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漫天飞雪徜徉在天际中,像是要将这广袤天地全染上了白。 一抹高壮的人影以极快地速度闪入一座帐包内。 " 你还好吗?" 尚未脱下身上的裘衣,兀荆鞑迫不及待地走向炕边,一身的风 雪净落於炕边的毯子上。 兀荆鞑伸出壮硕的手臂,探向玉瑾瑜嫣红的脸颊和额头上,却惊觉自己的手掌 冰冷,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 外头很冷吧!" 看着他的手伸出又缩回去,玉瑾瑜便将自己的小手偎向他的 手臂,以小手搓揉着他冻僵的臂膀。 " 你好点了吗?我听人来差报你病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可真是急慌了; 纵使纵横沙场上,他的心也不曾似此刻这般地不安,急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着, 只想着赶紧回来瞧瞧她,便放下夯夷一个人,独自回来了。 还好,瞧她安然无恙的样子,他的心总算是停止了过分的悸动;他知道她的身 子微恙,可从没想过会有多糟,一听到差报的人说她危急,他可真是慌得一时失了 主意。 待会儿他非得将那差报的人鞭打一番不可。 " 喝了一点小酒,身子跟着暖和些,精神也好多了。" 玉瑾瑜含癡带醉的眼眸 顾盼流转,丰采灿烂。 " 怎会有酒?" 兀荆鞑一听到她喝酒,心中诡异不解,不知是谁胆敢拿酒给她。 想着,他站起身先将身上早已湿透的裘衣脱下,再走回炕边,一双蓝绿色的眸 子直瞧着玉瑾瑜。 " 是苗袈和朮裟拿给我的,我祇浅酌了点,不碍事的。" 玉瑾瑜喜孜孜地道, 双手直接攀上兀荆鞑的胸膛上。 她有些话想同他说,若不喝点酒,壮壮胆,她可真是开不了口。 " 还说没事,瞧你额头烫得很。" 武人的修练,只需一弹指的时间,他便可以 立即运劲,让身体的温度骤升。 可这熨热的掌心贴在她额上,仍嫌她的体温高些,这能教他安心吗?苗袈和朮 裟到底是在做什么,怎能让身体不适的她喝酒? 莫非是那一日,他的举动过於绝情,让她们心生怨怼,於是蓄意要对付瑾瑜? 这可不成,他可不会放任她俩对付瑾瑜;不管是谁,若是胆敢动瑾瑜身上的一 根寒毛,他必定杀无赦! " 兀荆,你误会了。" 像是看穿他的心念,玉瑾瑜睁着一双清滢眼眸直斥责他。 " 是苗袈同朮裟救了在雪地昏倒的我,她们还怕我身体太冰冷会引起冻伤和风寒, 於是一直陪在我的身侧,不敢大意。" 像是有点微醺,玉瑾瑜嘴里不饶人的咄咄逼人:" 你哟,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俩 对瑾瑜有多好,怎么可以这样误会她们!?" 微醉的双眸像是娇瞋,樱红的唇瓣微嘟着,这样的玉瑾瑜说有多惹人怜爱,便 有多惹人怜爱。 " 是吗?我错怪她们了。" 兀荆鞑惊诧玉瑾瑜的改变,心中却是欣喜她如此的 改变,若照她的说法,那他真是错怪苗袈和朮裟。 不过,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她俩这么好交情的? " 对,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她们对我真的很好,在帐内起了火炉,煮了好几 桶的热水让我暖和冻僵的脸,还泡了热茶让我暖和身子,不时地搓揉我的手脚,直 怕我冻坏了身子。" 说罢,玉瑾瑜便将软绵绵的身子偎在他的厚实胸膛上;她从未喝过酒,只觉得 那酒辣喉且暖身,所以现下她觉得眼前有两个兀荆鞑,飘来飘去的,让她看得头昏 眼花,难受极了。 这会儿,她终於明白大姐为何老是不让她沾酒了。 这酒,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强说有用,那必是供她暖身壮胆之用罢了。 " 那你现在觉得如何?" 摸着她仍嫌烫的额头,兀荆鞑仍是无法安心。 " 不错呀,祇是有点头晕罢了。" " 我去传唤大夫可好?" 虽然他心中感动苗袈和朮裟可以不和她争风吃醋,还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但这 样的情况还是无法安定他慌张的心。 他一点都不想失去她。 " 兀荆,瑾瑜就是个大夫呀,何须再找大夫呢?" 虽然她的医术并不是特别卓 越,不能使人起死回生,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夫呀。" 我身子好得很,只是有点 不习惯这样的霜雪罢了。" 是啊,她这个南方的人不适应这酷寒的北方,他不是早该知道的吗?可是,他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记得他曾经嘱咐她…… " 你怎么会跑到外头去淋雪?我不是交代你不可走出帐外吗?" 兀荆鞑的大手微托起她柔软的颈骨,好让蜷伏在他胸前的玉瑾瑜对上他恍然大 悟的大眼。 " 我……" 玉瑾瑜微蹙着眉,清亮的双眸净是妩媚风情," 我只是想出去赏雪, 因为我没看过嘛!" 既然不想说出真心话,那乾脆耍赖吧;终其究,她是不会告诉他,她在外头听 到了怎样的一番话。 " 你想赏雪,你可以告诉我呀。" 兀荆鞑极爱怜的将她拥在怀里。 " 你太忙了,我可以找苗袈和朮裟同我赏雪去。" " 你何时和她们俩这般要好?" 兀荆鞑双眉蹙得紧,略厚的唇也抿得死紧,心 中不是滋味地询问着她。 " 因为她们待我好啊!" 玉瑾瑜奋力地抬起酸软的脖子仰望着他。" 你哟,不 可以老顾着我,也要替她们姐妹俩打算、打算。" " 打算什么?" 啐,他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苗袈和朮裟一定是仗着瑾瑜柔弱 善良欺负她,才让她说出这般言不由衷的话语。 " 她俩陪在兀荆的身旁也有一段时日,日日夜夜为你分忧解劳,没有功劳也有 苦劳,你可不能苛待她们。" 这话说来冠冕堂皇的,却在玉瑾瑜的心中凿出一个个的窟窿,让那奔腾的血水 氾流成灾,天晓得她是多么不愿意呀! " 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话听来言之有理,但却像是万箭穿刺在心头上,让他 险些不能呼吸。他压根儿没想到,这番话竟是出於她的口? 是她太大方,还是大明的三从四德深植她心,让她不懂得独享夫婿,不懂得她 也可以争求?若她开口要求他,他定会立时立刻将苗袈和朮裟遣回内地,好让她不 受争宠之忧。 可她竟是…… " 你是该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们。" " 是她们同你说了什么?" " 不,是苗袈和朮裟太好了,好得让瑾瑜汗颜。我怎么可以独佔兀荆,让她们 受尽冷落?" 话语说得铿锵有力、理直气壮,然而她的表情却是差强人意的表现;她不想再 同别人共享一个丈夫,所以她决定退出。 这种与人同享丈夫的感觉心如刀割,除非兀荆与她们不再同床、不再同眠,她 的心痛便能缓和一些;可若是要她强迫兀荆将她们遣离这里,那倒不如让她离开, 假装她的存在是虚幻的,不曾发生过的。 她绝不容许自己的自私再去伤害那么好的人。 " 那你是打算要我无后顾之忧,享尽齐人之福?" 她肯,他还不一定肯。 她这样打算,美其名是娴熟贴心;可实际上,却是辜负他对她的一片真心,要 他情何以堪? " 我……" 不,她无法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她决定要离开这里。 " 我知道你也是无法接受的。" 瞧她吞吞吐吐、支吾其词的样子,他知道她的 心中也是有他的存在。" 我爱你,这一辈子只爱你,我可不许你再说出这些话。 他日战事一发,你可得在这里等我凯旋归来,知否?" 兀荆鞑极满意她娇弱无措的慌乱模样,不由自主地将她轻拥入怀里,像是拥着 珍宝不愿松手。 " 战事?" 玉瑾瑜闻言,蓦地挣脱他的怀抱,一双杏眼惶恐得不能自己。 " 夯夷早已经拟定策略,待这冬令渐寒,便对戍守边关的大明兵杀个措手不及。 届时,你可别四处走动,我怕我不在营里,保不了你。" 这也是兀荆鞑极为忧心忡忡的事;夯夷卖给他几分薄面,可其他小兵小将并不 作此想。 " 为何要偷袭大明的边关士兵?他们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她不是早已知道兀荆是外族的大将,冲锋陷阵、斩兵除将,对他来说,几乎是 他该做的本职,为何她会觉得愤怒? 大明颓丧,可是每个大明子民心知肚明的事,但也没有人会希冀自己的国家就 此灭亡,更不该是毁於外族之手,不该是为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而灭! " 这战场之上岂有道理可言?" 这句话说得很无奈,他不知道在玉瑾瑜的心中, 她是如此执念自己的国家。 " 这样无意义的杀戮,怎会是一句搪塞的话语可带过?" 这样的杀戮远在几年 前的文府里,她便目睹一切;为何总要无端挑起这般的战火,徒让百姓陷入危险之 中,生命彷彿朝不保夕? " 谁说无意义?当年若不是大明的先皇将我族驱逐於边关,今日我族也可不用 受这雪酷冰天之苦;你道有谁喜爱这般的酷寒?" 这蕴藏已久的怨气一出,兀荆鞑 更是怒气冲天。 大明的子民受到杀戮讨伐,他的族人不也是如此;怎么黑发黑眼睛的是人,红 发绿眼的却不是人? 他当她懂得这般的淒苦,她却这样的驳逆他!? 兀荆鞑手一伸,蛮力一使,将玉瑾瑜拽至自己的怀里,不由分说地扯裂她的衣 裳,将她的肚兜扯下,亵裤拉下,随即覆上自己剽悍的身躯,让她不得动弹。 随着他急遽的摆动,泪水更如雪水般化在兀荆鞑捧着她的大手上;是为他的鹵 莽而哭,是为他的强悍而哭,更为他满腹的辛酸而哭。他的心意,她该是懂得,她 却又如此出言伤他…… 有谁愿意让自己的人生操控在一场场无情的战火之中?她该懂的,她却如此伤 他!这是时代的错,是居上者的错,千错万错,都不该是他的错;是命运驱使他这 样的生长,他只是接受了这一切的安排。 " 兀荆……是瑾瑜错了……" 她将瘦弱的手环着他的肩,将脸偎枕在他的肩头, 满脸的歉意,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 兀荆鞑猛地停下腰间的动作,睁着一双眼眸像是乞怜一般地凝睇着她。" 你别 离开我,千万别离开我。" 战场上,不是杀人,即是被杀,这样的痛苦,像是毒蛊一般地打入他体内,每 每在战役结束之后,引发他心中最酸楚的痛。 若是简单的谈判即可换来永久的和平相处,他又何乐而不为?可这世间事,并 不是能尽顺人意。 是时势所使然,让他不得不如此;若每一次的鲜血流尽能够换来共处的和平, 他又何不舍? " 兀荆……" 此刻,她更说不出口,她不敢跟他说她要走,不敢跟他说一待孩子生下,她便 要走了;她甚至不敢同他说,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她将玉足攀上他无赘肉的腰,好让他每一次的推入,能够更深、更接近她;这 一刻,她也不愿再多想其他。 " 瑾瑜,待战事平定,让我带着你四处游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好否?" 兀 荆鞑将厚重的气息吐在她的玉颜上,像是暖风轻拂在她脸上。 " 好……好……待战事平定……" 她说谎了,第一次昧着良心、口是心非地说 着言不由衷的谎言。 待战事平定之后,想必她也不在这里,这些话只是想要给他一点安心的谎言; 若是不走,只怕他连命都留不到战事平定之后。 很苦,真的很苦,如此两情相悦的人,却终要各自飘零…… " 瞧你今日气色不佳,我同朮裟向大夫要了一些药引子,熬成汤药,你喝一点 吧。" 苗袈温柔的说道。 玉瑾瑜呆愣着,一早,兀荆鞑忙着战事装备去了,留下她一人,满脑子净是胡 思乱想,仍旧找不出一个最适合的解决之道。 是的,她想留下来了,经过一夜的挣扎,她告诉自己,她真的想留下来,尽管 前途暗潮汹涌、杀机四伏,她也不想再逃避了。若是要留下来,怕是拿兀荆的命在 玩哪,她已难决定了。 走? 不走? 好难呀! 还好苗袈同朮裟怕她无聊,特地来陪她聊天,否则她可真是快要想破了头,也 找不到一个好办法、一个好抉择。 " 苗袈,真是谢谢你了。" 玉瑾瑜作势要自炕上起身,却又被苗袈压回炕上。 " 你好好地静养,若是你有了什么闪失,苗袈可真是无法向将军交代。" 瞧玉 瑾瑜乖乖地半躺在炕上,苗袈才又退回炕边的小几边。 " 是呀!" 朮裟也附和道,同时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至她的面前," 快点喝吧! " " 赶紧趁热喝下吧!" 一旁的苗袈也跟着鼓舞她喝下。 玉瑾瑜倍感窝心的看着她们,注意到苗袈的气色显得有点苍白,和昨日相比, 相差甚远,心中正纳闷着,而这凑在鼻间的味儿,似乎有所不同。 这味儿……像是麝香! " 苗袈,我瞧你今日气色不太好。" 玉瑾瑜柳眉微蹙地盯着苗袈。 " 我……昨儿个有点睡得不好。" 这话一问起,苗袈的脸色益发苍白吓人,说 起话来也结结巴巴,像是在掩饰什么。 " 苗袈姐姐昨儿个确实睡得不好,我瞧她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像是睡得 极不安稳。" 嘴里说着话,朮裟仍不忘以眼示意玉瑾瑜赶紧将温热的汤药喝下,否则,苗袈 姐姐特地起个大早所熬的药就要白费了。 " 快喝吧,凉了可不好。" 瞧玉瑾瑜没有想喝下这碗汤药的念头,苗袈忙不迭 地催促着。 玉瑾瑜的视线来回在苗袈和朮裟身上梭巡,像是已经看出端倪,找出症结,却 又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问题。 " 你们可知战事已发,将军即将前往战场?" 为了不让自己被迫喝下这碗有问 题的草药,遂而道出兀荆的事,想必她们必会为兀荆的事情而分开注意力。 " 战事?" 苗袈和朮裟异口同声地道。 " 是啊,好像打明儿个起,将军便要移至边关。" " 这……战事不是刚停,为何还会有战事?" 苗袈微颤着身子,极为不愿听到 这样令人惊骇的消息。 " 朮裟,这药给我,你去向外头的哨兵探探口风,问些消息可好?" 为了解决 这个问题,玉瑾瑜必先将朮裟调开,免得碍事。 朮裟一听,二话不说,立即奔出帐外,帐内留下玉瑾瑜和苗袈二人独处。 " 苗袈,你为何在汤药里加了麝香?" 她多不愿问,却又不得不问;这件事已 经牵扯到她肚中的孩子,她不能坐以待毙。 " 你……你说什么,我不懂。" 苗袈索性偏过头去,不敢看玉瑾瑜质问的双眸。 她也不想如此,她怕若是她并没有照着她的承诺做,她这一辈子是铁定无法再接近 将军了。 她不要,不要这样的结果! " 知道我有兀荆的骨肉的人,只有你和朮裟,而朮裟的态度坦荡荡,没有丝毫 隐藏的杀机,但你就不同了,我看见你眼中欲置我於死地的杀意。" 昨日还是她最 挚爱的姐姐,今日却成了想杀害她孩子的凶手? 她是个大夫,她岂会不知道这汤药是用什么熬成的? 若是这样的爱恨纠缠,会让她们走至今日的地步,她也只有放弃一途,无论她 是多么不愿! " 我会走,我真的会走,待孩子生下,我一定会走!" 这样的承诺,还无法使 她相信吗? " 我又怎会知道你到底会不会这样做?" 苗袈咆哮地道。" 我也不想这么做, 我也不想杀害将军的骨肉,可是我怕将军忘了我;尽管我知道你是个大夫,我仍愚 蠢地想要放手一搏。" 玉瑾瑜胸口隐隐作痛,坐在炕边,双手紧环着苗袈的肩,看着涕泗纵横的她, 心中真是不忍。 " 放心,我说过我一定会走,到时,还需要你好好地照顾腹中的这个孩子,你 别多心了。" 一样是为情所苦的女子,她何以忍心让她更痛苦? " 你要把这孩子给我?" " 是啊!到时他还得喊你一声娘亲呢。" 玉瑾瑜自怀中取出手绢,轻轻地擦拭 着苗袈哭花的脸。 " 瑾瑜,苗袈对不住你,你的大恩大德,苗袈来世再还你!" 话一说下,她的 泪水便又扑簌簌流下。 " 好,你要如何都无妨,只求你别哭了,否则这儿可要成了个水池。" 要笑, 一定要笑,唯有如此,大家才不会受到伤害。 若是有苦,皆让她承受吧!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