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白鲜放下手中报纸,上面整版报道了《风流“金话筒”失踪揭秘》。 他坐在从前与段思宏约会的酒吧里。他常一个人来这坐坐,听听音乐喝喝咖 啡。他不停地看表,问男侍所等的人到了没。男侍已经到门口张望N 次。一天前, 他得知段思宏重现这座城市,趋于平静的血液又沸腾。他一直找他,是因为只有 找到他说出事实真相,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他甚至找到他前妻忏悔,不幸的是连 黎云也拒绝他。所以当他发现段思宏,兴奋得彻夜失眠。几经周折,终于找到文 章作者时宾。 时宾迟到一刻钟出现,这位女记者长得比较粗壮,皮肤异常的白,见面说路 上堵车谁也没办法,主动给自己要了一份咖啡。从她嘴里,他得知通版的素材不 是采访而来,而是花钱买通公司职员搞到的二手材料。“没谁能采访他,问题是 他根本不接受采访,连他的职员面对我们都缩手缩脚闭口不谈。” “那么文章可靠性怎么把握呢?” “我想这个责任应该由接受采访的人来负吧。” 女记者自负的口气让他讨厌,报刊怎能这样不负责任,他想。“既然他不肯 见你,你又怎么能知道此‘红’乃彼‘宏’呢?” “很简单,我有不久前报纸,拿给他们看照片,当场就认定。” “从名字上看这是完全不同两个人?” “这也正是新闻卖点。你想想,一个人消失后再次出现,内心最怕的是什么? 对,就是怕被辨认,怕往事重提,怕因此再交恶运。这样去分析就不难理解了。” “听起来像外国电影,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这样做吗?” “无可奉告,你知道我连他人都没见过。我的朋友也许告诉过你,这座城市 只要我想采访的人还没有办不到的,他是唯一。” “听说他现在掌管一份外资?” “呜——”对方做出吃惊。“那是本市,我敢说包括全省是最大的乐园!一 片山都被圈下,足见其雄心壮志!” “是不是有背景?” “我调查过,资产方是英国一家全球范围的集团。” 白鲜嚼着奶油爆米花儿,同时嚼着脑子里的问题,怎么也难把过去的段思宏 与英国和宠物联系起来。女记者除了能提供一点儿线索,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 好换一种方式,说段思宏以前是《相叙到黎明》节目主持,所以想请他回来做一 档节目。当然,这些话都是他即兴编的,目的是想获得更多消息。 半天,时宾缓缓摇动男性化的头。“我敢打赌,如果你们能做成这档节目, 肯定全城老少通宵不睡也要收听,你也能一夜成名。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哟。” 白鲜问怎样才能见到段思宏。 “去过中南海吗?玩过最新版《终结者ш》吗?都没有?那我可以告诉你, 老实歇了吧,我就是最好的榜样。” “他总不会是白毛女谁也不见吧?”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你记住,当你提出这一要求,就会有人在第一道门拦 截你,你被指引到某个部门,他们会热情接待你,然后等待你的是周旋,和没戏。 如果你还不死心闯办公室,就会冒出一位秘书,陪着你一直到忍无可忍,这次游 览宠物乐园也就此宣告结束。” 白鲜相信这都是真话。接下来时间他们就变成真正的喝咖啡闲聊。 分手后,白鲜脑子里整理着头绪。段思宏与世隔绝,说明他还生活在那个封 闭的内心世界里,惧怕外界伤害。忽然有一个超脱逻辑思维的念头跳出来,为何 就不能像刚才说的那样,做一档关于他的节目呢,要知道对于一个非正常人必须 采取非正常的手段才能达到目的,他为这个大胆念头所惊讶,跟着又冷静,因为 要做这样一档节目必须经过两方面同意:一方是段思宏,另一方是台领导。他相 信通过努力能说服领导。而段思宏,他就没把握了。 第二天一上班,他没有去找章阿姨,而是直接找到书记,挟天子令诸侯可以 减少许多麻烦且事半功倍。他在向书记和盘托出时着重强调了提高节目收听率, 夸大了段思宏浪子回头的成份,更没有忘记渲染节目本身体现出台党委一班人对 段思宏长期不懈的关怀。随着时间流逝,书记本来就觉得对不起段思宏(人家也 没犯什么大不了的罪,何必要赶尽杀绝呢),所以几乎没思考就让他赶快报方案 上来。“章阿姨那头……”白鲜脸上的为难恰如其分。 “放心吧,我说了算。” “您也知道他俩关系……” “怎么这么粘,饼再大,它能大出锃去?!” 白鲜出门,找个旮旯儿偷着乐了半天,填了一张节目策划单放在章阿姨案头。 章阿姨肯定他写错了,瞥着他,他只好说这是台里书记的授意。“都吃错药了, 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不行,这哪儿成!”章阿姨说着起身上楼。白鲜心中暗喜, 掐吧掐吧,最好抱一块儿从楼顶跳下去,最好有一辆汽车辗过,最好是一辆载重 卡车以两百迈时速飞驰。 章阿姨被书记摆平以后,白鲜开始实施第二步计划。有报社同行在前面倒下, 他不会正面硬冲。见段思宏之前,他把抽屉里长期攒的名片摆在桌面上,它们足 足有几公斤,色彩斑斓,经过筛选,他挑了一张与银行沾点儿边,又跟旅游有点 儿靠,还带着官方色彩的总经理头衔的名片,脑子里想好了一连串措辞。 出发这天,他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穿上了那几件久违的衣裳,这是段思宏 最欣赏他的一身打扮,然后洒了香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露面了。 开车到地方,他先买了一张门票混在游客中,按照时宾的指点顺利找到总经 理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一位操南方口音的年轻人,听说来商谈合资扩展业务,问 他是否预约,他说已经约好,小姐接的电话。对方将信将疑,请他稍等,持他的 名片走进去。他环视四周,心突突直跳,一紧张竞忘记名片上的姓名半天也想不 起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开启,段思宏出现,愣了一下,再想退回已经来不及, “请原谅,我没别的办法。”白鲜伫在原地。 “哪里话,请都请不来呢。”段思宏主动上前握手,端详了说。“更帅了, 看来活得不错。” “这是真话吗?”白鲜简直不知所措。 “当然,坐,上茶。” 白鲜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缩手缩脚,待茶上来,段思宏令阿志出去,关 上门。 “是不是受人之托呀?” 白鲜被问糊涂,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她教你的。”白鲜更糊涂了。“你不说也没 关系,她这样做我反而更感激,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白鲜这才知道施小茹来过,他只好解释,引他到这里的并不是施小茹而是报 纸,他把报纸摊在桌上,段思宏看都不看,这些报纸在他抽屉里都有。“看来在 这个国度我真是无处藏身了。”他感叹。 “也许还会有别的办法变被动为主动。”白鲜乘势说。 “是吗,老鼠还会主动?” “别这样看我,我正是为此而来。”白鲜说着取出批阅件和节目企划书。段 思宏对这些文字太熟悉了,抬起眼,正好遇到白鲜期待目光。“谢谢。”他说。 “我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补偿我的过错。” “你有什么过错,有过错的是我。” “不,是我。” “好啦,事情都过去,对错毫无意义。我想知道你做这档节目的意图。”段 思宏面带长者微笑,拍拍白鲜肩,。 “看来这里边什么都躲不过您法眼。它表面看是主旋律,真正掰开却是一个 探讨人文关怀的话题。我的根本意图是想利用这样个机会让人们重新认识你,还 你清白。” “台里同意吗?” “真正的想法只有你看出,对外是一档名人访谈录。” “你想偷梁换柱?” “不好吗?” 段思宏笑了,摇头说:“你刚起步,我可不愿意你砸饭碗。” “这么说你不同意了?” 段思宏这才认真地用铅笔在企划书上勾画,嘴里斟酌:“咱们能不能把你这 艘船改装一下,让它朝另一个方向行驶?” “我听你的。”白鲜又回到过去那个他。 “首先,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思考早不再停留于过去,面对舆论也不会那样 脆弱。”他做了一个挺直身体的动作。“我现在想的,是借这次机会把一个经过 炼化的自我推向社会,来一次行为艺术展示,让人们认识我的同时审视自己。你 看如何?” “这还有什么说的!”白鲜被这个主意所激奋来回搓手。 “你没有必要为此牺牲,我这里有个办法。” “你说。” “如果只限于我们两个,节目很可能就变成双簧,而且很可能因为我们的过 去引起外界联想,这是致命的。如果把它改变一种形式,一种座谈形式,让第三 者加入——”他停下,微笑看着他。 “我明白了,施小茹也到场!” “不愧我带出来的!她参予能大大提高节目学术内涵,使主题更有说服力。 她的身份也可以让人不再怀疑我们意图,更容易接受那些略带偏激的观点。” “关键她曾经是你的咨师,对全程再了解不过。” 段思宏颇为得意地摸挲着下巴:“问题是她肯来吗?” “你是说她肯吗?” “难说呵。”段思宏点燃一支烟,烟柱吐向半空。白鲜看到他的动作更淑女 化,手指上戴了时髦花戒。 “据我所知,她一直把你放在心上。” “正是如此,弄不好砸饭碗的不是你,是她呀。” “有这么严重吗?” “只会比这更严重。她那位上司,我一直跟他打交道,知道是个什么人。” 白鲜不说话,他绝对相信段思宏眼力,看着段思宏,好像在问:那怎么办呢? “这样好吧,”段思宏深思熟虑,说。“他们那儿我是不可能再去了,你去 找她,她要是不同意就算,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同意,大家还要好好商量一下, 需要做的工作还很多。” “那我现在就去。”白鲜说着起身就要走。 “噢那可不成,我们俩还没好好聊聊呢!” 段思宏说着上前挽住他,白鲜知道这动作并不包含亵意,而是一种亲密友好 表示。 “一起吃顿饭,像过去那样。我又弄到几张好碟,保证你喜欢。” 过了一天,白鲜来博爱心理咨询中心。 按照段思宏授意他先开据了单位证明,直接找宋幼铭。宋幼铭脸上果然出现 段思宏预料的表情,列举出一大串不便理由。经过白鲜一张嘴缠磨,果然还是同 意,带着去找施小茹。施小茹一听就NO,当宋幼铭的面表示最近面临转正,不参 予多余活动。 白鲜不得不佩服段思宏,正好又被言中。他拿出台里的文件,诉苦万事俱备 只欠她这一道东风,东风不吹计划就泡汤,而广告已经做出去。宋幼铭也帮助说 好话,认为这是一个宣传博爱的好机会,不过要在电台指导下参与。 施小茹看了一遍企划书,上面无非是“穿衣戴帽,个人所好”之类生活话题。 她表示到那天听他们主侃,自己只在学术方面作解释。“记住,有关个人隐私方 面的问题,包括暗示咨客的言语,一律不允许说!”宋幼铭反复叮嘱,并警告出 了事言者自负。 “你可真谨慎呀。”宋幼铭走后,白鲜说。 “你这是往绝路上逼我哩。” 白鲜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事先声明,领导的态度你也看见,我不会说更多 的,希望你能转告他。”又说。“对不起,我还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和解的?” 白鲜把经过说了一遍,主动绕开话题,介绍了些做节目的常识,希望她到那天能 放松。 “我发现你越来越厉害了。” “我厉害啥哟,不过给你们搭个平台,厉害的还是你们!”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