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哥,你近来的气色可真是好哩。” 苍郁的林间微风轻抚,司马向熙状似闲散,又像是寻人般地奔走着,他的脸色 有些苍白,却依旧以鹰隼般的眸子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谁知道迎面而来的,却不是 他亟欲找寻的长乐,而是已有好一段时日未见的司马邀煦。 “邀煦,我好一样子没见著你了,你究竟又上哪儿去了?” 尽管再不情愿,尽管尚有要事在身,他还是得摆出长兄的脸孔,稍稍对这放浪 成性的胞弟劝导一番。 他气色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居然到今天才发觉,不过说真的,他今儿 个才觉得身子有点不太舒服哩,走起路来也觉得好似地动天摇一般,亏他还说他的 气色好。 “还不是藏花阁。”司马邀煦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一张俊颜上满 是笑意。 “你怎么又上那儿去了?” 叹了一口气,司马向熙知道他这个三弟是无药可救了。 “我不上那儿,你说,我又要待在哪儿?家里的产业有二哥扛着,外头的铺子 有长乐打理,家里的小事有怀笑管着,我那口子上了北方至今未回,大哥,你说, 这府里可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他说得很哀怨,但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未变。 “你也知道我的身子欠佳,家里的产业全仰仗沐熏打理,然你却不替他分担, 天天耗在花街柳巷!” 唉,或许他才是真正适合一辈子躺在床上的人,省得他天天往花丛里去。 “二哥嫌我碍手碍脚,要我别插手,既是如此,那我何不顺他的意?”司马邀 煦摊开双手,表情甚是无奈。 “甭说那些了,倒是大哥你这一阵子的气色果真是好上许多,且走起路来也稳 固多了,可是我瞧你的神色……大哥,你是在找谁啊?” 啧,方才他离他那么远,居然也瞧得出他是在找人? 一样是兄弟,为何邀煦可以在短短几年内完全恢复,甚至调养成可以练武强身 的体质,而他却是一连病了二十来年? “我没在找人。”他才不让他知道他在找谁。 横竖只要他不说,他又能奈他何?况且,他不过是利用散步的时间顺便看看长 乐那女人又上哪去罢了。 那女人一连十来天,天天都窝在他的房里,夜夜在他房里过夜,夫妻之实自然 早已成立,而面对她夜夜的需索,身为新科相公的他,当然是欣然以对,只是他总 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她瞧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会纵欲过度的女子,然却夜夜索求,真不知道她那小 脑袋瓜子里到底又在想些什么? 她要圆房,他便依了她,她也乖乖地守在他身旁十数日,然今天一早,她居然 又消失了,连府里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府里,抑或者是出府到铺子里去了, 逼得他不得不起身外出寻她。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着,究竟是天性,抑或者是她喜于和他玩捉迷藏,要不 她怎会每隔一段时日便往外跑,甚至跑到让他掌握不了她的行踪。_ “大哥,可 是你的眉头皱得挺紧的,是心急,还是身子不舒服?”司马邀煦向前一步,很仔细 地审视着他的脸色,差一点就要伸手把他的脉了。“要不要我先扶你到前头的亭子 里休息一会儿?” 司马府里什么最多?自然是可以让少爷们休息、歇歇脚、喘口气的亭子最多。 “不用了,我好得很。”他只是有点担心那老是行踪成谜的女人,又趁他不注 意时和那个蒙古大夫瞎混在一块儿。 “要不要我去唤长乐?”他又问。 司马向熙突地挑起眉。“长乐?你知道她在哪里?” 真是怪了,为何他老是找不着她,但旁人却总是可以轻易地撞见她? “她在厨房。”司马邀煦据实以告地道:“大哥,你该不会是在找她吧?你和 她不是很不合吗?” “谁说我在找她?”他已经撇得那么清楚了,为什么他还是看得出来? “是吗?”司马邀煦扬了扬浓眉。 “罗唆!”司马向熙一张白皙的脸霎时浮上红晕,明显得让人一目了然。 “赶紧去找她吧,我瞧她一个人不知道在厨房里忙些什么,见我进了厨房,还 要我快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他突地附在他的耳边道:“大哥,长乐会不会 是对你怀恨在心,所以打算干脆下药毒死你?” “你上花丛沾了满头蜜了不成?这般蠢事亏你也说得出口!”她会毒死他?哼, 他等着呢。 “有可能呀,大哥,你想想看,这几年来,你哪天对长乐有过好脸色,不是骂 便是吼,不是吼便是叫,人家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你这样日日夜夜地虐待,十年下 来,她一直都没有毒死你,才教我好生意外哩。”司马邀煦笑得极为邪恶,黑白分 明的大眼还不断地眨着。 司马向熙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十分诧异地睐着他。 “大哥,你是怎么着?” 原是想要逗他的,谁知道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以往都是那样对长乐的吗?”他不禁疑惑地问着。 不是吧! 他那么喜欢她,一直在等她发觉他的心意,他怎么忍心刻薄她? “大哥,你该不会是不自觉的吧?”这下子,可换他错愕了。 “是吗?”真的是如此? 他不记得啊,他只记得他一直都待她不错,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怎么会舍 得吼她、骂她呢? 踩着沉重的脚步在林荫下行走,司马向熙依旧一脸不解,边走边思忖着先前司 马邀煦说过的话。 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记得自己挺疼她的,就算真是被她气得动怒,他也舍不得骂她,顶多是臭着 一张脸,说话难听了些,他应该没有做出什么会教她想要毒死他的事吧? 步上通往厨房的小径,转进厨房里,尚未出声,便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正蹲在大 灶边,一手拿着扇子不断地扇着火,一手则拿着手绢不断地拭去额上的汗水。 她怎么会想要毒死他呢? 相信她亦是不舍的,是不?毕竟她还想要替他留下子嗣,怎么会毒死他?瞧, 她现下不正在为他煎药来着? 啧,他是傻了,才会听进邀煦不正经的荒唐话。 “长乐。”他轻唤一声,但似乎不是他的错觉,他真的发现蹲在地上的那抹纤 细身影颤抖了一下,仿若做了什么亏心事,恰巧被人捉个正着似的。“你蹲在那儿 做什么?” 虽说她一直没有转过身来,但她方才的举动…… 不会的,她不可能会这么待他的! “大少爷,你怎么会来这儿?”吸了一大口气,长乐努力地勾出一抹笑意,回 头睐着他有些生硬的俊脸。 他发现了吗? 应该是不会才是,毕竟他根本没瞧见她在锅子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只要她保持 镇静,他是不可能会发现的。 “这是什么?”司马向熙低声问道。 这味儿有几分熟悉,但却并非他天天服用的药汁。 而且她的笑脸……经过十数日的日夜相处,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确实要比先前 好上许多,她偶尔也会在他面前绽放难得一见的微笑,但是她现下这笑脸底下仿佛 有些心虚,一点也不真诚。 “这个是药汁。”长乐不动声色地道。 说是药汁,他该是会相信的,是不? “药汁?”他蹙起浓眉。“但这并非是我这几日来所喝的药味。”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对他有任何谋害之意,方才不过都是邀煦在胡说,一点根 据都没有,他定是看他和长乐的感情好,而他的喜恩远赴北方,遂眼红胡说罢了。 “是新的药方。”她依旧稳如泰山,见招拆招。“我今个儿到药铺里去,申大 夫新开的药方。” “是吗?”她骗他!她居然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件事还古怪得教他心底直发毛, 教他心底蓦然发痛。“原来你一早是上药铺去了,怎么没同我说一声,一声不响的 就走了?” 她怎么可以有事瞒着他? 难道她真是在煎些古怪的药?或者是她把毒药给加进了药汁里头? 这味儿他闻过的,她怎么会骗他这是新药方? “我瞧你睡得沉,不忍吵你。”这是老实话。 “那你是方从药铺回来?”他要继续追问吗?倘若追问出来的结果真如邀煦所 言,真如他所揣度,岂不是要教他更加伤心? “甫回来没多久,我便忙着煎药了。”她站起身,蓦然发觉眼前一阵黑,四肢 酸软无力地倒向后头的长桌。 司马向熙见状,一个箭步向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你怎么了。”他忧心地看着她。“煎药这种小事,交给下人不就得了?对了, 下人都跑哪去了?” “我要他们到外头去忙,我没什么事,这几日来都是如此,歇息一下便成。”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觉得头晕得有些难受? 近几日来皆是如此,一早醒来,总觉得浑身无力,眼前发黑,就连双手双脚都 使不上力,只不过稍稍动了一会儿,便冷汗直冒,她长这么大,未曾生过病,真不 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会如申大夫所说的,是太索求无度了? 天啊,若真是如此的话,她都觉得这般不舒服了,那么他呢? 长乐抬眼睐着司马向熙布满担忧又有些苍白的脸,不禁觉得有些羞,又觉得有 些内疚,若不是她太心急的话,他今儿个的气色也不至于会变得如此差。 “外头有什么事要他们忙?”他略微不悦地道:“咱们司马府里的下人何其多, 随便差一两个来,难道没有吗?” 不对,难道她是为了要下毒药,才把所有的下人都给支开了? “我是想说这么一点小事,我自己来……”她原是想要站起身,可孰知头晕得 很,不由得全身酸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啧,你好歹也是司马家的大夫人,尽管尚未正式娶你进门,但你我之间的夫 妻之实早已存在,你的身份如此娇贵,怎能……”顿了顿,他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早上去药铺,既然那个家伙在药铺里,你怎么没要他顺便替你把脉?” “我的身子向来健壮,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况且我只要休息一下便没事了,根 本不需要大费周章。” 况且,她蓄意挑今儿个上药铺,可是因为她发现这几日来,他的气色益发不佳, 才会上药铺同申大夫详问一番,她的心全在他身上,哪里会顾得了自己呢? “胡说,待会儿我便差人要那家伙过来为你诊治。”这种事能拖吗? “不用了,我待会儿便没事了。” 她连忙插手拒绝。 倘若申大夫一来,岂不是要教他知晓她正在为他煎什么药了吗? “你的脸白得跟纸一样,怎么会没事?”见她执意不让申大夫诊治,他不由得 眯起眸子。“难不成你有事瞒我?” 他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有意毒杀他,更不想知道她和那家伙 之间是否有何私情,他宁可被她蒙在鼓里,随她欺瞒,也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不是不爱见申大夫吗?” 长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上一回还为了要将他赶出药铺之事,让咱们僵了许 久,我怕你若是再见着他,又想要将他给赶出药铺,这么一来可是咱们的损失。” 可不是?他的身子可以恢复得如此神速,甚至还可以同她回房,这一切都托申 大夫的妙手回春。 “现下都什么时候了,你以为我还会同他计较吗?”闻言,他不禁有些恼怒。 听她的说法,仿若他是个极为意气用事,又有勇无谋的蠢材似的!开玩笑,要 不是他够沉稳,早就开口问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了。 “那你可千万别赶他走。”晕眩感渐渐消失,她忙推开他,不敢瞧他。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厨房里,外头的下人来来去去,若是让人给撞见了,岂 不是挺羞人的? “你真这般希望他留下?”摊开蓦然空虚的双手,他沉着声问道。 倘若她的心真在那个家伙身上,为什么还要同他圆房?一个女子最在乎的,不 就是清白吗? 况且一个男人若是真心喜爱一个女于,怎么受得住她往别人的怀里去?或许那 个家伙根本就是在利用长乐,他说不定想要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入主司马家…… “你不是说不会再同他计较?”她看着他铁青的脸,不禁微蹙起眉。“你生气 了?” 许久未见他发怒了,现下又是怎么了? “我没在生气。”他转身往外走。“我差人唤那家伙来。” “哦……那倘若申大夫来了,你再差人将他带到我房里,我想要私下和他谈谈。” 毕竟有些事教外人听见了,总是不妥,尤其她的脸皮又薄,可禁不起流言。 闻言,站在门口的司马向熙微微一颤,立即又恢复了冷静,轻点了下头便迈步 往外走,一步接着一步,由小跑步变成拔步狂奔,直到他的胸口仿若快要裂开一般。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