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全体大会结束后,杜来峰按照条例规定向孙光明副局长移交了公安大队长的工 作,同时请了假,朝大门口走去。何斌和高梁从后面追来,叫杜来峰。杜来峰站住 了,等着何斌和高梁跑近。何斌说,大队长。杜来峰平静地说,我不是大队长了。 何斌看了看杜来峰,耸了耸肩膀说,我审过胡作非,他交待说,七点五十分左右他 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告诉他,他和关中行已经暴露了,让他不要和关中行见面,立 刻撤离邮政大楼,销毁一切证据,离开盘龙市。杜来峰问,电话是谁打的?何斌说, 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那是他们的人,因为暗号是正确的。杜来峰想了想,对何 斌说,电话是古飞雪打的,他是用胡作非调开我们的视线,好干掉关中行,而且我 敢肯定,让高梁进邮政大楼里的那个电话也是他打的。我给你一个建议:仔细清查 关中行留下的东西,他有文化,是老资格的地下工作者,又干过双料特工,这种人 会自以为是,记下一些什么,等老了的时候回忆。杜来峰走到高梁面前,说,组长, 我去医院看张纪,行李你替我抱到中队宿舍去。 杜来峰来到医院,张纪已经做过手术,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杜来峰要撩被 子看张纪肚子上的伤口,张纪不让,说,别动别动,小肖说有这么大个窟窿,除了 两截肠子,别的下水都崩没了,没什么可看的。又说,这回我知道古飞雪使的是什 么家伙了――大号柯尔特,操,你兄弟下手够狠的。杜来峰难过地说,别这么说, 你才是我兄弟。张纪说,别来这个啊,来这个我受不了,来这个我就想笑,小肖要 我千万别笑,伤口挣破了她不负责。杜来峰真诚地说,要是可能,我宁愿剁掉一只 手臂,只要你不受伤。张纪不高兴了,说,你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我就只值你一 条手臂?我好歹也有一百八十斤吧?我都听说了,你让上面一撸到底了,对不对? 看见没有,没有我,你只能干干一般差事。杜来峰坐在那儿犯愣,说,有件事我没 想通。张纪安慰杜来峰说,你也别抹不开,文工团员似的,干什么都是捉特务,只 要不下你的枪,咱还是为老百姓做事对不对?杜来峰说,我说的不是这事。张纪看 了看杜来峰,看出他脸上没有沮丧,不再嘻嘻哈哈了,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泥捏的, 说吧,什么事,我肚子上穿了个洞,脑袋还好着,我替你分析分析。 张纪说罢想坐起来,伤口疼得他抽了一口冷气。杜来峰阻拦张纪,说,躺着别 动。张纪说,你也别当我是泥捏的,扶我坐起来。杜来峰说,你行吗?张纪说,叫 你扶你就扶――你那队长的帽子撸了,我这队长的帽子还戴着,你得听我的。杜来 峰就听张纪的,抱孩子似的帮助张纪坐起来。张纪咧开嘴笑,说,还真是的,当领 导的感觉真好――说吧,你琢磨什么呐?杜来峰说,何斌审过胡作非,胡作非交待, 出事之前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告诉他,他和关中行已经暴露了,要他立刻离开, 这个时间,是在胡作非和关中行接头前的一个小时,也就是说,特务也是刚刚知道 这件事。张纪看着杜来峰。杜来峰接着说,胡作非接到的指示是不和关中行见面、 销毁证据、离开盘龙市,也就是说,他们只是避开我们的逮捕,而没有别的行动。 张纪拿捏起领导的架势说,往下说往下说。杜来峰说,你想一想,在我们开始行动 之前,关中行和胡作非的事只有你、我、何斌、文局长、孙副局长和行动组的人知 道,特务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这件事的?还有,他们为什么只是被动的走人,而不 采取别的行动?张纪想了想,说,我分析不出来,别是我脑袋也出问题了?这我得 找小肖问问去。 杜来峰发现张纪好几次提到小肖这个人,警觉地问,谁是小肖?张纪摆手,说, 不说这事――你说是为什么?杜来峰接着刚才的话头说,答案只能是一个:特务得 到了情报,知道我们会有行动,而他们只知道我们有行动,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张 纪问,他们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个的?杜来峰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事挂 得上钩,昨天上午我和樊迟歌见过面,我说漏了嘴,说我手里有一条线索。张纪说, 你告诉她了?杜来峰说,具体情况没说,所以我才怀疑,因为对方知道的仅仅是我 们手头有线索,并不知道是什么线索。张纪说,你是在怀疑樊迟歌?她不是排除了 吗?杜来峰说,我不能肯定,可这事也太巧了,巧得让人犯疑。张纪说,说说看, 你打算怎么办?杜来峰拿眼睛瞟张纪,说,你这口气还真像当领导的。张纪挥手说, 你就别管我什么口气了,我也就过过干瘾,就算我真当上你的领导了,最多也就支 使你倒倒尿盆子,沾不上你什么便宜。杜来峰说,那行,我告诉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是让人撸了,当侦察员吗?我就从侦察员干起,重新调樊迟歌的线。张纪哧哧 地笑,笑得捂着肚子哎哟叫了一声。杜来峰说,小肖叫你别笑你还笑――对了,到 底谁是小肖?张纪忍住笑,说,现在不说这事――你哪里是调线,你想干什么,当 我看不出来?杜来峰说,我真是这么想的。张纪说,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争,我懂, 麦子荒在地里了,能捉一只兔子也成,煮熟了都是一锅。杜来峰还想辩解,门轻轻 地敲响了,张纪立刻示意杜来峰别说话,忍着伤疼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尽可能地坐 威风了,示意杜来峰去开门。 杜来峰起身去开门,门口竟然站着樊迟歌。樊迟歌见杜来峰也在,露出欣喜的 神色。张纪失望地说,不是呀。樊迟歌问杜来峰,你也在这儿?杜来峰和张纪对视 一眼,转身问樊迟歌,你来干什么?樊迟歌说,听说张纪受伤了,我来看看。杜来 峰盯着樊迟歌问,你从哪儿听说的?樊迟歌没有觉察出杜来峰的态度,说,还能从 哪儿,你们那儿呗。杜来峰话中有话,说,你的消息倒是挺灵。樊迟歌说,我去你 们公安局采访,李干事告诉我的。杜来峰仍然盯着樊迟歌,说,我们公安局还有谁 你不认识?樊迟歌感觉出不对了,目光罩住杜来峰,不再回答杜来峰的问题。张纪 看出来了,打圆场道,樊记者,你站在门口干吗,你站在门口又挡风又挡路,你进 来。樊迟歌仍然看着杜来峰,说,你的哨兵在盘问我。杜来峰让开身子。樊迟歌走 进病房。张纪问,花呢?樊迟歌说,什么花?张纪说,慰问英雄,你就这么空着手? 你得带着鲜花来。樊迟歌笑了,说,我还真忘了,我只想着快点儿来看你。张纪大 度地说,我原谅你,不过说好了,只原谅这一次,下次你得补上,花就算了,最好 是炒蚕豆什么的,实惠。 门外有人说,你当你是靶子呀,还想着有下一次?大家回头,看见一位年轻秀 气的女护士端着一只药盘进来了。张纪迅速把胸脯挺起来,抹了一下头发,脸上立 刻布满了滑稽的笑容,并且温柔起来,说,我说过樊记者不能挡路,我就知道有人 要进来。小肖,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江日报》的樊记者,这位是杜大队长, 我对你说过的,不过现在你不能叫他大队长了,他给撤了,在我手下干活。樊迟歌 迅速地看了一下杜来峰,杜来峰面无表情。张纪又对杜来峰和樊迟歌说,这位是肖 护士,我的领导,大家欢迎。张纪说罢率先鼓掌,有伤口在那儿,没敢下力气,拿 眼睛朝杜来峰使劲,意思是要杜来峰做他的鼓动队。杜来峰脑子还在樊迟歌那里, 没转过弯来,也不清楚这个领导是什么领导,犹豫着没鼓掌,让张纪狠狠地瞪了一 眼。 肖护士看了一眼杜来峰,说,你就是杜来峰?他们都在说你的故事,看来你有 不少崇拜者,我可不崇拜你,你连自己的战友都保护不了,也不知道他们崇拜你什 么。肖护士显然是个快嘴快舌的姑娘,没等杜来峰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把托盘里 的药品拿到床边放好了。张纪冲肖护士使眼色,小声说,小肖,你就不能客气点儿? 肖护士并不买张纪的账,说,凭什么客气?别以为英雄在哪儿都吃香,到了我这儿 你就是伤员。她转身对杜来峰和樊迟歌说,喂,你们俩回避一下,我要给这位装硬 汉的大英雄清理伤口了。杜来峰和樊迟歌窘迫地退出病房。肖护士说张纪,躺下, 扣子解开。张纪生气了,一边解病号服的扣子一边说,你这是干什么?他可是我最 好的战友!肖护士说,他是你最好的战友,你是我最糟糕的伤员!听明白了?手抬 起来。张纪不肯抬手,说,我没投降过。肖护士威胁张纪说,你还想不想我陪你聊 天了?张纪老实了,说,我怎么举?这样行不行? 杜来峰和樊迟歌走出病房,来到外面。杜来峰掏出烟来点着,吸了一口。樊迟 歌看了他一眼,说,你被撤职的事我很难过,张纪受伤我更难过。杜来峰吐出一口 烟说,好像这两件事都和你没关系。樊迟歌说,什么意思?杜来峰说,你消息那么 灵通,能提供点线索吗?樊迟歌说,你指的什么?杜来峰看着樊迟歌说,有人抢在 我们前面向目标开了枪,并且打伤了张纪,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 那儿?樊迟歌平静地说,这个你不该问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知道。杜来峰说,我 以为你会知道。樊迟歌盯着杜来峰说,你在怀疑我?杜来峰并不移开目光,说,你 有没有什么让人怀疑的?樊迟歌冷笑了一下,说,我明白了,杜来峰,在你眼里, 所有的人都是敌人,你连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找不出来,你真可怜。樊迟歌看了杜 来峰一眼,扭头走了。杜来峰狠狠地抽了一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