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还像多年前那个小女孩一样瞬间愣在那里,只知道哭泣。直到他走过来牵着 你的手。喃喃地念给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似乎看出了你对戏剧理解的有限,小心翼翼地问:“需要解释吗?” “是的,非常感谢!”淡淡的甜蜜在你的心头萦绕,原来被学识关照的感觉如 此美妙。 “这一节中运用了大量的昆剧元素,也称昆腔或昆曲。起源于元代后期,至明 嘉靖年间,由艺术家总结出一系列唱曲理论,从而建立了委婉细腻、流畅悠远,号 称‘水磨调’的昆腔歌唱体系。比较知名的剧段有《牡丹亭》、《桃花扇》。数百 年来,对许多剧种的舞台艺术,产生过深厚的影响。” 干瘪乏味的术语在他简概的陈述中抛却枯燥,越发让人兴致盎然。他的声音、 他的睿智、他的容颜和周遭的空气一起推开一扇心扉的沉默,给你孤寂的心灵撩起 了浅浅的波澜。空气是香软含蓄的,有着别样的温柔。你看着他的眼睛温暖得有些 着迷,如同重遇年少时那一个个依然熟悉的梦境。你沿着掌心的纹路抚摸着望穿秋 水的日子,手握画笔的指尖因长久的坚守而酸涩不堪,但温暖的手心仍无悔的留存 着渴望。 你相信是一种魔力将他再次带到你的面前,而他就是牢牢地驻守在你内心深处 的一种神奇的品质,是生命过去和未来的源泉。你的内心像个孩子般雀跃着叩谢命 运,你想象着安静地和他一起,沿着对街一树多情的梨花走上一段或长或短的距离, 即使没有紧握他的手,也可以在恬静舒缓的夜曲中依偎在他的身影里。或许就像现 在这样,静静地凝望着他,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将爱情做成剪影跃然在某位 作家的纸墨里。 “为什么你的脸颊泛着红晕?仿若初夏的蔷薇娇艳地盛开在脸庞。” 你的念想被他的话打断,仍难以掩饰内心的窃喜,“是爱情激起了欢乐的心情, 唤醒了沉睡的渴望,但爱情究竟是什么?是假作多情的诗篇,或是精细雕琢的想象?” 你唐突地回答着自己的内心,又激生出更深的疑问。 第2 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童声唱诵如歌谣):青青子衿啊……悠悠我心……但为君故呀……沉吟至 今……幕启。舞台深处由脱水干燥的同瓣草交叉几组随意的造型。灯光转亮,投射 地面显黄色花丛纹样,有灯柱侧照,可见光束,漂浮着,似覆盖于场景之外一片硕 大而柔闷的轻纱。女艺员着浅绿萼色百摺亚光薄纱裙上。舞台深处,一男艺员背影, 持书而座。胡琴声起,花腔。] 女艺员: 何年何月何当初残风古音影兀兀 泪沁泪落泪有痕弱柳新梦意珠珠 (男艺员念白)并钹声: 当初这世界 只有你在哭 听到 迷路 呜咽 之后 (女艺员): 一叶泪痕暗逐花半怀心事付清风 从来由知相思苦莫名难辨亦从容 一路缓歌渐远去孤月寒风成秋意 无人明暗解其衷日暮叶落转成空 (男艺员念白): 在这暖暖的阳光下 眼泪便将我的爱 奇迹而且轻易地 更换 (男艺员念白)并钹声: 无痕 跳跃 羞涩 (女艺员): 流年辗转影念生一夕心尘了却无 古音旧梦空坐吟今朝烟决天未明 (男艺员念白): 永远记得我吗 当你长大而我衰老 不愿哭泣只有笑容 当你离去而我迷路 我强打着强打着要让这时分 永恒 (女艺员): 移步展眼人如海可有孤鸟寻旧音 心若叶落光若阴子期子期子何期 落英黄 枝前花飘风可拾 滴在枯处亦何夕步隙思前剩空影 往往长久望相知逢君奈何迟逢君 花间榭几多天 世间芜繁满尘烟 共挽舟 逐日浪花逍遥去 焦语古声蔽桃源 (男艺员念白): 只有你 当女孩成为女人 而我成为一炷香 ——请为我点上 [ 舞台转暗,胡琴声渐息,有杂乱人声起,继而声渐息,幕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七岁时,那一个春日,单飞的燕子还在西窗边呢喃,高高的日头在树叶的断隙 中探出手指凃满了午安,你抱着一本《建安诗集》穿过图书店后面的街道,渐渐地 迷失了路途。你仔细地辨别着陌生的小巷,一群贫民窟的流浪小孩冲出来将你团团 围住,抢走了母亲为你新买的水晶手链。在你惊恐地大哭时,有一个男生走过来帮 你捡起皱裂的书籍,牵着你的手走过长长的和平东路,教你念着里面的句子送你回 家,"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八岁时,去绘画学习班的第一天,你站在门口,风轻轻柔柔地吹过来,掀动着 苏丝缎的宽摆长裙像初夏的莲不可一世地开放,过分华丽的衣着让旁观者的热情发 挥到极致,随后一片夸张的啧啧声。你惊慌的不得所措,这时他走过来,牵了你的 手帮你削着彩铅。而后你就习惯于每天任他牵了手送你到路口,远远地看着你的父 亲驱车载你回家。 十一岁时,你要去欧洲读书,有限的相处将面对漫长的等待。那是你第一次到 他的家里面,窗外在落雨,郁郁的杂草丛生着透空的清亮,刚刚浸过水的房子需要 借助于大小的砖头作为支撑物方可以进入,贫穷生活中的长辈因为看到一个富家的 小孩突然到来而紧张忐忑。那天面对他的窘迫,在若即若离的星光下,你主动吻了 他的脸颊。 十四岁时,那个归来的假期,你转过几个街区,去他的新学校找他。终于在图 书馆的角落里,远远地看到了他,还有在他身边正同他交谈的一个漂亮女生。你转 身默默地离去,那天晚上你哭了很久。影子在夜凉如水的忧伤中被拉成一个浅浅的 长长的感叹号,任是星光多么璀璨也无法抚慰你身处故乡的哀愁。 十六岁时,他的生日,你寄了一本画册给他,上面用各色彩铅绘制了很多关于 他的速写,在扉页你仔细地写下《诗经》的句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 往,子宁不嗣音?”然后每天都在等待他的回复。直到后来信件因地址错误而被退 回。那段日子空白得只有遥远的曾经可以追溯,于是你只有坐在往事的章节里,看 着窗外的秋天渐渐地在枝头坠落。 十八岁时,在一次聚会中,你认识了你的先生。他说你有着莲花般的面庞,飘 散着一袭古典的芬芳。箍了海蓝色钻戒的手指被他盈握于手心,你沉淀的思念渐渐 远逝成为悠远的想象。后来你们双双转去美国读书,成婚,生子。你的一生富裕而 安乐,在你六十岁时,你的先生离你而去,你随后整理了美国的产业要回到故乡。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