” “起来!”雪姨有够凶的,竟然用冷水泼他。“我觉得那名医生怪怪的。” “怎样怪怪的?”冷水一浇上脸,他总算回神了。 “说不上来,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我也是这么觉得。”这一发现两人俱皆悚然惊心。 忙把琦明和阿雄也叫起来。“进去瞧瞧。” “我去。”雪姨来到产房前,却不得其门而人,好在不到数秒钟,护士就喜 孜孜的出来跟他们报喜讯。 “恭喜,母子平安。” “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们吗?”不知怎么搞的,沈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再等一下下,其他的护士处理好了,就会抱出著给你们看。不过,你们倒 是可以先去探望产妇。” 不一会儿,楚佑宁被推往恢复室,雪姨和沈忌至上奔过去。 “快去看看孩子,”楚佑宁的样子真是狼狈极了“那个医生、那个医生……” 她似乎被施打了麻醉剂说不到两句话就无以为继了。 雪姨和沈忌顿觉大事不妙,身上的手机已适时口lf起。 是陆啸天打来的。 “陆昊天的儿子现在在我手里,限他一个钟头内把‘抛弃遗产继承自愿书’ 拿到医院柜台,交给一名胸口别着蓝色别针的护士;否则你们就等着帮他的儿子 收尸吧。还有,不准报警,否则一切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王八蛋!”沈忌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喂,喂!”连讲话的机会都 不给,这该死的恶棍! “昊天明明已经将文件交给了陈志,陆啸天怎么这时候还来跟他要?”雪姨 飞快的来到柜台,值班的护士共有四名,但没有一个胸前别着蓝色的别针呀。 陆昊天快到了吧?如果他在一个钟头之内不能赶到,重新再给一份抛弃遗产 继承自愿书,那不就惨了! 沈忌试着按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号码拨回去,然而对方已经关机。 那名接生的医生和婴儿究竟到哪里去了,院方居然推说不知道。简直荒谬且 可恶透了顶! 沈忌冲动得几乎要把这整个妇产科给掀了,把里边的医护人员一个个抓起来 严刑拷打。 但这些都解决不了事情,他们惟一关心和在乎的是孩子的安危呀。 自作聪明可却愚不可及的陆啸天,他何必这样做呢?他只要开口,陆昊天没 有不答应的。这么一来,他难道不怕吃上官司? “还不要打电话报警吗?”院方人员已征询过十几次了,但雪姨仍是认为不 妥,警察一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难以善了。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想,一定还有。 比之方才还难熬一百倍的六十分钟,在痛苦和忐忑中倏忽而逝。 手机一如预料地响起。 “喂,”沈忌没等对方开口,已抢着说:“文件已准备好了,你快把孩子抱 回来。” “什么文件?”陆昊天茫然的问。 “是你?”都怪他太急,没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号码。 “呃,是……是……”事到如今,纸已包不住火,沈忌只好将陆啸天的诡计 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手机另一头一阵空白流过,隔了数秒钟,陆昊天才用沉着肃杀的语调说: “告诉他,十分钟之后抱着孩子到医院大门口等候,我要亲自把东西交给他。” 收了线,雪姨忙问:“那王八蛋怎么说?” “不是那人渣,是昊天。”手机又响,这回沈忌看清楚了,是陆啸天打来的。 “安静听我把话说完。” 传达完陆昊天的口信,沈忌立即收线,不给他在再废言的机会。 他明白陆昊天的用意,他想和陆家的人彻彻底底作个了断。假使陆啸天胆敢 伤害无辜,他绝对会以最惨烈的方式加以还击。 这十分钟,像过了十年那么久。楚佑宁醒了一会儿,吵着要打电话,不知打 给谁讲不到两句话又陷入昏迷之中,雪姨特别交代医护人员,在不危及她的安— —全之下,就让她多睡一会儿,省得一醒来就撕心掏肺的痛哭,产后的身子十分 一赢弱,怎么禁得起? 沈忌和雪姨随后则在无限的悔怒中,一秒一秒的等到陆昊天从座车里走出来。 他从距离大门三五公尺左右的一株桦杨树旁走来,晨曦在他周身镀上了和煦 的金粉。人依然帅气十足,只是憔悴了不少。 那杀千刀的还没来,陆啸天不会故弄玄虚吧? 又得等了。沈忌和雪姨没有时间向他自请处分。 三人以眼神交换了数个讯息。雪姨似乎有话要说,但双唇才翕动了一下,却 又紧闭。 五分钟后,桦杨树下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手中抱着一团像婴儿一样的东西。 “陆啸天!”,雪姨真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毙了他。“还不快把孩子交出来。” “我要的东西呢?”像个亡命之徒的陆啸天,胡须留得很长,头发非常杂乱。 “在这儿。”陆昊天要他先把婴儿身上的布包打开,等护士帮忙确认那就是 他的儿子之后,才叫沈忌把另外签好的自愿书拿过去给他。 “陈叔没有把信交给你吗?”陆昊天不解地问。 “什么信?”一拿到沈忌递过来的文件,陆啸天急着打开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写好的自愿书,内容和你现在手上拿的一模一样。” “没有,我什么也没拿到。”把文件收进口袋里,他却没有交出孩子的意思, 反而掏出一把小型手枪。抵住孩子的头。“通通让开!” “你这狗娘养的!”沈忌气得握紧双拳。 “急什么?等我安全离开之后,会找个干净一点的垃圾堆丢下他的。”陆啸 天狰狞的咧开嘴,怎知一转身,太阳穴正好抵住一日枪管。 “把孩子交给昊天。” 陈叔! 陈志几时来的,怎么都没有人注意到? “陈志!你这老不死的,你!”陆啸天做梦也没想到会百密一疏。 “闭嘴。”陈志抬起老跟瞟向陆吴天,“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来把儿子抱 回去呀。” 沈忌这才赶忙抢回陆啸天手中的婴儿,交予陆昊天。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一辈子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敢搞窝里反。” 陆啸天破口大骂。 “我用的吃的住的,至是你老子给的,与你什么屁关系?你把这张臭嘴给我 闭上,否则一枪轰掉你的脑袋。”陈志把一封信塞给他。“这是昊天寄给我要我 转交给你的。” 陆啸天一看内容,更是火冒三丈,“你你你,为什么现在才拿给我?!” “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你。”陈志说: “你父亲的财产,本来就该给昊天一 份。” “他凭什么?他只是个小舞女生的小杂种——” “啪!”一记爽脆的耳光,代陆吴天痛惩他那张狗嘴。“你真是恶性难改, 本来我还想请昊天放你一条生路,现在不用了,你这种人根本是天理难容。” 兴许是院方报的警,突如其来的一阵警笛大响。 陈志忙背着陆啸天将手中的枪收起,悄悄放进袋中。 “安心的去吃牢饭吧,有空我会去看你的。”大批警员赶到时,陈志马上弯 起腰背,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违弄陆吴天抱在怀里的婴儿。 “陈叔怎么赶来了?”这是大家共同的疑问。 “佑宁打电话给我的。”陈志笑着说,拿出一个大红包非要陆吴天代楚佑宁 收下不可。“你爸爸给她的,他还没过世前,我就告诉他你们在谈恋爱,他很高 兴。” 见陆昊天无语,他又道:“这么久了,他也走了,你是该原谅他了。没有儿 子记父亲的恨记一辈子的嘛!” 言谈间,大伙来到位于五楼的病房,楚佑宁已经醒了,见到儿子平安归来, 忙抢着抱进怀里,激动得久久不能自已。 “对不起。”陆吴天心疼极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你的错。”雪姨自责的敲着脑袋。“是我们不好,我们没善尽责任。” “不要在那里谁错谁对的,”没意义了嘛!陈志出声建议,“赶紧想想帮小 萝卜头取个什么名字,佑宁要在哪儿坐月子?我看回台中好了……” “不,还是在台北好,”雪姨急着赎罪,怎肯让楚佑宁跑到别人家去坐月子。 “台北买东西方便,我们人手又多,煮东西、带孩子,样样有人帮忙。” 众人边说边推门离去,让他们小两口,不,现在已是三口了,好好相聚。 陆昊天和楚佑宁相视一笑。 感觉像浩劫重生一般,浑身虚脱无力,却又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好想抱着你狠狠的睡上一觉。”陆昊天说。 “睡吧。”楚佑宁让他枕着自己的肩,一家三口彼此依偎着,希望从今以后 再也不要分离。 至于要到哪里坐月子,就……让雪姨和陈叔去伤脑筋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