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飞机缓缓降落在黄山机场。 朗利一路上扮演着大孝子的角色,把老太太伺候得舒舒坦坦。施小茹自然无 事可做,她时刻觉得姐夫虽然身不离老人,却意在于她,那无时不在的关照让人 怦然心跳。 自打施母吃了胡庆余堂中药,病情好了许多。朗利听说台北一家名中医在重 庆设了分号,便重金请来。高医建议换一个安静环境疗养,也许比单纯药物治疗 更好。这样,一家人选定了黄山。临行前,宋幼铭叮嘱施小茹路上多注意家人的 心理变化,这是治疗突发事件后遗症的有效措施。 夜晚,他们下榻黄山脚下花溪宾馆。朗利预登了三间客房,老人要求退掉一 间与女儿同住,朗利嫌回柜台更改太麻烦,施小茹竟然也同意。安排老人休息后, 他们各自回房。施小茹回忆路上情景久久不能入睡,朦胧幸福感笼罩她,一点儿 不觉得累。 朗利也无困意,眼前晃动着施小慧,他们曾经相约游历黄山,而此时相伴人 变成小姨子。他听见隔壁有电视声,施小茹走来走去,似乎还哼着歌,拿起电话, 而此时施小茹也正拿起电话,所以他们之间永远是占线。 施小茹扔下电话,莫名的燥动骚扰她,脱下睡衣换上休闲服出门,地毯上徘 徊。而此时,朗利也因为睡不着打算出去走走,他毛毛草草打开门,两个人都愣 住。 “姐夫,还没休息?” “夜色真好,心不由己呵。” “这真巧了,我也正想散散步。” 月光皎洁,溪水闪烁银色鳞斑。施小茹捡着石径上花纹,忽尔单腿,忽尔双 腿,跳跃儿时“蹦房子”的游戏,朗利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又纯净又美好。 “这段时间把你累坏。” “你不也一样吗,比我还累。” “你还得照顾我,不好意思。” “我是替姐姐,等你再有心上人,我就不管了。”施小茹低着头说。 朗利叹一口气,苦笑摇头。 “怎么?不对?” “看来你姐姐说得对,你不懂爱情。” “我怎么不懂?” “你这样说,就是不懂。” 施小茹望向一轮皓月,说:“看来,男人的心一如这夜空般空洞,女儿心一 如这夜空般深邃,同样是夜空,内容确不一样。”朗利没说话,姐妹俩接受的教 育不同,他有时觉得跟施小茹在一起劳神。 “你能猜猜我此时的‘夜空’吗?” “你?”施小茹眨巴眨巴眼,笑得有点鬼。“你在想,股票全解套,有庄在 抬轿,新股都中号,佣金不再要。” 说得朗利笑起来,说:“这哪里我的夜空呵,这是全国人民的夜空。” 他们踩着月光,直走到寒意袭来才回头。 第二天,朗利租赁了一辆桑塔纳,带着娘儿俩游览了宏村、西递,在明清古 建筑前合影。泾县深山作坊里,他买回一大捆萱纸,声称要好好练毛笔字。一路 上,他不让施小茹负重,就算背囊里只有一瓶矿泉水也替她背着。她如果出汗, 眼前立刻会出现纸巾,跟着是冰红茶。 这天是约定的爬黄山日子。一早,施小茹有种莫名的激动,原本一身休闲的 她开始对镜设计穿什么衣服,挎什么包。门铃响,服务员送来红玫瑰,上面夹了 一张卡片, 祝她愉快。服务员说送花的人已经备好早餐,请她们下楼。 雅间内,朗利叫的都是她喜欢的菜, 并记得她喝牛奶不加糖的习惯。施母提 出脚走疼,不便登高,愿在附近转转。他们同意,为老人预定了午餐,双方似乎 都读懂目光里另一层意思。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结伴出游,一双飞入山中的小鸟,落在迎客松,莲花 峰,徜徉在西海的云海雾波。并肩歇憩时,施小茹说:“姐夫,其实通过你的眼 睛,我看见你心中悲痛,你这样做出牺牲完全是为了我们。” 朗利说:“以前是这样,今天不是。” 施小茹脸热起来,问道;“真的吗?” 朗利闭上眼起誓:“苍莽的大山呵,请你作证……”施小茹乘机把矿泉水倒 进他嘴里,呛得从鼻孔里喷出来。玩得正兴施小茹手机响,宋幼铭关心她母亲情 况怎么样。“可真敬业呀,咨询带到海拔两千米高度。”朗利咂舌。施小菩心里 沉甸甸的,对于这位领导,她越来越感到一种疏离。 夕阳西下,山峰一片金红。下山路上他们有说有笑,朗利一直走在前伸手接 住体力不支的小姨子。经过一片陡峭峡谷时施小茹一滑拐杖折断,幸亏朗利抱住, 碎石滚下山谷的声音轰隆隆远去。两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定在原地,保持着紧紧 搂抱。 山谷是如此寂静,听得见喘息,一声遥远的喊山唤醒他们。他们凝视着,朗 利喃喃:“上帝,你们长得真是像极了。”说着,捧起她的脸。 “咱们走吧,天快黑了。” 施小茹变得沉默无语,走在前面。眼见下山的路走到尽头,宾馆在望,朗利 紧赶几步抱住她,吐露心声:“小茹,自从你姐姐走了,我生命的支柱几乎倒塌, 是你的出现给我力量……”她偎在姐夫怀里眼圈湿润。“愿意和我生活吗?要是 愿意,我们就结婚。” 施小茹睁开眼睛:“你能像爱姐姐一样爱我吗?” “你和她是一个人,一样让我倾心。” “你说过,讨厌我的工作……” “那是过去,让我们重新开始。” “那他呢?” 朗利知道“他”是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说:“从今往后,别老管 我叫‘姐夫’好吗?”朗利说。 “嗯。”施小茹撅着嘴说。“那叫什么呀?” “直呼大名,或者‘嘿’,反正怎么都行,就是别叫姐夫了。” “好吧,姐夫。”她点点头。 “你看你又叫了。” 施小茹不好意思地笑着,捶过来一拳,让他抱在怀里。 回到宾馆,他们关进各自的房间半天没出来。施母发现女儿上了一趟山长成 大人,忧郁不见,变得既沉稳又端庄,不再用调皮话讽刺女婿。 从黄山回来以后,施小茹更多的时间泡在别墅。 又是一年草绿花红,花园水泥地上残留着祭奠的焦痕,施小茹每次经过就有 一种幻觉,仿佛姐姐撵上来。她推开“营房”门,大厅里传来一串串银铃般笑声, 姐姐在照片上的微笑好凄凉,每当这时朗利会拥着她安慰,往事一去不返,这里 全都属于她。 她点燃三柱香,心里默念:“姐姐,你把幸福全留给我,我一定做个好妻子。” 遗像上的姐姐看着她。 年轻人的变化逃不过施母眼睛,一再追问下, 施小茹只好讲出实情。老人认 为这样也挺好,通过风风雨雨已经看出女婿人品。窗户纸一捅破,朗利如释负重, 向老人保证一定像爱小慧那样爱小茹。 空巢里重新注入笑声,一家子又开始过起欢欢乐乐日子。施小茹买回烹饪书 籍,照了上面的方法,准备下几勺盐几勺醋,几颗葱几瓣蒜,她要让朗利从细微 处感受到恩爱仍在身边。她烧的第一道菜就是“西湖醋鱼”,她是吃这道菜长大 的,自认为吃鱼能吃出公母来。晚饭时候,她兴致盎然地端上首创作品等待朗利 评判。朗利筷子尖挑了一点放嘴里咂巴,说:“偏甜。” “南甜北咸,人家就是给你做的么。”施小茹辩解。 “偏酸。”朗利又咂巴咂巴说。 “不酸叫什么醋鱼呀。” “腥气太重。” “是鱼,又不是猪。” “还没太熟……” “凑合吃吧,有吃就不错啦。”施小茹来了气,看出他不是在逗她。 “瞧瞧,怎么这么不虚心?” “本来就是,人家叫你打分不过意思意思,你还真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朗利嘟嘟囔囔:“反正我觉得没有你姐烧得好吃。” 施小茹筷子一扔,朗利赶紧陪笑,问:“又怎么了?”施小茹委屈道:“请 以后不要老提我姐姐好吗?”朗利口称好好,夹了一大块鱼,嚼出特别香的样子。 施小茹逗笑,逼着他问:“我姐烧的好吃,还是我烧的好吃?”朗利做出陶醉状 :“你姐烧的好吃。”施小茹刚举起粉拳,他又说。“慢慢,你烧得更好吃。” “这还像句人话。”施小茹说完,夹了一筷子放嘴里。 说实话,确实不怎么好吃。 “我说得不错吧?”朗利得意地问。 “咦,我是照着书上烧的呀?” “你姐就从来不看书,只要闻一闻就能做出来。” “你又提我姐了!” “该死,掌嘴!”说着抽自己俩嘴巴。 施小茹赶紧给他揉揉脸。 “不过,也别老抱着书本啃,抽空跟你妈学学,老太太手艺不错。” “嘿,还没过门呢,就老的小的一块使唤起来!” 一顿饭,朗利就没消停,吃了没几口,又提起施小慧。埋怨施小茹吃得太少, 身体太瘦,不如姐姐健美,施小茹扔筷子要回家,朗利赶紧再赔笑,一不小心餐 刀划破手指,就要写血书表决心,直到施小茹破泣为笑。 吃完饭,他们说干就干,开车到商城买回一台多功能健身器,施小茹上去锻 炼,朗利在一旁数数儿。很快,施小茹缺乏锻炼的弱点就暴露出来,汗流浃背, 动作渐渐走样。 “报告长官,我想休息。” “不行,继续操练!” 朗利扮成军官背着手来回踱步,施小茹只好咬牙坚持,到最后身体一软掉下 来。 “报告长官,我死了。” “死了好,死了往下抬。” “来抬我呀?” 朗利弯下腰,她却故意赖在地上,一直把他拽倒,抱在一起。晚上,施小茹 睡得特别香,朗利却睡不着,望着墙上施小慧的笑容,想起初恋。在那个晚会, 台上演出的是军人自编自演的节目《晒军被》,一群女兵扮演成军被,一会儿叠 上,一会儿打开,反映出军人守卫边疆的甘苦。朗利就是在那个夜晚认识领舞的 施小慧,被她的青春火力所击倒。 一段时间里,朗利的严格要求果然奏效,每当施小茹站上博爱的秤,指针在 来回跳跃中停稳,苗青青就会作出夸张的惊喜:“我早说过,美眉大行其道啦!” 施小茹脸色灿若桃花,连多年颈椎痛也痊愈。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