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段思宏从戒毒所出来以后就搬进宠物乐园。这里曾是劳伦斯创业的起点,两 排英式尖顶带回廊简易平房,前面是开阔的草坪,公司发达后这里就空下来。院 子靠近海边空气新鲜,绕过椰林是马萍寓所后门。 施小茹返回后,不久劳伦斯也处理完事务重返英格兰,使得马萍有更多的机 会和段思宏相处。段思宏重获自由变得少言寡语,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抽烟, 或看看书,有时也会单独去海边,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 段思宏准备离开戒毒所的日子里,马萍开车到娱乐城解除了那份合同,补缴 了毁约金,老板哭丧一张脸狠狠敲了她一笔。接着她又去宾馆取回了段思宏的大 包小包,再去那个孩子家辞掉家教,干这一切都是蔽人耳目,贴上私房钱,心中 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斩断他的过去。施小茹的匆匆来去使得他们关系起了微妙变 化,更像是兄妹,这点他们俩时时都能感受到。 她在为段思宏准备住房时与施小茹通了电话,征求了她意见。然后一应装饰 用品都是亲自到市场采购,加强了室内的男性化主题,简约明快,颜色淡雅,还 在走廊尽头修筑了新鸟巢,相信这应该是段思宏最关心的。段思宏在戒毒所期间, 露西一直由她照顾。 那天段思宏被带到这里,停在门口,她看出他虽然不适应,还是接受了这个 窝。她推开窗户,让蓝天和阳光进入房间,夹带飘进三角梅淡淡的清香。 “真的很好,谢谢。” “你应该谢另一个人。” “我知道。” “但动手的是我,你打算怎么谢我?”她说,调皮地作出闭上眼睛翘起嘴唇 的等待动作。他笑了,一只手在她脸蛋上拍拍,答应回头用俄语献给她一首普希 金的爱情诗。她帮他打开行李,说:“晚上可能有蚊子,电蚊香在床头柜抽屉里。” “谢谢,这是我最担心的,有一只蚊子我都睡不着。” “真的?咱俩又一样!哪怕有一只蚊子在很远的地方飞,我都睡不着。” “好好,看来你又该说我们俩是天生一对了。” “去你的!”她假装踢过来一脚,被太阳晒成棕色的小腿和精致的鞋扫过, 段思宏模仿被踢到“哎哟”一声。阿志搬进来一筐新采的芒果,个儿都不大,散 发着诱人的香味。她捡了红透的,一边洗一边向段思宏介绍煤气总闸在哪,冰箱 里有哪些食品,公司每天三顿饭开饭的时间,然后把洗好的芒果切成块端到段思 宏面前,说:“从此以后你就归我管啦。”段思宏打了个立正,响亮地说:“是, 管教,326号向您报到。”326号是段思宏在戒毒所的编码,马萍不许他以 后再提起这个号码。 “为什么?” “往事就让它过去,我不愿意让员工知道你那些事,这就是为什么。” “遵命。”段思宏感激地看过来。 “这是你的名片,从此以后你就是这里主管广告宣传的经理,具体事宜上班 以后我再跟你谈。”她从包里取出一盒名片放到桌上。段思宏刚要伸手,她取出 餐巾纸,让他擦干净手上果汁。“记住,你现在是领导,必须学会商务礼仪。还 有你的那些衣服,我看十之八九都不能穿了,替你买了套西服,也不知合适不合 适,你待会儿试试。”段思宏瞥了一眼他的手提箱。手提箱开着,露出那些花花 绿绿的服饰。 “这怎么好意思呢?”他有些为难。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不是很讲究关爱吗?” 段思宏知道再往下说有什么在等着,索性不说。名片是素色烫金的,印着他 的头衔,猛一看像是开玩笑,然而一切都提示他这是真的,从此浪漫放纵的生活 结束,新的一页将掀开。 午后,马萍带他参观了宠物繁殖基地各部门。一当投入工作,她就真像外面 传的强女人。他想想湖边那个马萍,心里不觉好笑。 月亮升起来,风变得潮湿,远方海面上时而闪过雷电。马萍关好门窗,点上 蚊香,起身告辞。段思宏送到院子里,“就这么让我走了?”她用热辣辣的目光 看着他。他装傻说:“那还怎么走,我背你回去吗?” 她立刻扑过来:“好,这是你说的!” 段思宏忙躲闪改口:“我可没说,我是说‘车推你回去’!” “真赖,不行,背!” 段思宏躲到露西身后,露西适时问候一声:“早晨好。”马萍笑得直不起腰 来,问谁训练的这只鹦鹉,如此幽默。段思宏只好告诉她,露西与自己相依为命, 随着他的作息时间而养成了日夜颠倒的习惯。马萍脸上露出忧伤,说世间可真残 酷,连一只小动物也不放过。 他送马萍穿越椰林,路灯照亮她孑然而去的身影,不由让他想起她的那些诗 —— 一只鸟在天上飞 你觉得它孤独 还是自由? 一群鸟在天上飞 你觉得它孤独 还是自由? 夜晚,他靠在藤沙发里看电视,空气中仍飘荡马萍身上熏衣草香味,这味道 使他想起她的笑靥,尽管她不再言爱,但他能感到背后的千言万语。他穿上她买 的西服,肥瘦正好,只是略长,就明白了这中间的苦心,是在塑造一个新的男人 形象。如此看来,过去那些衣裳是没一件能穿了,他决定明天上街去买一些日常 穿带,要不然只好穿着背心裤衩套西服了。 半夜,他睡在松软的英国大床,被单散发出淡淡的洗涤剂味,窗外草虫浅吟, 蝉在更远的地方彻夜长鸣,往事历历在目,不禁问自己,真的重新开始过去的日 子吗?这样想,手轻轻抚摸过身体。这身子结实光滑,明暗交错,凭生出彷徨和 荒废…… 海南的夏秋季节,早晨七八点钟已经坐进蒸笼,只有风是凉的。段思宏早餐 后骑上自行车去公司。公司就在山坡后洼地。他首先要穿过宠物乐园,里面除了 大型猛兽,还训养了一群杂七拉八的飞禽走兽,鹳鹤鹦鹉,穿山甲娃娃鱼,许多 属于马萍发善心义养,瘸狗瞎猫几十只。在她培训下,有一只叫欢欢的瞎猫能准 确地捕住眼前飞过的苍蝇。与宠物乐园相邻的是宠物医院,他每次骑车穿过总要 停下来,大部分时间马萍都会呆在这里照看生病的动物。小家伙们会像人一样听 她的话,老老实实伸出一条腿输液。 宠物繁殖基地则在稍远一些的院子里,大部分是种犬,平常段思宏忙完了业 务就到这里,猫三狗四,总有一些母犬临产需要人值班。“喂。”围了塑料围裙 的阿志打出招呼。“今天讲个什么笑话呀?” 段思宏拿起扫把,一边干活一边说:“今天没准备好,随便讲一个吧,说有 一个人问出租车司机:‘从这到广场要多少钱?’,司机说十块。这人说谢谢了。 司机拉住他问:‘咦,你不坐我的车?’。这人说,我只想知道我走过去可以省 多少钱。”几个员工说不够荤,非缠着他再讲。他只好又讲了一个“傻×”的故 事。相处的日子里,他又变成那个健康幽默的节目主持人。 自从他正式接手部门管理,就为这里每一条种犬建立了档案,刻成DVD光 盘, 分门别类拍摄成影视广告。不久又策划了“金秋特别隆重推出世界冠军公种 博美系列对外配种”活动,把公司里十几条不同品种的博美犬制成网上册页,标 明在世界各大赛荣获头衔的证书,让默默无闻奉献的“奔头”、“帅克”、“小 白龙”名扬海内外。这样做的结果使询问电话和订单纷踏而至,一对日本老夫妇 竟带着爱犬乘船寻来。随着业务开拓,种犬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上班头一个月, 马萍就给他发了一个五位数大红包。 同时他能感觉到不论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追随,传递着不安的信息。 “喂,段老师。”现在, 马萍当着人的面这样称呼他。 “千万别这样叫我。” “怎么了?” “把‘师’去了,叫我老段。” “可你一点儿也不老呀?” “别忘了你以前还叫我叔叔呢。” 他这么一说马萍脸红了,叫了一声“老段”,自己倒先笑起来。 马萍每星期不忘的一件事,就是敦促段思宏按时到精神卫生中心去做心理治 疗。段思宏也很听话,到了地方他进去, 她在外面等着。结束后他出来,她再开 车把他拉回来,至于咨询的内容她从不过问,原因是她相信施小茹。这让段思宏 很快活,咨询师从前是广州一家精神病院的麻醉师,总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想 开点儿,一切都会好的……”此人还有一个特点, 就是什么都爱打听,山南地北, 带着他漫无边际的神游。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来这里不过是不使施小茹失望, 而内心那个念头始终也没放弃。一颗种子被深深埋下,等待着发芽。 他心里明白自己必须离开这儿。一想到离开他又犹豫,这将使马萍非常伤心, 而他还曾向施小茹发过誓……一段时间里他的胃口出现问题,总是厌食恶心。徘 徊再三,他最终还是认定不能再留,暗暗准备,选择的方式仍是不辞而别。 他把偷偷离去的时间定在一天上午,因为这时马萍最忙,通常都是呆在宠物 繁殖基地。这天上午,阳光依然热烈明媚,蝉鸣在树荫下此起彼伏,他整理好房 间,西服挂回衣帽间,在关上百叶门的一瞬间停下来,伸手轻轻地抚摸西服表面, 一当真正离去,又心生不舍,想到马萍对他的情意,叹了一口气,克制住儿女情 长。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走廊带上露西。出门,他停住,马萍的声音从走廊顶 端传来吓了他一跳,以为是幻觉。说话声很低,却很有力,他紧贴墙壁,不知她 是否发现自己。他贴着墙一点点退回房间,关上门。想到马萍很可能是来找他, 又把西服取出来换上,拿了张报纸在手里。这样过去一段时间,马萍还没出现, 他又怀疑刚才紧张,生出幻觉。他近来心事重重,已经有点儿神经错乱了。他祥 装出随便,小声哼着歌出门,在拐弯儿停下,那就是马萍,还在,背对着他打电 话,情绪激动。他听了一会儿,明白是在跟劳伦斯通话,因为“勇士”产期临近, 希望他赶快过来,而劳伦斯那边妻子也将临产,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马萍三番 五次说不通,开始用英语骂,一回头看见他,立刻停下。 “你都听见了?”马萍草草收线,还没从情绪中解脱。 “‘勇士’哪天生?” “就这两天。” “他肯定回不来了?” “爱回不回,反正也不是我的家当!” “你大可不必这样,回不来有我呢。”他也不知怎么说出这句话,大概被她 孤立无援的外表感动。 “你?”马萍皱起眉头。“要是别的我肯定找你,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英 国佬是这方面行家,有他在我心里踏实。”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了。”他见马萍还在怄气,讲了自己小时候故事。那时 他家养的土狗遇到难产,母亲一着急,动手破开狗肚子取出小崽,然后用缝衣针 缝上,整个手术只用了一瓶白酒和一把剪刀。 “完了?” “完了。” “我以为什么奇迹呢。你是不是这次也想用剪刀缝衣针?”马萍见他蔫了, 挽起他胳膊,换了语气说:“别这样,到时候有兽医呢,你只要陪陪我就行,你 在旁边我心里就笃定……”她眼含着泪,目光温柔。 转眼“勇士”临产,被转移到空调单间,床头架起衡温箱,准备下应急接生 器械,轮到马萍值班段思宏便带来水果和饮料,像开一个小型冷餐会。他已经想 好,帮马萍度过这一关再离开。 “勇士”拖着沉甸甸的大肚子烦躁不安,不停地这儿屙一点儿,那儿撒一点 儿,给肚子腾地方。马萍抚摸着它硕大无比的头颅安慰:“宝贝,听话,躺好… …”“勇士”乖乖回到产床上,眯起眼睛看着他们。 “真雄壮,既使这时候,依然雄壮!”段思宏赞叹,知道越是柴狗产仔越不 会有问题,越是名种犬则常出现母仔双亡的意外,这是因为良种犬交配困难,生 物链单薄,造成生衍现象越来越珍稀。 “我已经去过月光泉了,菩萨会保佑它。” “什么优股权?” 马萍一笑,说这是她的秘密,现在不能让他知道,不然魔法就不灵了。接着 她讲述了“勇士”的故事—— 藏獒是世界上最为名贵的犬类,生活在中国西藏和青海的雪域高原,目前真 正的纯种藏獒已十分珍稀,权威人士统计全世界不会超过百条。由于它体格硕大, 性格凶猛,所以广为世界上喜欢大型犬人士所追求,目前既使一条杂交藏獒也要 卖到几十万元人民币。劳伦斯家族是英国训犬世家,他从小就听说这种世界第一 犬,随年龄长大,对藏獒更是心仪已久。两年前他来到中国,只身前往西藏无人 区,立志寻找到一条真正的纯种藏獒。 但他几次进出藏地都没如愿以偿。这些祖祖辈辈生息在雪山上的藏人把藏獒 奉若神灵,只要听说对方有这种意图,立刻拔刀相见。就在他几欲放弃的时候有 人告诉他,这样去寻求藏獒永远不会成功,唯一的办法就是欲得到藏獒, 必先得 到藏人,由藏人作向导,继尔逐步成交。 于是他专门去西南民族大学进修,在那里结识了攻读欧洲古典文学的藏族朋 友扎西,两个人融合后,他才透露心愿,他的借口是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抢救,这 一种群将销声匿迹。扎西心情沉重。直到过了几天,在他一再催促下才勉强同意, 说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因为在养藏獒的人家里,藏獒就是家中一员,从他们手 中买走藏獒不外乎夺走亲人。 他们带着沉重的顾虑出发。这一次,他们直插那曲无人区。在那里劳伦斯有 生以来第一次遇见真正的藏獒,离帐篷还很远就听见一阵沉闷的犬吠,像巨锤砸 在雪峰,积雪朴簌簌震落,他预感到命运中的那个时刻来临。跟着他发现被铁链 拴住的——这哪里是一条犬呀,分明是一头雄狮!比雄狮还威武百倍的山神!他 俩尽管事先有准备,还是怯步不前,不是主人出来这家伙一定会挣脱锁链。他们 从主人嘴里得知这条雄性藏獒名叫“金刚”,取意保护神的意思。主人听说来意 一口拒绝。他们连住了三天,好话说尽,既使面对整捆的英镑,主人仍执意不改。 最后没办法, 只好离开。一直到走出山口,劳伦斯还在恋恋不舍地回头。 他们寻找到的第二条纯种藏獒是在喜马拉雅山脚下的红旗村,这个村只有三 户人家,说起来其中一户还与扎西贴点远亲,这就使得最后买卖成交出现了一线 转机。这是一条雌性藏獒,虽然没有“金刚”粗犷,却也不失一条令人生畏的猛 兽,天生了一颗山岩般的大头,两眼如炬,放射出阴森光芒,浑身硬毛钢针般竖 起。他们最初发现它是从雪地上的爪印,劳伦斯认为遇上雪豹,扎西蹲下来仔细 观察,确定是一只藏獒。 它就是眼前的“勇士”。 劳伦斯花五十万英镑买下“勇士”后,为了不给主人反悔的机会,连夜将 “勇士”装入铁笼运往山外。可悲的是一切都被“勇士”的主人所言中,在“勇 士”落户海南的日子里,开始不吃不喝,每天都对着天空长啸,令周围的狗听了 都趴在地下不敢动弹,而它身上散发的特有气味又让所有的狗闻到后都惊恐不安, 大小便失禁。没有人敢靠近它,包括扎西。看着“勇士”一天天瘦弱,最后连站 起来的力气都失去,劳伦斯急得抓耳挠腮,准备将它送回雪域。 奇迹发生在决定的当晚,马萍从月光泉祈祷归来,把一碗圣水放进笼子里, “勇士”没吼叫,而是乖乖地伸出舌头,很快把水饮干。马萍伸出手去摸它,它 则用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手,闭起眼享受,仿佛她们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接下 来, 马萍剪掉了它身上擀了毡的厚毛,用药水泡浴,除蚤治癣。又每天去月光泉 打来圣水,就着酥油熬成肉粥,在她的精心护理下,“勇士”渐渐康复,显出高 原霸气,马萍也成为不可替缺的训养师。转年春天,正是犬类发情期,他们开着 车翻越千山万水带“勇士”去会“金刚”,于是也就有了今天的故事。 “真不容易啊!”段思宏为情节所感动。 “这样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珍惜它了。” 后半夜,“勇士”出现临盆征兆,段思宏推醒马萍。马萍揉着睡眼尖叫一声, 抓起电话,兽医跑步赶来,可怕的事终于兑现—一“勇士”难产。 马萍一听就哭了,搂住段思宏脖子央求:“怎么办呀,快想想办法呀!” “勇士”经过一番抽搐,血红的眼珠瞪出眼眶。“别怕……”段思宏像对人 又像是对狗说。“我查过资料,它们跟其它狗生产是不一样的……”其实他到哪 儿去找所谓的资料呢,无非想让马萍静下来。 “真的吗?”马萍靠在他怀里。 “待会儿你会看到,没有问题,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家伙会来到你面前。”段 思宏冲兽医挤挤眼。 “对,可是……”兽医的脸已经变形。 段思宏心悬在嗓子眼,“勇士”用力震搐,大嘴喘息,呕出粘涎,仿佛某一 刻会支持不住而猝死。突然马萍惊叫,一股鲜血涌出“勇士”屁股,她赶紧端盆, 身子一软,跪倒在地。段思宏接过盆让她去休息,她托住盆不肯,兽医在“勇士” 身下垫了消毒棉。“还有什么办法吗?”段思宏问。兽医准备好麻醉剂,告诉马 萍还可以再观察一下。“我不行了,我见不得血……”马萍软在段思宏怀里。他 只好一手端盆一手揽人。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团透明的胞衣顶出“勇士”体外瑟 瑟颤动。 “还记得你写过的诗吗?” “你说什么?”马萍盯住“勇士”肚子, 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你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 “等等你看!”马萍打断他指着“勇士”。“它要死了……” “放心吧,它不会死,它是神犬。” 段思宏搂住马萍安慰。兽医注射了一针,“勇士”渐渐安静。 时间在焦虑中度过,突然“勇士”像中了一枪弹起,尾巴上翘,跟着马萍一 声惊叫:“呀,我看见它了!”果然,半只光溜溜的小狗仔顶出母体。 兽医神色一下子化开,命令段思宏准备好器械,段思宏顾不上戴橡胶手套, 上前又掰腿,又推腰,一番折腾,小狗终于挤出来,咔嚓,脐带被剪断。马萍捧 在手里,用棉花轻轻擦去血迹:“小乖乖,多可爱的小乖乖呀……” “勇士”浸泡在汗里,呼吸微弱。兽医让段思宏掰开它后腿,一只手插进子 宫,另一只手按在肚子上,缓缓地往外排挤。这要求段思宏始终要保持同一姿势, 一旦后腿合并就可能夹死小狗。随着一只又一只小狗诞生,他渐渐支撑不住,汗 流如注,马萍要换他,“别管我快去帮他!”段思宏说。 马萍刚伸手,兽医又说:“轻点轻点,你还是去帮他吧!” 马萍又回到段思宏这边,手忙脚乱帮他擦汗,血沾他到处都是。“我爱你。” 她贴着他耳边小声说。 他点点头。 “我真的非常非常地爱你。” 他抬眼看了看正忙碌的兽医,马萍不再说话,偎在身边。“勇士”死去一样, 屋里弥漫了浓重的血腥味。“呵,又一只!”寂静中,马萍小声惊喜。 不知不觉中,衡温箱里已经蠕动了四条小生命。等他们忙完,天已大亮,一 缕朝阳透过窗户照进来,三个人都血里捞出来一般。马萍顾不上兽医在场,抱住 段思宏亲了一口。“嘘!”段思宏做出暂停手势。 兽医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不行,就是要让你看见!” 说完,不顾愿意不愿意,一阵狂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