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唉…… 长乐倚在端月楼一隅的拱桥上头,睐着湖中端月楼的倒影。 司马府里的造景特殊却不奢华,刻意将大江南北的美景都堆砌在府里的各个角 落。 如眼前的端月楼是由四座拱桥连接在湖面上搭建而成,而湖的另一边是杨柳成 荫,后头则是整遍杏林,奔放着嫩白与娇红,倒映在湖面,这景致说有多美便有多 美。 然司马家现今的三位主子却是教人头疼到了极点,而其中之最,便是她所伺候 的大少爷司马向熙。 唉,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不同她圆房,要如何有子嗣?倘若没有子嗣,老爷把她给选进府里,又有何意 义? 可上回见识了他的怒气,这一回她可不敢再造次了。 一连空了几天不敢来见他,他的气该是消了才是,是不? 但若是她再提起圆房之事,他定又要发怒了,可总不能因为怕他发怒便什么都 不说。 唉!老天啊,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少爷愿意和她圆房? 她要子嗣啊,一定要子嗣,不然她怎么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但是大少爷并不 喜欢她…… 这该怎么办才好? 不,她不能老是一径地想,还是先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要不再拖下去,连她 都不知道自己的肚子能不能生,说不准怀笑就是因为年岁太大,才会迄今都没有消 息。 她已经及笄很多年了,再拖下去,可要变成老姑娘了,届时要真是不能生,岂 不是要教老爷失望了? 长乐站在拱桥上,盯着湖中的倒影,替自己打气,然后再踩着莲步往端月楼走 去,绕过了花厅推开了房门,却见床边仍放下幔帘,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少爷?”她轻掀起幔帘。 难不成大少爷的身体又不舒服了?瞧他的脸色竟是恁地苍白。 司马向熙微微抬眼。“天亮了?”她总算知道要来看他了,他还以为她早忘了 他了呢! “早亮了,怎么会没人伺候着你?”她拉起衣袖轻拭着他额上的汗。“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我明明要桂儿来伺候你的,她怎么会到这当头还没来?” 早在几天前,她便已经交代下去了,桂儿会是忘了吗?倘若她真是忘了的话, 该不会早在几天前便忘了吧? 但以往从未发生这种事,依桂儿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忘了…… “是我要她别靠近端月楼的。”他这个当主子的,该不会连命令下人都不行吧? 想伺候他,也是得经过他的允许的,是不? “为什么不让桂儿来伺候你?”发觉他的额头有些发烫,长乐不禁提高了音量。 都多大的人了,他这性子怎么一直不改?不把病给治好,不舒服也不肯说,他 这是存心折磨谁? “我不喜欢她。”司马向熙拍开她的手,微坐起身。“笨手笨脚的。”只要他 病了,她就急了,是不? 他就不信她不在乎,或许她在乎的不是他,但至少他肯定她会因内疚而难过, 因为她几乎是把爹的话当圣旨看待了,所以她一直认为照顾他、伺候他就是她的职 责。 “就算是如此,你也可以随便叫个下人来的。”长乐索性坐在床边,“府里有 数十个下人供你差遣,只要你喊一声,还怕会找不着人?”他一定是存心折磨她的, 见她惴惴不安、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就会觉得比较快活了。 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疼的人是他耶,她可是一点都不觉得疼, 但她偏偏就是无法放着他不管,只要他一疼,她就觉得难受极了。 “只是小毛病罢了,多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其实他是蓄意遣开下人的,以为 她在得知消息之后便会赶来,孰料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若不是今日她来,就算他 真的病倒在床上,大概也不会有人发觉。 “话不是这么说的,小毛病也是可能会要人命的。”长乐的眼中满是担优,轻 叹了一声,替他把被子拉上又道:“前些日子不是好些了吗?怎么今儿个又变成这 样?你是何时发觉不舒服的?你该要派人通知我的。” “通知你?你是我的什么人?”司马向熙嘲讽似的笑了声。 她不过就是他的丫鬟,他尚未娶过门的媳妇儿,通知她又如何?他可不做棒打 鸳鸯这干下流事,他才不管她和那大夫是否真有暧昧,更不管她究竟有何打算,他 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 “我是大少爷尚未迎进门的童养媳,就算你不娶我,我还是会伺候你一辈子的。” 她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都听了十年了,怎么可能会听不懂。 “一辈子?倘若我不娶你过门,你也打算一辈子不嫁?”他微抬眼睐着她。 那一日,他可是瞧得再清楚不过了,那大夫明明把手搁在她的手腕上,像个下 流登徒子般地轻薄她,精明如她怎么可能会没发觉,他真不知道该说是那大夫的道 行太深,还是她存心让他轻薄。 “倘若大少爷不娶我,我也会遵守和老爷之间的诺言,一辈子待在府里伺候你, 终生不嫁。”她严肃地直睇着他。 他不像她的夫君,反倒是像极了当年那个未长大的可恶少年郎,成天除了欺负 她之外,他还会做什么? 若不是怜他几经病魔折腾,若不是感谢老爷当年好心地将她接入府,她岂会任 他予取于求? “终生不嫁?”难不成他那日所见的全是幻觉? “我可以不嫁,但我一定得替你生下子嗣,就算你不娶我过门也无妨。”这是 她当初的承诺,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遵守。 司马向熙突地放声大笑,随即又轻咳了几声,“你可真是忠心,对于爹的承诺, 你一点都不亚于怀笑和喜恩,居然一点都不在乎身份。” 长乐毫不闪避地直视着他,突然道:“你现下……愿意同我圆房了吗?” “嗄?”他一愣。 “我已经把话给说明白了,你意下如何呢?”虽然几乎看不见,但她的脸上确 实是微微地涨红。“你的身子骨不佳,我的身于骨却是奇佳无比,若是由我为你生 下子嗣,我相信他的身子骨定会像我这般好,往后就不用再担忧你会绝后了。” 可不是吗?老爷会恁地看重她,还不都是因为她有着恰与他相反的身子骨。 “绝后?”他的音量陡然升高,然后重咳出声。 “大少爷?”长乐连忙拍着他的胸膛。“你瞧,你的身子时好时坏,前几日明 明好多了,今儿个却又病了,倘若咱们不好生把握机会,要是你出了意外,届时岂 不是……” “住口!” 她现下是怎么着?是在反驳他吗? 因为他老爱开口讥讽她,遂她现下打算用话气死他、咒死他吗?倘若他有一天 真的撒手人寰,肯定是被她给活活气死的。 “大少爷,我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我并不是咒你,我……”哎呀,她该怎么 把话给说清楚呢? 她读的书不多,所学的几乎都是医书,又甚少同人闲聊,更不知道该怎么把她 的心意给说清楚,她是真的不擅言词啊,希望他别误解了她。 “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这下子司马向熙咳得更厉害了。 倘若说是咒他,他倒还会认为她是蓄意以话激他,但她说是肺腑之言,岂不是 代表着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是怕他死了,她便再无依靠,遂想要替他生个子嗣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是 她根本希望他早点死,好让她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倘若她不把心放在他这儿, 他也不希罕,一点也不希罕…… 但他的心却疼极了,胸口也闷透了,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片漆黑…… “大少爷?”见他的身子往前倒去,长乐不禁慌了手脚,连忙拉起他沉重的身 子,拍着他冰冷的脸庞,“来人啊,传大夫!” 这是什么阵仗? 司马向熙在疲惫之中听到了长乐和另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交谈,便硬逼着自己 掀开沉重的眼皮,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是他! 虽说那一日他没有瞧得很清楚,但他却忘不了他的轮廓和模样。可恶!他居然 踏进他的地方,他宁可病死,也不让他医治他,况且他说不准是个无用的庸材,索 性把他给赶出去算了! “你得让他好生休养,要不再这样下去,恐怕……” 胡说八道,他好得很,好得不得了,只不过是胸口有点闷,只不过是那一日外 出让病情又稍稍加重了些罢了,他竟把他说成好似随时会撒手人寰一般,这个男人 真是居心叵测! “真有这般严重?”长乐担忧地拧着眉。 全都是她不好,倘若她别净挑些不吉利的话讲,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他得要好生休养才成。”申遣缘轻拍着长乐的肩。“不过你放心,一切有我, 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好生伺候他,再加上我的药方,不出十帖便要他病情大大好转, 届时还可以自行下榻。” 司马向熙闻言翻了个白眼。 混账家伙,可真是亏他说得出口,他原本就下得了榻,只不过是现下身体欠佳 罢了,连他的病情都测得不准,他还当什么大夫? 还有,他的手在做什么? “劳顿申大夫了。”长乐恭敬地欠了欠身。 “你甭同我客气,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申遣缘的手依旧搁在长乐的肩上, “你要不要随我回铺子里抓药,届时我再告诉你该如何煎药,并配以大少爷的膳食?” “我……” “长乐……”长乐话未出口,司马向熙便赶在她之前喊住她。 他怎能让她跟着那个男人一道回铺子里抓药,谁知道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啧, 都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居然还勾引得了人! “大少爷,你醒了?”听到他的声音,她连忙奔到床边。 “我要喝茶。”为了她这对人毫无防心的笨蛋,他能不醒来吗? 他仔细地打量了下申遣缘,心想果真是长得人模人样,不过就是比他差了一点。 “大少爷,喝茶。”长乐利落地替他斟上一杯茶。 “我躺着怎么喝?”他疲惫地道:“你喂我。” 他非得要让那男人知道长乐对他是忠心不贰的,也让他瞧瞧她以往都是怎么伺 候他的。 “我扶你起来。”她先把茶杯搁在床边的花几上,双手直拉着他,却发觉自己 居然拉不动他。 怪了,难不成大少爷这一阵子长肉了? 都怪她不好,大少爷好不容易有些好转了,却为了她的话,让先前所做的努力 都白费了,还让他白受了痛苦。 “你扶不起我的,我要你用嘴喂我……”他疲惫地快要张不开眼了,但为了她, 他是死也不能在这当头合上眼的,他定要让那男人知晓长乐和他之间到底有多亲密。 “但是……”长乐先是一楞,有点赧然地睇向后方。申大夫还没走,大少爷怎 么会说出这种话,她是不在乎,反正她这一辈子注定已经是他的人了,但现在有外 人在哩。 “还不快些?”他催促着。 他都快昏了,难道她会看不出来吗?这蠢女人…… 长乐微带羞意地敛下长睫,轻呷了一口茶水,正缓缓地要俯向他时,却发觉身 旁多了一双臂膀,突地将司马向熙自床上扶起,让他半躺坐在床上。 “长乐,大少爷的药我会先配好,再差铺子里的伙计送来,我先行告辞了。” 申遣缘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睇了司马向熙一眼,立即迈步离开。 长乐微微回过神,将含在嘴里的茶吞下,改拿起茶杯就他的口。 司马向熙不由得在心底暗咒了一声,混账,居然坏他的好事,他不光是想要让 他知道他和长乐的亲密,更想要一亲芳泽啊!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