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月三日呀……拜桃花啊……一拜郎君千岁……二拜妾身长健……三拜如同梁 上燕……岁岁长相见啊…… “丝弦戏是一个古老的剧种,唱腔以真声唱字,旋律向上大跳翻高,再用假声 拖腔,随后顺级下行。如此反复变换,时而有如怒涛旋转翻滚,时而又如瀑布急泻 直下,激越悠扬、慷慨奔放,适合表现此处诗文中所欲表达的大幅度的情节转折。” “我对戏曲一无所知,对你一定很残忍吧?” “不会,真正残忍的是遇见平庸的学生。” “谢谢!” “或许,我的讲述有些刻板晦涩吗?” “噢,很容幸,我在倾听传统的声音。” “我憎恶将个人的见解强加于受众,让薄弱的共识缠绕着人们,这不能叫做仁 慈。我深信思考的价值,所以我只是讲些科本的学术定义,更深层次的‘艺术’需 要你自己去体会。” " 可以告诉我你对这段唱词的理解吗?”他的声音轻软绵柔打断了你炽火情热 的心事。 “人生中有很多追求,到末了,最初的目的还在,自己却不在了,或者说换了 另一种形态存在。人生旅途短暂,机缘是最重要的,错过或未遇机缘,即使再努力 也是徒劳。这可能是作者的人生感悟,颇有思想锋芒,所以也可能是对某人某事的 一种暗示或感叹。” 他未置可否,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后陷入了沉思。你低下头把玩着手上的一沓 书信,告诉自己要保持一种姿态,要波澜不惊,要沉稳,如果还需要一个理由掩饰, 那么是空间过于暧昧。想到这些,你不禁暗笑,“暗涌”二字突然而至,驻守在你 的心中,连姿态都是如此夸张。 亲爱的女士,与您见面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但无论何时,请相信我一直在盼 望的路边翘首以待。我时常用反反复复的回忆陶醉自己,我不会抱恨凄凉,哪怕流 露一丝半点的怨意——如果在这些琐事里纠缠,那就有违了爱的信仰。但纵使您不 肯毅然支配我的命运,而我却依然无法主宰自己的欲望。您的音容笑貌始终在我身 旁,有种欲望叫冲动,为何冲动得连呼吸都会心痛? 所以今朝我才很认真地告诉您:我愿与您的心灵相通,我目睹过您的喜悦,也 目睹过您经历的磨难,甚至因各种因素遭受过的不被理解,目睹过生活的残酷和您 顽强过后的辛酸,还有人生而不得不经常品尝的苦涩、无奈、伤感、怨恨和泪花。 记得您曾说在尽了最大努力后的无能为力是件颇让人沮丧的事,有些事情没经 历过,只凭想象不会是最切实的感受。在整个社会链中,作为个体,人的力量太渺 小。而且,有时可能真的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生活有时不会笔直地朝既定路线前 行, 事情往往难以如愿地按已画蓝图呈现。但不管怎样,纵是恩怨纠结,纵是惊天 大浪,不过只是这土地上朝朝相对的人们每个人的艰难。所有终将成过往,很快被 人淡忘,虽有不甘心,有遗憾,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愤愤不平,也不过是等个注定要 面对的结果,来为不好的心情做个了结。又何必计较太多,或许不断地遭遇挫折而 变得更坚强,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第四夜 你将信捏在手中,满满的皆是好奇。对于信中所提及的艰难,你无意去寻求答 案,但你却对主角本身充满了难以消逝的疑惑,她是谁?换言之,这应该是一位什 么样的女人,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为什么你明显地感觉到那些属于她的文字 构画里弥漫着似曾相识的神气,似乎和自己有着深深的牵连。 转眼场景全黑,有童声如歌谣: 三月三日呀……拜桃花啊…… [ 幕启,舞台中的画卷渐渐展开了迷乱的色彩,每一处都凝结着少年的青涩年 华和数不尽的缤纷春梦,煞是瑰丽。] 第5 场桃花劫 [ 舞台渐亮,灯光摇曳,一派春日景象,倒悬于天棚的株株桃树缀满了粉红的 花苞,不时有花瓣四散飘落。一簇簇高大的孟宗竹组成基准架构,相互间错乱交叉, 搭接成为几组连体的大花架,上面缀满三十三个大小不等的柳条编织花球。花球上 散插着白色、粉色等各色桃花,清淡雅致而又浪漫唯美。艺员着玉色印暗金竹叶纹 的中衣配茄紫薄缎长裙,手持芙蓉团花纨扇流连于花架间,童声渐息,击板声,胡 琴声起,艺员的演唱细腻而传神,腔调中似乎又混合了自然生动的现代气息。] 绣帘风细,绿窗人静,晨起拜桃花,轻盈偶得林中曲, 草木惜春,日色含烟,移步逐思忆,故人浅谈言不逾 苍苔微寒,罗衣红颜,叹卷浮云片,悠远处可有人行。 胭脂微温,宝鼎香浓,惜三月初三,有知己情愫暗生? 遥远传来清脆的笛声,童声唱诵如歌谣: 三月三日呀……拜桃花啊……一拜郎君千岁……二拜妾身长健……三拜如同梁 上燕……岁岁长相见啊…… [ 灯光渐暗,幕闭。童声渐歇。] 【知己:三月三日拜桃花】 知道三月三是因为凌晨母亲打来的一通电话:“零儿,今天要去拜桃花的,一 年一次祈祷姻缘的机会,不要忘记啊。” 我一见你就笑 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跟你在一起 永远没烦恼 究竟为了什么 我一见你就笑 因为我已爱上了你 出乎你的预料 第一次认识Leo 是因为父亲的几个投资项目连连失利,需要寻找一位资深财务 顾问。那是一个下午,力邀了Leo 在恒隆喝茶。那时的你刚刚来上海,能知道的地 方不多,就故且选了这里,后来才知道他在浦东工作,距离稍显遥远。因为是工作 时间,人不是很多。倦怠的午后,再加上恰好是七月半,烧香秉烛的时节因素让焦 灼揪心而至,等待了一个钟之后,方才看到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缓缓地向你走来, 皮肤黝黑,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你站起来准备寒暄着应对他将要做出的抱歉,但 出乎意料的是,他对你打个招呼,很生硬地坐下来,不苟言笑,似乎一切皆理所当 然。你瞬间有些恼火,“西装革履衣冠禽兽”这八个字是你当时能想出的用于自我 安慰的最佳名词。你说服自己保持安静,轻呷了一口茶,那人参乌龙分外苦涩,闭 上眼睛咽下,呼吸已变得均匀。 “先生一定很忙碌,真对不起。”你下意识地看了一个手表。 “嗯。” 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说些什么,有些尴尬,也许国人的表达方式同你所 接受的教育不同。 他在包里面取出几个人的简历,“我在上海停留是因为做一个项目,下个月尾 就会离开,这三位都曾是我的中学同学,中间这位毕业于哈佛大学,其他两位是在 新加坡读书,看一下吧。”你沉默了一会,倒是他先打破僵局,“对了,你是学什 么的?” “建筑。” “噢,同济?” “剑桥。” “呵呵,你喜欢那里?” 那种笑对于你因气愤而绷紧的神经而言,明显带有一种挑衅的味道,你决定对 他这种无礼的行为给予反击,为挽回尊严而战,“还好吧,先生您呢?” “你的隔壁,牛津。” “噢,金融?” “不是,听说过量子光学吗?” “没有,你很喜欢吗?这名词听起来有些古怪。”你到底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 人,虽然在你准确地听到自己的刻薄时,你已经有些后悔。 “无所谓喜欢与否,不过是一种职业,谋生而己。” 预想的口舌之辩并没有按照你设定的路径继续下去,他以一种很淡然的态度化 解了你的气恼,并使你开始对他颇有好感。在之后的日子里当你告诉他那八个字的 第一印象时,他只是笑着解释当时超紧张的心情导致失语。再后来你努力说服父亲 放弃几个正在探讨的项目,等待他的时间。但是很可惜,他一直忙碌,最终父亲也 只能另作他选。虽然同这位出身于两院院士家庭的物理科高材生在一起讲话时仍然 是错误连连,但不同的生活环境与经历逐渐使你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时间久 常,更是相交颇深的挚友。在堂哥哥离婚的事件前后,也是Leo 在转道新加坡的日 程中特意安排半天的时间飞回上海分解你的忧伤。 “Leo ,新搬的房子好吵,有轻轨的声音,北外滩那边的房子稍好些又有汽笛 的嘈杂,还是家里面好,又没有自由。” “其实上海不是一个十分适合居住的城市,哪里都很吵的。不过还算好,有条 河很上海,还有那座桥,一座城市的徽记,下雨的日子里坐着看风景会感到被历史 所包围,其乐融融。” “我恰好没有这么乐观,我害怕看雨滴打在苏洲河的涟漪,很凉,可以贯穿到 心里面。今天早上起床时好无聊,开始看《大河恋》,一遍又一遍。其中有说到 Paul 不想去芝加哥,只想留在蒙大拿,感觉深有同感。看来人对地方还是有依恋的,以 前一直想找最好的城市,然后住下来安定地生活。现在看来没有最好,只有最适合 自己,比如家乡。一个人压力好大,如果能有一个兄弟姐妹担负家庭的责任,而我 可以选择自由自在的生活,坦然地退回到厨房,也算是成全了我的理想。明知道不 可能,但还是怀有一丝期望。” “以前我可以讲EASY,TOO EASY ,但是现在发现所有的事情变化太快了,我希 望我明白的道理能够帮助你迅速的成长” 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讲下去。你知道他的舅父是那个国家中央银行的高管, 后来不幸入狱。父亲的公司同时进行全球调整,结束了在那里的业务。那段时间对 他来说是非常惨淡的,不过很庆幸,现在一切都在逐渐好转。 “父亲一直要我接过他的事业,可是我不喜欢,我没有在那个领域超越他的信 心。” “如果仅仅因为信心的问题,那应该去尝试,不要让自己的遗憾太多。” “嗯,晶体管,硅芯片什么的这个行业,喜欢吗?” “我对这个领域纯属痴盲,你知道我小时候根本没接受过正式教育。” “没关系,你不会的我都可以教你。” “那就先由算盘计数开始吧,羡慕旧时账房先生噼啪的拨珠声音好能干。” “哈哈,恰好问了一个我不会的。” 我一见你就笑 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跟你在一起 永远没烦恼 究竟为了什么 我一见你就笑 因为我已爱上了你 出乎你的预料 Leo 的声音很好听,绵软而温和。很容易让你想起轻拈花蕊的指尖,细拨弦琴, 数着光影度过的年少闺阁时光。现在这一切早已隐身于繁杂尘世之后,只能于某个 吐气如兰的清晨偶尔邂逅的绮丽醉醺的春梦。床头短柜旁边的耳窗映衬着楼下的绿 地,轻推开一叶缝隙,庭院中的树木早已耐不住寂寞,在春风的抚慰下将枝条伸进 温存,夹带着绿色的涟漪在你的眼神中撩起漫波,如同古调一般绝美的意境,随意 定格,即是一幅缱绻的画面。 “零儿,大自然中有什么物理现象是需要等待才可以实现的?” “彗星吧。” “五十五年后,彗星会回归地球,你说我们会一直好五十五年吗?” “会的。” “为什么?” “因为,有一种感情叫知己。” 父亲送了四串粉色长链进来,临下楼时回头看了看你,“这首歌,好老噢…… 而且,唱的人似乎不是很专业,而且,声音有些熟悉噢……” “呵呵。” 你笑了笑作为回答。这些链子很精致,数粒滴珠水晶粘了几片桃色花瓣,缠在 手腕脚踝,璀璨着一种透明而冰冷的距离。也许是因为血液里面背负了稍许的疲惫, 沉淀了莫名的倦怠,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松和新鲜。试着闭上眼睛将思维放空,今年 三月三的祈福就送给Leo 吧,借用Leo 的一句话做结尾: “不谈姻缘,可以相识相知就很好了……如果再幸运有爱,那,愿爱,如影随 形,不离不弃……”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