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些了吗?” 甫张开眼,耳边便传来一阵轻柔的耳语声,司马向熙不由得把目光转向床边, 睇着拿着手巾轻拭他额上汗水的长乐。 “什么时候了?”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喉头好似有股火在烧 般。 混账!那家伙是哪门子的大夫,居然把他治成这样…… 他该不会是在药里下毒了吧? 记得他不过是因为晒了太阳而有点头昏脑胀罢了,怎么躺了两天,让他给医治 了一天之后,病情没有好转反倒是转恶了。 他肯定是下毒了,八成是想毒死他,好与长乐双宿双飞! 对了,长乐会不会是那家伙的同谋? “刚过中午,今儿个的天气稍闷,你流了一身汗,我正在替你擦汗,待会儿再 替你换件衣裳,让你觉得舒服点。”她边说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素白的底衣, 再顺便倒了一杯茶。“申大夫说过了,服下他的药,你定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只 要多流一些杆便好了。” 见她动作迅速地替他打点衣物,又为他倒上了一杯茶,他不禁相信她绝非共犯, 铁定是被那个什么申大夫的给蒙在鼓里。 算了,念在她服侍他这么久,他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这一刻起,他绝不会再 让那个男人牵着她走了。 “要我扶你起身吗?”长乐难得温柔地问道。 司马向熙抬眼睐着她。 “喂我喝水。”昨天没亲到的份,他现下要一并讨回,就算说他像个执拗的娃 儿,他也一样要讨到她欠他的这个吻。 “但是……”真的需要这么做吗? 虽然说这并不是他头一次这么要求她,以往他要她怎么做,她都不会拒绝,也 拒绝不得,但她总觉得他并非是真的起不了身,而是存心要逗她,存心要让她难堪 的…… “渴死我了,你还不快点?”难道她想要反抗他吗? 长乐放下长睫,再透过浓密卷翘的长睫偷觑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是。”她从容不迫地举高杯子,然却不是凑到他的唇边,而是自己的嘴边。 她呷了一口茶,再缓缓地俯下脸,慢慢地凑近他,生涩而笨拙地将口中的茶水 渡入他的口中。这是他好几年前教她的,省得他老是得不停地起身。 “跑得这么快……”恬了恬唇,见她快速怞身,司马向熙不禁喃喃自语着。 她够聪颖,一旦让她习惯了,动作熟稔了,他就再也虚晃不了她……不过他已 经许久未用上这一招了,她怎会逃得如此之快? “大少爷,还渴吗?”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问,但碍于身份,碍于自己的职 责,她实在是不能不问。 “嗯。”他轻点着头,决定这一次非擒住她不可。 可是她才方凑近他,她甜腻的香气才刚喷洒在他的鼻息之间,他才刚感觉到唇 上刷过柔嫩的唇瓣,她便又翩然怞身,像是蓄意诱惑他一般。 司马向熙不服气地再讨上一口茶,孰知结果仍然一样。 不会吧!难道她懂什么叫做欲拒还迎吗? 他不禁瞪大了眼,紧蹙着眉头,疑惑着自己怎么会治不了她。 “大少爷,先换衣裳吧。”将狂跳的心用平静的表情隐藏起来,更将一脸燥热 的羞意给压到心底最深的角落,长乐泰然自若地拿起衣裳先搁置在一旁,开始着手 脱起他汗湿的衣服。 司马向熙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熟练地解开他的衣带,脱下他的衣衫,最后再拿手 巾轻拭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身躯,然后他缓缓地合上酸涩的眼。 他是累,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了,但是……该死的,她那双手一碰触到他的身子, 总会教他…… 他的长臂一探,将全身剩余的力量一并挤出,只为了能将她擒入怀里,然后再 紧紧地搂着她,让她再也挣不脱他。 “大少爷?”长乐的声音里满是诧异。 “陪我一起睡,我好倦……”他极为自然地把脸埋在她白皙似雪的颈项中,就 像以往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现下已经开始对她起歹念了,倘若不把她紧紧抓住, 倘若不赶紧让她停止抚触他的动作,他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把她给吞了……他的身 子欠佳,居然还会对她起歹念…… “你尚未换衣,会染上风寒的。”她低叹了一声。 倘若不是惯了他这举动,倘若不是老爷在临终前不断地嘱咐她,她才受不了他 这般亲密的举动。 “我说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只不过是吃了那个蒙古大夫的药,教我浑身不对 劲极了。” 尚未吃药之前,他顶多只是觉得头昏脑胀罢了,可是吃了药之后,他不但头昏 脑胀还外加浑身无力…… 那个男人肯定是下了不该下的药,存心要毒死他,好让他假戏真做,真的躺在 病榻上十天半个月。 “申大夫才不是蒙古大夫,他对你的病情了若指掌,还说……”话未完,她粉 嫩的唇便被他厚实的掌心给捂住,她连忙噤口,就怕自己的唇一不小心便贴上他的 掌心。 他真的非得这样不可吗? 说要圆房,他又不肯,但却老是对她这般造次…… “睡了。”司马向熙慵懒地道。 “让我起身吧。我还得替大少爷你煎药哩,况且大白天的,咱们两人共睡一张 床,这……” 先不论他是不是少爷,至少他是病人,他多歇息是天经地义的,但她不同,她 的地位同下人相差无几,而且她身强体健,打她有记忆以来就从未染过病,尽管天 天在他身旁伺候,也未曾染过重病哩。 或许是老爷的眼力好,瞧得出她的身子骨异于常人,根本就生不了病,所以才 放心地把大少爷交给她。 “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天底下的男女都是如此?搂在一块儿睡,是再天经地义 不过的了,况且你是我的媳妇儿……只是尚未过门罢了……” 司马向熙在恍惚之 间仿佛感觉到自己话说得太多了,连忙闭上嘴,搂着她满足地梦周公去了。 长乐原本是打算打蛇随棍上,同他提圆房之事,但想起他还病着,便认命地闭 上嘴,不想在这当头让他的病情恶化。只是…… 抬眼瞅着他刚毅的下巴,再听他均匀的呼吸声,她便知道他已睡去,但睡是睡 了,他却一手覆在她的嘴上,一手搂在她的腰际,压根儿没有松开的打算,这下子 她该如何是好? 照顾他一天一夜,她也早已倦了,但他晚上要喝的药还没熬好哩,倘若她在这 当头睡着了…… 啊,不行了,好温暖,温暖得让她昏昏欲睡…… “大少爷?” 长乐醒来之际,外头已是一片漆黑,而榻上的人也不见了,只剩她一人盖着薄 被睡得不知东南西北。 啥事都可以不管,但她顾个人顾到连他何时不见的都不知道……更何况他们两 个人同睡在榻上,怎么他起身了,她却半点感觉都没有?累归累,她也不该犯下这 么大的错误啊! 况且他还病着呢,能上哪去? 该死,她入府十余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会在今儿个出了这么大的错? 无暇再细思司马向熙为何会不见,更无暇再忏悔自己犯下的错误,长乐飞快地 跳下床,一路跑出端月楼,才刚要转下拱桥,便见着另一头的拱桥凉亭里头似乎有 个人。 端月楼附近皆挂着灯笼,天色一暗,即使未至掌灯时分,也一样会命人—一点 亮,而那方向…… “大少爷!”撩起裙摆,她快步绕到另一头的拱桥,果真见他正慵懒地半躺坐 在栏杆上头。 “怎么着?见鬼了?”见她不雅地奔到他的面前,司马向熙不疾不徐地调回视 线盯着她难得显露出惊慌的脸。 可真是有趣,打她进府至今,他好像从未见过她这般张皇失措的模样,难道他 这一回蓄意踏出端月楼,真的吓着她了? “你是自己走出来的吗?”尽管仍是气喘吁吁,她的双眼依旧直盯着他,想从 他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却突然发觉他的气色之好,是她这十年来从未见过的。 “难不成是有人扛我出来的?”他笑得有几分神气。 他不是说过了,只要让他好生休息,他马上就会没事的,倘若不是吃了那蒙古 大夫开的药,他说不定还会好得快一点。 “真的是你自己走出来的?”长乐错愕不已。 “可不是?”哼,他老早就能独自走出端月楼,只不过不曾告诉她罢了。 长乐闻言,突然掀起唇角,勾起一抹教人转不开眼的微笑,然后浑身无劲地跪 坐在地板上,美眸里满是泪水。 “你这是怎么着?”他翻下栏杆,扶起跪坐在地上的她。 他是有点坏心地想吓吓她,但见他身子好转,她应该要开心才是,怎么眼里噙 满了泪水?他还未曾见过她掉泪哩,不管以往他怎么欺负她,她总是摆出一张不近 人情的冷脸,但方才她笑了,现在又快落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想吓吓她,没想到自己却被她给吓得魂魄都快要离体了。 “申大夫果真是了不起,不过才服用了三帖药,便能让你起身,甚至自由走动, 还能够走出端月楼。”虽然泪水几乎快要淌落,但她却仍然止不住不断扬起的笑意。 她服侍了他十年,不知道钻研过多少医书,找了多少名医,寻了多少良药,但 始终无法让他有半点起色,然申大夫才出手,竟然就有如此惊人的进步,她尽管是 就此死去,也会觉得死而无撼。 “啐,是谁说是因为他的关系?”司马向熙激愤地松开原本要搀她起身的手, 原本手足无措的俊脸霎时沉下。 “咦?”长乐闻言一愣。 “咦什么咦?”他又坐回栏杆上。“我的身子本来就没有半点问题,只不过是 虚弱了点,根本不需要大夫,只消多歇些时日便无大碍,谁知道你却执意要那蒙古 大夫来,吃了他的药之后。让我浑身都不对劲极了。” 啐,她定要把事情给牵扯到那个蒙古大夫身上吗? 那家伙该不会是打边疆来的吧,说不准他真是西域人士,而且专会使毒用蛊, 所以长乐这精明的女人才会被他给蒙骗了。 “但是……”她缓缓起身,走到栏杆边。“大少爷,打我进府至今。我从未见 过你有这般好的气色,更不曾见你独自一人踏出端月楼,倘若这不是申大夫所开的 药方生效,会是什么?” “那是……”司马向熙没好气地瞪着她一会儿,才闷闷地回道:“你都忘了你 前些时候为了张罗药铺,派人东奔西跑地找药,甚至还要善思上北方去找药材,吃 了那么多良药,我的身子骨自然强了些,所以能踏出端月楼一点都不为过,况且我 又不是现下才踏得出端月楼的。” 原本是不打算要告诉她的,但事到如今,倘若他再不把话给说清楚的话,她八 成会以为这全是那男人的功劳。 0 他不过是为了不同她回房才刻意装病,不然屈屈端月楼对他来说有什么难的? 倘若不是那个男人突然出现的话,他还打算要继续装下去@。 “嗄?”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然而她却已经搞不清楚还要不要再 继续这一份喜悦。 “我说我的身子大有起色,全都是你的功劳,再加上我努力吃药得来的,跟那 个蒙古大夫一点关系都没有,甭把这功劳算到他头上去。”他绝不容许她再袒护那 个男人。 “呃……” 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才会至今依旧不愿透露他的病早已好转之事,可现下却 偏偏…… 全都怪那个男人,若不是他突然出来搅局,他又怎么会这般为难。 “或者该说你早就已经好了,只过在装病?”思及此,长乐的笑容瞬间隐没,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淡漠。 司马向熙瞪大眼,讶异她居然猜得这么准,也开始暗恼自己的沉不住气。 “不是,你瞧我的气色像是在装病吗?” 她稍思忖了下,才道:“不像。” 一点都不像,就是因为不像,才会教她担忧得不停寻药,不停觅良医。 “那不就得了?” “但你的气色现下好多了,照你这种说法,当然是因为申大夫所开的药方见效, 不是吗?”如果是这样,那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到底是想要跟她说什么? 这不是矛盾透了吗?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