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刑娩擅从牢外走进来,她得意地笑了。把舒绛抓进牢中,虽然赔上老父一条 性命,不过也值得。 “没想到你又坐回牢中了,你想国王知道有什么反应?他相当震怒,决定回 来再处决你。”刑媲擅笑得很媚很开心,她是值得高兴的,因为姜比邪接到宫内 消息,大为震怒。大概他不信吧?但在哈朗元的指控下,国王纵有多少疑虑都消 散无踪。刑媲擅可以肯定,她一定夺得胜利。 舒绛别转脸并不理她,一个连父亲的命都可以不顾的人,还可以跟她说什么? 想起国王,他也不相信她了吗?他要怎样处置她? “告诉你喔,国王就快打胜仗回来了。赫罗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就 是蚩尤转世。赫罗人见识到他的真面目,根本不敢和他对抗。他快回来了,你就 等着被他处死吧。”刑媲擅哈哈大笑着,离开监牢。 他要回来了?赫罗人不打自降,是因为他是蚩尤转世?他真是蚩尤转世,那 么她呢?她又是谁?真会是天女魃吗? 舒绛突然从心底生出悲酸,难怪老国王忧心忡忡。如果她真是天女魃,只怕 她必死在他手中无疑。他会杀她吗?前世的情仇恨怨,留待到今生才算清? 前世债,今生还。 他要她怎么还?她已非天女,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凡人。既没法力, 也没本领,除了对文字有过人的聪颖外,她可说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也许,他会原谅她?也许,他的爱比恨更深?也许,他即使恨她,但也会原 谅她?毕竟是几千年前的债了。 悠悠天地几番岁月?谁还会记住这笔债? 在战场上,姜比邪的确知道自己是蚩尤转世,但这并未让他觉得荣幸,并未 让他有丝毫值得骄傲的地方。相反的,他痛很自己是蚩尤转世,身上背负太多的 仇很,太多的痛苦。 在对赫罗人的那场战事里,他雾罩琉璃城,赫罗人迷失在琉璃城内,走不出 那股浓雾,被他杀得遍甲不留。 姜比邪倏时涌起所有记忆,在遥远的天地间,他曾挥舞战刀,指挥过一场类 似的战争,那场战争在远古的天地聚拢,锋火漫漫,真切真实得恍如在眼前。 同样的战争,同样的浓雾深锁,所不同的是地点不同,人物不同,更没那场 战争的惨烈。 “没有天女,天女魃没有出现,也许她死了,也许她不存在于地底空间,所 以她没有出现。”姜比邪扬了扬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历史会重演吗?也许会,也许不会。 当他心事重重举目眺望琉璃城外,赫罗人早已偃旗息鼓,并向他投降。姜比 邪露出一抹冷厉的笑容,这场战事,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远古的战争才叫真正的战争,如果没有天女越……姜比邪的心突然涌上一股 酸涩,他怎么了?怎么想到天女魅会有酸酸的感觉?她早落得她应得的下场,不 是吗? 从皇城传来刑比苏命丧锦绣宫,舒绛身上有灵光护体,姜比邪大吃一惊。她 明明没有法力,何来的灵光护体?刑比苏为何跑到锦绣宫中自杀?舒绛绝不是那 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反而刑媲擅有最大的可疑。 姜比邪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他的心里惦挂着舒绛,不知她现在可好?他收 到从皇城捎来的书信,姜堪桑在信上把舒绛的情况一一禀报,并把她收监。 “王弟干嘛把她收监?”姜比邪没读完信,一拳打在墙壁上,周围的侍从都 吓了一跳。 “国王?”镇守在翠竹城的姜子瑜,与姜比邪会合,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国王, 不知皇城发生什么事? 姜比邪什么都没说,把信递给王弟。姜子瑜从信上了解舒绛的情况,也大吃 一惊。 “国王,这不正合了刑媲擅的诡计?”姜子瑜也满心忧虑地道。 姜比邪马上把所有部将叫来,重新部署战斗计划,挥军直捣赫罗人的老巢, 赫罗人全部不战而降。 姜比邪胜利回来,沿路上九黎人载歌载舞,庆祝胜利。姜比邪阴沉着脸,哪 有胜利的喜悦?他的心里想的尽是舒绛。 她现在可好?王弟为什么连问也不问,就把她收监?姜比邪回到皇宫,俊脸 更阴沉,连一点胜利的笑容都没有。 “国王陛下,欢迎归来。”大臣们伏首拜见。 “起来吧。”姜比邪脸上没一丝情绪。 大臣们起来后,看见国王脸色不悦,互相以眼色询问。姜比邪显得有点累, 他挥一挥手,示意他要休息。 当晚,御花园内长歌当舞,朝中大臣庆祝国王收伏赫罗人,并永远臣服在他 们的统领之下。但姜比邪仍然一脸阴郁,搞得那些大臣整晚战战兢兢。 宴席到半夜散去,姜比邪走出御花园,静静地走入乾坤宫,他从心底升起浓 浓愁绪。从琉璃城回来,又不可以一下子就处理她的事情,他只有心焦不安。 姜子瑜悄悄走进来,他一直注意着王兄。从王兄少言寡语的脸上,看到更多 的落寞,他本是个不热情的人,现在更冷更效。 “陛下。”姜子瑜低声道。 “你还不回去休息?”姜比邪不喜欢自己的清静被打扰。 “但是陛下仍没休息。”姜子瑜有点忧心,他不大了解他的王兄,虽然他们 相隔的年龄不远,但他的深沉和冷漠,都让人有份不亲近的感觉,在他内心,许 多时候,他都是害怕国王的。 “不用担心本王,本王心里只因想着绛儿睡不着。回去休息吧,绛儿的事我 会好好处理。”姜比邪冷冷地道。 姜子瑜点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他早点休息,然后领命回去。 二天后,姜比邪把姜堪桑和哈朗元叫来,他要更详细地知道舒绛的一切。姜 堪桑现在所说的,基本上是信上所写的情况。 “你肯定她有法力?”姜比邪沉低的声音里透着不信。 “是的!而且,刑比苏的死值得怀疑,我审问过锦绣宫中的侍女、小厮,他 们开始的时候都说是刑媲擅逼得刑大人自尽,但后来他们都反口说是舒小姐的过 错,是舒小姐逼得刑大人自尽。”姜堪桑眼眸中仍然不掩怀疑,他虽觉得奇怪, 但锦绣宫中的侍女与待卫,都一致说是他们小姐逼死刑大人。 “是的,陛下。老臣肯定就是那个姓舒的妖女逼死刑大人,国王千万别被她 迷去心窍。”哈朗元道。 姜比邪阴沉地没哼声,而站在一边的姜子瑜心里更急。舒绛为人一向善良坦 诚,她对宫女下人们一向亲如姐妹,她没理由会跟宫女们不和。他有百分百的肯 定,刑比苏绝不是舒绛逼死,但为何锦绣宫中的侍女和小厮都作如是说? “她现在在哪儿?”姜比邪问。 “在牢中,我没让她受苦,也再三叮嘱娅奴好好待她。”姜堪桑道。 姜比邪冷着一张脸从王位上起来,从他眼眸中有着太多的不满和怒意。他把 皇城中的一切事务交给二王弟,也代表着皇宫中的一切都交付于他,但现在他却 让舒绛出事。 “她自己怎么说?”姜比邪脸上仍看不出情绪,但从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 不满。 “她什么都不肯说,只说等国王陛下回来才说。”姜堪桑无奈地道。 姜比邪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嘴角不觉向上扬起,露出抹柔和的笑意。舒绛 对他的信任令他窝心,但她身上的巫光又归于哪种说法? “锦绣宫中的侍女和小厮呢?他们都在吧?”姜比邪问。 “在,你要找他们来审问吗?”姜堪桑问。 姜比邪在大殿上踱着步,姜子瑜看着国王和二王兄,他打死也不相信舒绛会 是坏人,虽然国王很不喜欢他接近舒绛,但就他所了解的,舒绛绝非是奸诈小人。 “陛下,我觉得应该先搞清到底是谁欲置舒小姐于死地,我相信这其中必定 有诈。”姜子瑜看着国王道。 姜比邪看他一眼,也不说话,他心里想的,正是姜子瑜所说的,并不可以怪 二王弟无能,在他面对这种情况时,他也会束手无策。 此事的症结点就在锦绣宫的那些侍女和小厮,两次的口供全然不同。 “把锦绣宫中的小厮和侍女传来。”姜比邪冷声道。 “陛下,有必要再问吗?他们已指证了。”哈朗元阻止道。 姜比邪冷冷地瞥他一眼,示意姜堪桑的传令下去,锦绣宫中的一帮侍女和小 厮,被带到大殿上来。 “你们统统跪好,眼睛不许到处张望。”哈朗元吆喝道。 那些下人感觉到周围弥漫着的寒意,跪在地下吓得全身发抖。 “你们再说一遍,刑大人是被舒姑娘逼死吗?”姜子瑜厉声责问。 “是,是的。”侍女和小厮齐声道。 “抬起你们的头,看着本王的眼睛。”姜比邪冷傲地命令道。当这帮侍女和 小厮走进来,一个个虽吓得脸色青白,但他们的眼神不稳,闪闪躲躲。姜比邪紧 皱眉头,他知道有一种巫术,只要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就可以收慑对方的心神, 控制他的意识。 那帮侍女和小厮,一个个闻言,却没一个敢抬头。他们都知道他们的王惹不 得,他的怒火可以把皇宫烧掉。 “抬起你们的头。”姜比邪更加笃定这帮下人,必是中了迷心术。只要中了 这种法术的人,就会被人控制,也难怪舒绛会被人指控她逼死刑比苏,但谁有这 种法力?姜比邪脸色更阴沉。 一帮宫女小厮在国王那一声冷沉的命令之下不敢不抬头。 姜比邪阴沉着一双俊目,扫一眼那帮人,脸色更加冷峻。姜子瑜看去那帮人, 发现他们的眼神呆滞,像没有生命的傀儡。 “看着我。”姜子瑜低声地命令,嘴里念动咒语,只见他一手伸开手掌,一 手竖起一指,手掌上出现一个大金圈,金光射人那些人眼眸之中。 只见被金光射中的那几个男女,倏时软倒地上。姜子瑜又念动几声咒语,金 光隐去,一道红光从手掌涌起,姜子瑜把那道红光,分别往那几个男女撒去,只 见软倒地上的男女,如大梦方醒地从地上坐起来,不知所措地往四处打量,看见 国王冷酷地站在前面,吓得一个个跪倒地上。 “是谁向你们施法?”姜堪桑一改温和面貌,厉声问道。 “我们,我们不知道啊。”一个胆子大点的小厮回道。 “真是舒姑娘逼死刑大人吗?”姜比邪走过来,低沉着声音问。 “什么?国王陛下,冤枉啊!舒姑娘是冤枉的,她根本没逼过刑大人,是刑 小姐说话太混帐,气得刑大人觉得对不起祖宗,所以在锦绣宫中撞墙自尽。我们 都看到的,我们可以作证。”一个娇俏的侍女伏在地上道。 “但为何你们之前又说是舒姑娘逼死刑大人?”姜堪桑冷眼地问。 “我们有说吗?我们说这么混帐的话吗?”一个小厮愕然地道。 “没有?”姜子瑜逼进一步道。 “你们在胡说吗?可知道乱话会处以极刑。你们前言不对后语,到底哪一句 是真的?”哈朗元上前一掌打在一个侍女脸上。 “哈大人。”姜子瑜上前阻止,目光中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姜子瑜是 个温文尔雅的王子,在他的眼眸中极少看到冷意或寒光,但现在他着实被哈朗元 激怒了。 姜比邪转身准备离开,他心急着要见到美人,恨不得马上把她拥入怀里,好 好安慰她,让她刨受伤害的心得到抚慰o “陛下!你不可以去见那个妖女,她会害你。”哈朗元挡住姜比邪。 “哈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姜子瑜怒斥道。 “国王,你不应该去。”哈朗元跪在地上恳求道。 “哦?”姜比邪脸上冷厉的神色更盛,他冷眸盯着哈朗元。 “她是个妖女,会害国王,臣恳请陛下别去见她。”哈朗元伏在地上道。 “何以见得?”姜比邪冷言问。 “国王,不久前老臣在城外遇见一术士,他说皇宫之内有血光之灾,而引起 祸端的正是那个女子,她会亡我九黎国,请陛下千万别去会她。”哈朗元抬头道。 “国王陛下,你回来了。”刑媲擅从前面走过来,妩媚地嚷道。 “走开!”姜比邪沉声道。 “国王陛下,我好想你啊,我……”刑媲擅伸出手,意欲拉着国王的衣襟。 姜比邪阴寒的眼眸似要杀人,但刑媲擅不怕,她拼着被姜比邪痛打一顿的危 险,说什么都要国王好好看她一眼。 苏迪亚从国王身边拍开刑媲擅的手,刑媲擅气得想发作,但碍于国王跟前不 敢造次,咬牙瞪苏迪亚一眼,苏迪亚无视她眼内的敌意,把她括开几尺远。 姜比邪看一眼跪倒地上的哈朗元,什么都没说转身向狱中而去。姜堪桑和姜 子瑜紧跟其后,哈朗元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舒绛满面倦容地坐在狱中,不觉又大半个月过去,到现在她仍想不明白,为 什么锦绣宫中的侍女与少厮们,都一口指定是她羞辱刑大人,逼使他撞墙自尽。 她自问平时对那些下人从不亏欠他们,为什么他们都帮着刑媲擅? 舒绛从昨天已经知道姜比邪回来了,他会来看她吗?他爱她吗?他似乎从没 说过他爱她,而始的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由恨转而爱上他。 也不知怎么搞的,近来她胃口极差,吃什么吐什么,她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又憔悴又落泊的样子,她现在肯定难看死了。 舒绛疲累地阖上眼,一阵脚步声从远而近,娅奴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有着 恭恭敬敬。 “娅奴把舒姑娘照顾得很好。”她不停地说。 舒绛在狱中过得的确很好,一桌一椅让她闲时可以坐在那儿读书写字,而牢 房中堆满书籍,如果不是不能自由走动,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坐牢呢。 牢门打开,舒绛睁开眼睛,姜比邪一张俊美的面孔出现在牢门外,他定定地 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舒绛惊喜地看去牢门外,看着姜比邪。 姜比邪还没踏入牢房,只见从他身后飞窜出一名男子,那名男子也不说话, 向着舒绛击出一团银光。 “什么人?” 姜比邪大吃一惊,立即想护着她,但来不及,那团银光射到舒绛跟前,舒绛 被体内的白灵护住,将银光反弹,向着牢门外的众人反射而来。 姜比邪举手击去那道银光,正想擒住那名向舒绛攻击的男子,同时间,舒绛 被一团彩光罩体,站在中间的舒绛长发飘飘。 她周围的彩光强烈地刺激姜比邪,刹那间,姜比邪只觉头痛欲裂,头顶上天 门之中,一只他一直不敢也不想睁开的眼睛,缓缓睁开。倏时远古的天地铺天盖 地向他涌来,激烈的涿鹿之战,和鸣的凤凰山,天女态全身罩在银光之中,向他 走过来。 她与舒绛互格在他眼前重叠,她就是她,她就是她,蚩尤恨了一生的女人。 蚩尤的恨延续到他的生命,只为等她而重生。 魃,那个蚩尤爱人灵魂,爱入骨髓的女子。真的是她!姜比邪脑海全是涿鹿 之战,雾雾弥漫,黄帝大军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他们走不出那道雾。黄帝传来天 女,命令她把雾需驱去,日朗天晴,黄帝反败为胜,蚩尤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退无可退,四十八弟为他顶罪,被黄帝擒杀…… 他恨,每当他读到这段历史,他的心便涌起更深更浓的恨意。只要他再遇天 女越,他一定杀无赦! 有多深的爱,便有多深的恨。 他曾嘲笑自己是蚩尤转世,前世的蚩尤虽英雄,但却逃不过一个情字。他的 前生就是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他今世又岂容再有此过失? 姜比邪摇一摇头,以期把眼前的幻觉摔掉。不!她不是,她不会是天女魃。 转世之说纯属荒谬,他不是蚩尤,她也不是天女,这时空不对,一切的一切都不 对。 “妖女,你还敢欺骗国王吗?”姜比邪旁边走出刚才向舒绛射出银光的男人, 他举手又向舒绛射出银光。 “不!”姜子瑜冲过来,想阻止那名男人。 “你是谁?”姜子瑜抓住男人的手,厉声责问。 “我只是一名游民,叫努尔。从柳叶城来到这儿,哈大人请我来让国王看清 这妖女的真面目。”努尔被姜子瑜制服,伏在地上道。 舒绛周围变换着五彩之光,她体内的白光把那些彩光隔开,她被包围在那些 光环之内。她动不了,她被紧紧包围。 她是天女,她是魃,她看到自己在千百年的岁月里,孤独地渡过,她看到自 己祈求上苍让她到蚩尤的身边,只为救赎自己的灵魂,只为赎回那罪过。 姜比邪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心的一角被痛苦咀嚼吞噬,他看见那漫漫锋 火,锋火之中天女把浓雾驱散。他好恨啊,好恨! “不!你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姜比邪眼内闪过一抹狂乱,他无法接受这 事实,他爱的女人仍然是魃,一个他恨了几千年的仇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 么是这样? “国王?”姜子瑜首先发觉不对劲。 “为什么是你?”姜比邪伸手弹开环绕她身上的光芒,把舒绛抓在手中,他 双手握着她纤瘦的肩,用力摇着她,他的眼神有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国王。”姜堪桑也看出不对,国王似乎要捏死这个女人。 姜比邪把舒绛抓起来,狂暴地把监牢砸个稀烂,在监牢倒塌前一刻,他把舒 绛丢回锦绣宫中。没人敢阻止他的怒气,他身边的人惟恐不小心遭到无妄之灾, 早躲到五里之外。 姜比邪把舒绛扔回宫中,派一队亲兵严守锦绣宫。舒绛一时还不知道自己再 度被软禁,但她见识到他真正的怒火,她知道他因何大发脾气,他不杀她已是万 幸,毕竟前世是她负了他。 姜比邪把舒绛扔回锦绣宫后,一直处于激动与暴怒之中。大臣们不知道他们 的王因何事而暴怒,却清楚全因那名叫舒绛的女子。 无法去面对的事实,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处理天女。真的杀了她吗?他连再 度伤害她都不舍,又怎舍得杀她? 在狱中突然飞窜出来的男人已被收监,哈朗元匍匐于地向国王请罪,万死不 辞,但舒绛的来历仍值得深究,他不许她有机会接近国王。 “好大的狗胆,你竟然把人藏在宫内。”姜比邪一拍案几,怒声斥责。 “老臣知罪,老臣认为国王应以国事为重,为九黎,为皇城,老臣愿追随国 王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哈朗元伏首,只希望国王能体察他一片苦心。 “你这是说,本王在位以来,并没为皇城傲过一分贡献?”姜比邪压着自己 的怒火,语气中透着令人心寒的冷意。 “不!老臣并不这样认为。既已知道那个舒绛是妖女,早应该处置她,国王 不应该沉迷女色,只怕她会惹来灭国之灾。”哈朗元直言不讳地道。 他的直言相谏令得殿下群臣倒抽一口气,谁都知道国王心中所爱就是那名女 子,而且有娶她为后的意思,哈朗元的直谏只怕会激怒国王。 灭国之灾?哈!他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如果在几千年前,她的确有这道行, 但现在今非昔比,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但正因为她的平凡,教他拿不出对付 她的手段。 “你的意思是说本王是个昏君?”姜比邪冷着一张脸道。 “不!老臣并无此意,国王明察。”哈朗元听国王如此说,才知道自己说错 了什么,明目张胆抵毁国王,他纵有十条命也不敢。 “来人!”姜比邪怒喝一声。 “在!”几个卫士从外面进来。 “把那个男人处死。”姜比邪沉声命令,“把哈朗元押下去。” “是!”几个卫士走向伏在地上的哈朗元,姜比邪看着被押出去的哈朗元, 耳边却响起舒绛的说话,要以仁政取信于民,要做个仁义之君。 “慢!”在哈朗元快被押出大殿时,姜比邪叫住,“把哈朗元放了。” “是!” 站在一边的大臣都为国王的行迳觉得奇怪,把哈朗元抓了又放,以前的国王 绝不会有此举动,但不管如何,正想为哈朗元求情的大臣都松一口气。 “老臣谢国王不杀之恩。”哈朗元伏地磕首。 “你知道我为何要放你吗?不知道吧?是你眼中的妖女,时常对本王说,要 以仁政治人,要当一代明君,所以本王放过你,你要谢的该是你眼中的妖女。如 非妖女愿为你向本王求清,刑氏一族,只怕活不到今天,这你应该相当清楚,你 是老糊涂呢?还是存心要置她于死地?”姜比邪冷冷地道。 “老臣知罪,老臣万死不辞,老臣老糊涂了。”哈朗元战战兢兢道,他并非 存心与舒绛过不去,但他从柳叶城请来的巫师说她的来历值得怀疑。 他怎么可以任由那个女人把地下皇城弄得天翻地覆?万世开业之初,蚩尤爱 上天女,致使后来兵败如山倒。他不希望皇城再有此劫,他说得也够清楚了,但 国王却执迷不悟。 姜比邪心情恶劣地坐在御书房内,坐在他下首的,是和他差不多年纪,一同 长大一同学艺的谋土张知至。 姜比邪心事重重,神色郁郁,他硬拉着张知至陪他坐在御书房,却一句话也 不说。 张知至把一杯茶递到国王跟前,自从姜比邪接位后,一起坐着聊天的机会并 不多。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张知至看着向来神色冷漠,现在却为一名女子神 伤的国王。他没见过舒绛,但知道她是个美人,并从老国王那儿知道,她便是天 女随转世。 姜比邪长叹一声,他从没像现在的忧心,一切只为那个叫舒绛,又是天女转 世的女人。 “能宽怀处且宽怀,毕竟过去已逝,不该太执着于过去。”张知至察言观色 道。 姜比邪抬起头,眼内满是迷茫,那重重仇恨深锁,他的心曾受到过怎么样的 折磨?只怕到了孟婆跟前,仍然没法忘记。 但前生的过往,不过是某段过去而已,有必要留待今生再去清算吗?他爱的 人始终没变,仍然是她,既是逃不脱的宿命,与其愤恨不休,何不放开怀抱接受? “你都知道?”姜比邪疑惑地问。 张知至点头,“老国王算到一切。” “父王?他为何不跟本王说?”姜比邪讶然,姜休拉是个能知过去未来的人, 他的卜卦精准无误,知道他是蚩尤转世的人是他。如此说来,一切都掌握在父王 手中,他今生与邀相逢,也是天意? “是的,至于他为何不跟你说,就得问他老人家了。”张知至啜口茶道。 恨在他,不恨也在他,老国王不跟他说,正是基于这点吧?姜比邪知道自己 的灵魂正是蚩尤的,爱恨也在他。 能够放开吗?可以一笑抿恩仇? 日子一晃二十多天过去,这二十多天来,姜比邪没到锦绣宫去看舒绛。舒绛 天天在锦绣宫中吐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比在牢中吐得更厉害。她想她是病了, 但她又不愿让御医来为她诊治。 原来在锦绣宫中的宫女小厮们,都回到这里。他们对舒绛不记恨表示十二万 分的感激,只可惜兰娥突然失踪,不知去哪了,一直没有她的音讯。 兰茑成了舒绛的贴身丫鬟,细心地照顾她,看见小姐吐成这副样子,知道她 是有孕了。但国王根本不到锦绣宫来,小姐落寞的神情看在兰茑眼里,心里很是 难过。 “小姐,回房休息吧,你今天又吐了。”兰茑过来扶起坐在花园中的舒绛。 舒绛看着宫门外,望穿秋水。她知道他不会来了,但她总是盼总是望,她不 可以走出锦绣宫半步,宫门外全是执刀枪的卫兵,她失去自由。 舒绛低垂下头,轻抚一下仍然扁平的肚皮。兰茑说她有孕了,他并不知道, 她不知他会不会喜欢他们的孩子,如果他不喜欢呢?她怎么办?她又找不到回去 的路,若挺个大肚子回家,父母会怎么想? 舒绛说她想喝水,兰茑扶舒绛坐回厅上的椅上。兰茑去倒水,一阵脚步声从 门外传来,舒绛抬头看去,是刑媲擅。 “舒小姐,很久没见了。怎么?国王没来看你吗?噢,也难怪他的,他怎么 会有空呢?他天天都把我招到他寝宫侍寝,所以没时间来看你,不过,他让我来 看你。”刑媲擅满面欣喜道。 舒绛一脸的苍白没哼声,心知刑媲擅是存心来挑衅,姜比邪·让她来看她? 一朝恩爱不再,得来的是无尽的羞辱和绝望。 “刑小姐,我们这儿不欢迎你。”兰茑捧着茶水过来,看见刑媲擅满面春风 地站在小姐跟前,知道她来准没好事。 “死奴才,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是国王派我来看你们小姐的,专为你们小姐 送补品过来。”刑媲擅从食盒内拿出一碗黑黑如墨汁的药,递到舒绛跟前,“喝 了它。” 一股难闻的臭气直逼舒绛,舒绛一阵恶心,忍不住肠胃翻涌。 “小姐……”兰茑过来扶着舒绛,看见舒绛把刚吃下的糕点全吐出来,心痛 得轻灿她的背。 “哼!有孕?正好,国王并不想你有他的种,他吩咐我务必要你喝下这碗药, 当是对你的补偿。从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刑媲擅看见舒绛一副害 喜样,气得脸都变白了。 国王和她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这女人有什么好?她就比不上这个女人吗?国 王一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今天她拿这毒药来真是太合时宜了,她要除去这眼中 钉,没想到能一箭双雕。 舒绛呕吐完,惨白着一张脸。国王要她来送药?这药绝不是什么好药。他想 她死?真要她死?舒绛眼底漫上泪雾。 “快喝!”刑媲擅把药送到舒绛唇边厉声喝道。 舒绛心里发着抖,不!她不要就这么死去,就算是他要她死,也要亲耳听到 他说。 兰茑知道这药不是好东西,她不可以让小姐喝,说不定会连命也送掉,她扑 过来,把药碗“啪”地打掉地上。只见那碗药落地面,冒着一道白烟,很毒的药, 如果舒绛喝下肚去,不马上断命才怪。 “你这臭丫头,敢坏我的事?”刑媲擅见阴谋不得逞,恼羞成怒,一掌向兰 茑打过来,兰茑被打得飞起来。 “舒绛,你以为今天可以躲得过吗?国王也料到有此一着,为我多备了一副 毒药,哈哈哈!”刑媲擅从身上摸出毒药,那毒药只有药丸般大小,她三二下手 脚,便把舒绛按倒地上。 “吃!”刑媲擅把药丸塞到舒绛嘴边。 舒绛拼命挣扎,想摔开刑媲擅的手。姜比邪真狠,一心要毒死她,他要她死 有许多种方法,何必苦苦相逼? “你在于什么?”一声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到人到,姜子瑜冷着一张 发青的脸,一掌把刑媲擅打飞,从地上扶起舒绛。 “你没事吧?”姜子瑜看着脸色苍白,全身发抖的舒绛问。 舒绛摇一摇头,倔强地把要流下的泪水逼回肚里。 此时,宫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姜子瑜紧皱眉头扶着舒绛到门外去看究竟。 只见门外涌进一帮兵将,看见站在园内的舒绛把她团团围住。哈朗元从卫兵身后 走出来,看见姜子瑜一愣,没想到他会在此。 “三王子,是国王要你来对付这妖女吧?”哈朗元扫一眼舒绛,转向姜子瑜 道。 “国王?国王要你们来?”姜子瑜不相信地大叫道。 舒绛看着把她围着的兵将,知道姜比邪要处死她的决心,她悲从心生,绝望 的泪水滚滚而下。 “对明,国王派我们来处死这妖女。”哈朗元眼眸中闪过一抹狡诈的眸光。 “不,不可能!你们在假传圣旨。”姜子瑜沉声指责道。 “我们有国王的口喻,否则天给我做胆也不敢。”哈朗元狡黠的眼盯着姜子 瑜,他最怕骗不了这个只有十八岁的王子,今天他带着几名亲兵过来,就是要把 舒绛杀死。这女人对皇城会造成极大威胁,因为她正是转世的天女魃,他从努尔 临死前托人转交他的信中知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看能否从我手上要到人。”姜子瑜脸上露出一抹俊美 得迷死人的笑容,说完就向最近的卫兵攻过去。 一帮卫兵围着姜子瑜打了起来,舒绛脸色苍白,了无生趣。姜比邪派刑媲擅 来毒杀她还不够,又派哈朗元来杀她,幸得姜子瑜来看她,否则她早香消玉损。 正在姜子瑜和一帮士兵打得难解难分,半空之中传来一道强劲的呼啸之声。 “姜子瑜,你敢来锦绣宫中撒野?”姜比邪透着无比威严的声音,在那阵风 声过后传来,只见他从半空落到园落之中,扫一眼园中阵仗,一团怒火已从胸中 熊熊升起。 正在酣斗的姜子瑜一见国王亲自到来,也不打话,把舒绛拦腰抱起,他不可 以把舒绛落回国王手中,否则舒绛此命休已。 姜比邪看见王弟把舒绛抱起,心里升起另一团妒火。他敢抱走他的女人?他 的女人竟然乖乖地跟他走? “放下她!”姜比邪冷硬的脸上一派肃杀之气。 姜子瑜根本不听他的,他的心里只有保护舒绛的想法。 姜比邪向姜子瑜射出蓝冥之光,兄弟俩人在锦绣宫的上空,展开一场生死之 战。姜子瑜使出挥身解数,从手掌中升起金晶轮,罩在身前挡住姜比邪的蓝冥光 攻击。 舒绛在姜子瑜手臂内晃来晃去,早晃得头晕目眩,一阵阵恶心涌到喉咙,只 因刚才已吐尽肚里的食物,再也吐不出东西。 一口黄水吐在姜子瑜身上,舒绛很不好意思,她真不希望他们兄弟因她反目 成仇,但姜比邪似乎不想放过她,而姜子瑜也不想放开她。 “三王子,不要管我。”舒绛在姜子瑜躲过姜比邪的攻击,向着宫外飞跃而 去的时候,扯着姜子瑜的衣服道。 “不!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姜子瑜正御风而行,腾空飞越皇宫,但他跑得 有多快,仍然逃不过姜比邪的追击。 姜比邪从后面紧迫不舍,他向姜子瑜打出一枚冰弹,冰花在四周散开,落地 时变成尖削如刀片般的石片,姜子瑜转手把射到身前的冰花弹回去,姜比邪接过 来,冰花变成凛烈的蓝焰直直地射向姜子瑜。 “不,不要这样!” 舒绛眼看蓝冥光快要击上姜子瑜,自己用力推开姜子瑜,蓝冥光直穿她胸膛, 她惨叫一声,眼内有着不信,有着不解和深深的绝望,身体慢慢地向着地面摔去。 姜比邪一愣,没想到会射中舒绛,那时他想收势已来不及,他又怒又气,又 恨又痛。 姜子瑜拉着舒绛的手,用力把她抱起,他没想到国王真要置舒绛于死地,他 的心有着渡浓的悲哀和痛苦。 “国王。”姜休拉老国王从涛园赶来,但仍晚了一步,看着舒绛被姜比邪击 中,他脸上难掩一抹伤感。 姜比邪在舒绛受伤那刹,整颗心飘出很远很远。前世她欠他,今生是否打平 了? 他从没想到会再次伤害她,但仍伤害了她。 姜子瑜趁机把舒绛抱起逃出皇城,老国王摇着头,看着难掩忧伤之色呆立在 半空中的儿子,结局总是令人遗憾。虽然他们之间有爱,但仍做了伤害对方的事 情。 “皇宫之中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处理。”老国王注意到儿子冷硬脸孔的那抹悲 伤,他希望在悲痛中的儿子有一分清醒。 姜比邪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着父王一张爬上不少皱纹的脸孔,他突然觉 得很累,他好想休息一下。 他呆呆地看着父王两片不停在动的嘴唇,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他蓝冥光的射击下,十死九伤,基本上没有人能活得过来。上次他在花园 中想试舒绛所发出的蓝冥光,根本没杀伤力,而舒绛也伤得一片紫青。 他知道他杀死了她,她带着对他的恨永远离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