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不要喝药,端出去!” 长乐坐在床边,瞅着司马向熙不知道打哪儿升起的火气,许久没见他这般闹性 子了,但这一次不论她说好说歹,他就是不肯喝药,好像这药汁和他有仇似的。 他到底要她怎么做呢?明明喝了这药,对他的病情会大有改善,他不但可以下 床,甚至还可以跑,倘若老爷见到他的身子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可 他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硬是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大少爷……”她低叹了一声。 “我说了不喝!”不要就是不要,难不成非要他把喉咙给喊破,她才开心吗? “那个家伙呢?你把他给赶出去了没有?” 混账家伙,方才居然还是他搀着他回端月楼的,他的脸都被那个男人给放在地 上踩了,难道她都没有发现吗? 他在笑他,他看见了,虽说他笑得极浅,他还是看见了。 那种男人留不得,他绝对不让他留在司马府里兴风作浪,他非要让他知道他才 是主子,而他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罢了。 “大少爷,你何苦如此?你这样到底是在折磨谁?”长乐微蹙起眉,向来没有 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愠色。 难不成他是要折磨她? 倘若他真的厌恶她,只消同她说一声即可,何必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 “我在折磨我自己!”天底下的美人何其多,温柔的女子何其多,然他为何偏 是钟情于她,这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说美,她并非是极品;说温柔,倘若她别老是冷着一张脸,他便要谢天谢地了 ;说婉约,她更是迟钝得只知道钻研医书,压根儿不懂妇道……方才那个家伙趁她 不备时偷偷地把手给搁到她腰上,甚至还不知羞耻地往上探去,而她却像个傻子一 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还任他上下其手…… 可恶,他定要将他赶出扬州城不可! “大少爷,你到底是怎么着?倘若你是不喜欢见着我,我走便是了,你又何苦 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长乐将药碗往花几上一搁,起身便打算要离开,岂料才踏 出一步,便感觉到一只手臂环过她的腰际,将她拉向软榻。 “我说要你走了吗?”她是非气死他不可吗? 他哪时候说不喜欢见着她了?全都是她自己说的,还胡乱把罪名推到他身上。 “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她略微恼怒地道。 她从来不知道他不喜欢她……当然,所谓的喜欢是不掺杂儿女之情的,但她以 为他至少是喜欢她服侍他的。 “那是……”她非得要堵得他无话可说吗?“不提那些,我先问你,你方才和 那家伙在厨房里作啥?” 他还没兴师问罪哩,她倒是先调开话题了,真是高招。 “煎药啊,我在同申大夫请教你的病情,顺便替你煎药,这也错了吗?”长乐 想起身,却发觉自个儿被他擒得死紧,别说要起身,就连要在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 离都不行。 “煎药?你都快要贴到他身上去了!”司马向熙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我不过是一时头晕,申大夫适时扶我一把罢了。”她愈听眉头蹙得愈紧,总 觉得愈来愈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他的胸膛好暖,让她舒服得就快睡着了。 “这么巧?”哼,他才不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尽管有些昏昏欲睡,她仍强打起精神,自他胸前抬起脸。“你说这话,仿佛是 我犯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滔天大罪一般。” “你也知道?”他冷笑一声。“你一个姑娘家,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又是抱 又是搂的,成何体统?” “但你不是同我说过,书上写的男女授受不亲是迂腐的教条,男女相拥是正常 的,亲密是应该的,就如咱们现下这般。”他们现在不但共处一室,甚至还躺在同 一张床上,这样岂不是更不成体统? 司马向熙一时语塞,只能咬牙瞪了长乐一眼。 她就是这么精明,老是专挑他的语病,专找他以前说过的话堵他。 是,他是说过那些蠢话,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说的了,而且是为了骗她,是为 了要一亲芳泽,是想抱抱她才扯出来的漫天大谎,如今他可真是自食恶果了! “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而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这是他可以比较的 吗?”千钧一发之际,他总算又找着了另一个说法。 “因为我是童养媳,遂你便可以这样对我?”长乐突然问道。 她的心猛然刺痛了下,就像被针给扎到一般,突来的疼痛,让她理不清心里的 苦涩究竟是为哪桩? “可不是?”很好,她还记得她是他的童养媳。“遂要亲要抱,甚至要在这榻 上翻滚,你都只能同我,绝对不能同其他男子,这一点,你得要牢牢地记在心上, 千万别忘了,否则爹可是会在天上哭的。” 既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她做起事来,就得更有分寸是不? “但咱们尚未成亲,你也不该这样毁我清白。” 怪了,她是病了吗?但在她的记忆中,她是从未生病的,怎么这当头却觉得胸 口又闷又痛来着? “咱们早晚都要成亲,就算我真毁了你的清白,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啐,她 真的把他看得那么下流吗? 他承认自己的手段是不怎么光明磊落,但倒也没有下流到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步, 是不? “那你是打算同我成亲了?”她猛然清醒了过来。 怪了,怎么她胸口的闷痛,也在这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我……” 该死,他干脆咬舌自尽算了,明明是在对她晓以大义,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像是 被她给套出了话一般? “还是要先同我圆房?”她又问道。 司马向熙没好气地闭上眼。 “说到这事,我便又想到一件事……” “嗄?” “沐熏说你找来城里的媒婆,想要打探城里到底有多少已经及笄又尚未出阁的 姑娘,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他卑鄙地转移话题也无妨,反正他确实很 想把这件事给弄明白。 “嗯。” “你为何要这么做?”他松开双臂,却仍不让她逃出他的钳制。 长乐放下长睫。 “是为了要替你纳妾。” 到底是怎么着?她的胸口怎么又痛了起来,她该不会是染上他的病了吧? “我说过我要纳妾吗?”司马向熙恼怒地瞪着她,继而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长乐,我说过我要纳妾了吗?你为何自作主张地替我张罗这些事?” “大少爷是没说过,但长乐总是得替你着想,是不?” 她理直气壮地睐着他,完全无视于他的怒气。 “是你说绝对不会同我圆房的,既是如此,我当然得替大少爷纳妾,要不子嗣 要打哪儿来?” 老爷交代的事,她定是会尽全力去做,不管这任务到底有多难达成,不管他是 不是会从此更加厌恶她,横竖她已经铁了心,下定了主意,就算他不肯,她也不会 罢休的。 “你……” 司马向熙瞪着她半晌。 “你的心里只有爹的话吗?你要子嗣,也得瞧瞧我的身子行不行啊!” 满嘴的子嗣……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比不过尚未遁入轮回,降世而来的子 嗣,要他怎么能不觉得悲哀? “你这阵子身子不是已经好上许多了吗?我记得前两日,你同我说过,你的状 况极好,根本不需要申大夫,甚至还可以陪我到药铺,可以陪我上街,既是如此, 怎么可能会无法圆房?况且,你只是不想同我圆房,遂我便找了其他女子……” 他定会有兴致的,是不? 说来惭愧,老爷要她为他生下子嗣,但他却不喜欢她,既然如此,她替他纳妾, 亦是没错,是不? “你……”司马向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将她给拉入怀里。“我才不要那些 女子,我要的只有……” 不能告诉她,绝对不能说出口,不然他这堂堂司马家大少爷的面子该搁到哪里 去?他非得要等她对他动心不可,否则他是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你要的是什么?”见他的话说了一半又吞回去,长乐急忙追问着。 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他是甚少让她逼到这种处境的,眼看他即将要说出口, 她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 这丫头,是他待她太好,没让她瞧见他光火,遂她才完全不怕他吗?“你倒是 先回答我,倘若我真要了那些女子,那你又算是什么?你不是我的正室,又不是我 的丫鬟,那你到底算什么?” 长乐微挑起眉,吸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若是我厚颜无耻,就算……你的妹子 吧!老爷临终前也说过了,倘若你们兄弟真的不愿娶我们这些童养媳,便以手足相 待,而我自然是成了你的妹子,既是你的妹子,我当然得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是不?” 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娶她,害她不得不厚着脸皮以妹子相称,她本是不愿意如此 厚颜无耻的,是他逼她出此下策的。 “妹子?”司马向熙不禁吼出声:“妹子会要求同我圆房?” 她这是哪一门子的妹子?亏她说得出口! “是你不愿意同我圆房,我才只好以妹子相称的。”一抹嫣红悄悄地浮上长乐 雪白的颈项和白皙的小脸,但她仍是力图镇静,表现出一贯的淡然。 这件事能怪她吗?倘若他愿意点头,她又何必忙着替自己在司马家中找个身份 自处?二少爷依老爷的遗言娶了怀笑,三少爷也依言娶了喜恩,她们都成了名副其 实的童养媳,但她呢? 他也不想想是谁把她逼到这般尴尬的处境的? 她不想离开司马家,遂她势必得替自己安个身份,要不她今后凭什么光明正大 地待在司马府里? “你!” 司马向熙恼得将她抱得更紧。“圆房、圆房,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是想要取 得我司马家的产业,还是真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为了替我生下子嗣,难道你什么 都可以出卖吗?” 那他呢?他在她的心里究竟算什么? “只要可以为你生下子嗣,或者是让其他的姑娘为你生下子嗣,我这一生便死 而无憾了。” 千万的情愫在她心底悸动着,但她紧咬着牙关沉默了半晌,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说她是卖己求荣也成,说她是贪求富贵也无妨,只要可以为他留下子嗣,他要 怎么误解她都不重要。 “死而无憾!你凭什么死而无憾?”司马向熙一把将她推倒在软榻上,怒目瞪 着她。 “我……”长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突地闪过一抹刺痛。 她说错了什么呢?难道他又以为她是蓄意说些场面话,好让他可以大发慈悲地 将她留在司马家?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不会死赖着不走的。 她如此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希望他能够留下子嗣,让身为童养媳的她得以完 成老爷的遗愿,可他却把她当成陰沉且富心机之人,难道他是头一天识得她吗? “你说不出来了,是不?”他像只发狂的野兽不断地四处咆哮,不断地想引起 她的注意,但她的眼里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对于他所说的话,甚至是所做的每一 件事,她依旧只会淡然以对。 她根本不喜欢他,也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他! 倘若她对他有一丝情意,又怎么可能会自作主张地为他纳妾,甚至不在意到底 是谁为他生下子嗣! 他在等,一直在等她发现,等她回应,然而结果竟是如此不堪。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个蠢蛋了,堂堂的司马家大少爷居然如此痴心地等待她动 心,甚至不惜再三装病卧床,他真是傻了才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纡尊降贵,但她的眼 里仍然只看得见爹,耳里只听得见爹说的话,倘若不是因为爹,她想必不会多看他 一眼。 可是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对他一点情意也没有? 倘若他都可以对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日久生情,她怎么可能会不对他动情? “大少爷,是我逾矩了。”长乐敛下长睫避开他质问的双眼,她的口气平淡得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正好和暴跳如雷的司马向熙形成强烈的对比。 确实,她是不该管那么多的,是不? 她是谁?童养媳,不,未过门的童养媳和丫鬟是没两样的,她自然无权过问主 子的事,更无权管主子安排,是她让老爷给宠坏了,真以为自己是他已经过门的媳 妇儿,才会大胆地过问他的一切。 也难怪他会益发厌恶她,或许她真的不应该这么自以为是,这么…… “去你的逾矩!你这混账女人,你何时没有逾矩来着?”司马向熙气愤地怒吼 出声。 听到他的怒吼声,长乐蓦然一惊,看着他布满怒气的俊颜,不禁有些错愕。 “我现下认错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逾矩了,遂她现下认错,这么做又错了吗? “谁要你认错来着?你只要和往常一样自以为是地管束我不就得了?是谁要你 认错来着?” 她现下认错,是代表她要和他划清界线吗? 原本从妻子的身份降为妹子不够,如今又要从妹子降为丫鬟不成? “嗄?可你不是说……”倘若她说他是一个朝令夕改的主子,不知道他会不会 在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司马府? “我又说了什么来着?你又到底懂不懂我到底在说什么?” “不懂,我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懂。”她是真的不懂,不知道他一下子说东, 一下子说西,一下子要她往右走,又突地骂她为何不往左走……她混乱得搞不清楚 自己到底是该要往哪里走。 翻了翻白眼,司马向熙再一次俯近她。“这与才疏学浅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 有脑子的人都该懂。”就知道她一定不懂,她又怎么会懂?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的 身上,要她如何懂? 既然如此……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住她柔嫩的唇瓣,教她霎时瞪大了细 长的美眸,埋在胸口底下的心剧烈地悸动着,浑身更是不断地发热,才刚要开口问 他为何亲她,却突然发觉他的舌卑鄙地窜入她的口中…… 他霸道的舌压根儿不管她的闪躲和羞赧,只是一径地攻城掠地,湿热的挑逗夹 带着一股莫名的燥热,放肆地勾引出她不曾浮现的情潮…… “大少爷?”她快不能呼吸了。 这、这不就是上回春宫图上提到的事吗?难不成他决定要同她圆房了? “嗯?” “我……现下可是白天哩。”一股莫名的燥热在她体内形成,席卷了她向来引 以为傲的理智。 “又怎么了?你不是急着要和我圆房吗?你不是老是吵着要和我圆房吗?”司 马向熙以双手微撑起上身,用氤氲的黑眸直睐着她酡红的粉颊。 “可是……”大白天的,天还亮得很,而且他……“大少爷,你的身子成吗? 你方才还是教人给搀回房的,倘若现下真要圆房的话,你成吗?” 司马向熙蓦地眯起充满情欲的双眼,瞪着她良久。 这是哪门子的蠢话?她居然问他成不成……怎么,他真的把病装得那么成功, 那么教她担优吗? 他成不成总得要试试才知道!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