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林然在灯下看文件,文达衣装整齐地推门进来,向他汇报说,虎斑蝶的情况有 下落了:杜来峰破获了敌特的一个独立电台,逮捕了译电员和联络员,下午他亲自 审了他们,结合线人提供的情报,虎斑蝶敌特盘龙市工作站站长的身份可以肯定, 他负责国民党在盘龙市所有敌特人员的领导,来头很大。林然问有没有更进一步的 线索。文达说敌特组织以单线方式联系自己线上的人,组织中的人没有横向交往, 杜来峰抓了独立台,上线溜掉了,线索就断掉了,掌握的情报,只有两三个核心人 物和虎斑蝶有直接联系,而那几个核心人物又深藏不露,所以没有人知道虎斑蝶是 谁。林然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战胜他。文达说, 这事我琢磨过,虎斑蝶是要做种子的,他要在我们脚下生根开花,我就当他是种子, 在地面上等着他,他不是要活动吗?我让他活动,他活动一次我逮他一次,顺网摸 蛛,抱蒜剥瓣,迟早剥光了他的皮,让他这根蒜柱子露出真相来。 两人商量过工作,林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掏出烟叶来,说文达这次去香港干 得漂亮,奖赏他。文达看了看林然手里皱巴巴的烟叶子,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盒 红皮骆驼烟,丢在林然桌上,说你那皱巴巴的叶子留着哄杜来峰他们吧,抽这个。 林然说,嚯,好东西,不打仗,这玩艺儿就金贵了。林然抽出一支,在鼻子底下横 着闻了闻,叼上,要文达坐下聊聊天。文达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的? 你忙着吧,我找小欢聊去。 灯火阑珊,杜来峰带着值勤队检查城市秩序,路过杜小欢住的女干部宿舍,就 要张纪在外面等等他,他去看看妹妹小欢。杜来峰敲门,一个女干部去开了门,说, 小欢,你哥来了。杜来峰本不太擅长和女性打交道,看了看屋里其他几个女干部, 就显得拘泥了,那样子像个手脚找不着地方放的大男孩。杜小欢要他进来,他犹豫 着说,要不,我还是明天再来吧。一位女干部看出来了,招呼几个同伴,说我们走 吧,人家兄妹俩要说话,害羞呢。女干部们放下手中干的活儿,嘻嘻哈哈走了,临 走没忘了把宿舍的门带上。 杜来峰松了一口气,走进宿舍说,她们真好。杜小欢问,什么好?杜来峰说, 人好呗。杜小欢拿哥哥开玩笑,说,你瞧上谁了,我这个当妹妹的替你当红娘,说 一个来给我做嫂子。 兄妹俩正说话的时候,文达的车停在女干部宿舍门口,一见文达从车上下来, 坐在一旁歇脚的张纪和高梁立刻起来,整理军纪,立正向文达敬礼。文达问两人在 这儿干什么。张纪报告说公安局值勤队正在值勤。文达问值勤怎么值到女同志宿舍 门口来了?这儿有抢米的还是有打黑枪的?张纪就坦白,说杜队长去看看他妹妹, 我们在这儿等着。文达不是来给值勤队当纠察的,整理了一下衣着,挺了挺胸,撇 下两人,快步进了女干部宿舍。 杜来峰坐在杜小欢床头,杜小欢给杜来峰倒了一杯水,递给杜来峰,坐在他身 旁。杜来峰说,小欢,你比哥读书多,能不能帮哥学学文化?杜小欢问杜来峰怎么 想起这事儿了。杜来峰说不想让人瞧不起。杜小欢问杜来峰是不是喜欢上谁了,那 个人也喜欢他,他心里虚,怕配不上她。杜来峰想否认,又天生不是说谎的人,说 不出话来。杜小欢看着杜来峰笑。杜来峰见杜小欢笑了,自己也轻松了,想和妹妹 说点儿兄妹之间的体己话,把手里的水缸子放下,朝妹妹靠了靠,说,既然说到这 个事儿,你就帮我参谋参谋…… 杜来峰正打算说他的事儿,文达推门进来了,兄妹俩见状,都站了起来。杜小 欢说,听说你回来了,下午忙着去织布厂办事儿,也没去看你。文达盯着杜小欢的 头说,你这头怎么又剪了?我不是说过别剪的吗?说了就要上前拨拉杜小欢的头, 人已经贴近了,意识到杜来峰在场,不好发挥,就对杜来峰说,我说杜来峰,你看, 我出去这么些天,好久没见小欢了,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一下?杜来峰说,我也几天 没顾上小欢了,有话你和她说,说了我再说,我在这儿不碍事儿。文达急了,说, 你这个同志怎么就不懂事儿?你就不能回避回避?杜小欢想阻止文达,杜来峰已经 站起来了,瞪了文达一眼,转身出了门。 杜小欢追到门口,文达一把拽住杜小欢,说,别管他,过来。说罢掩上门,把 杜小欢往自己怀里拉。杜小欢想挣扎,没有文达的力气大,那挣扎也不是来真的, 只是做个样子,一个真一个假,人一下子就跌进文达怀里了。跌进文达怀里的杜小 欢喘着气,扬起头来,脸蛋儿红扑扑的像山楂果儿。文达看着娇憨别具的杜小欢, 禁不住心旌荡漾,说,再见不到你,我可要出事了。杜小欢没来得及明白文达那话 说的是什么意思,文达已经饿豹临渊,俯下身子,强悍地将她吻住了。 清晨,史鸿儒和柳十三从史府大门里出来,正欲登上停在门口的“雪佛莱”, 一辆吉普车驶来停下,林然和文华从车上下来,走向史鸿儒。史鸿儒看见林然的车 驶来,站下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然问,史先生要出门?史鸿儒淡淡地说,去门下几家厂子看看,林主任找我 有事?林然说,史先生昨日受了惊吓,我今天专门请了文华同志一同来看看,向史 先生表示慰问。史鸿儒根本就不看文华,对林然说,鸿儒一介百姓,譬如灰尘,真 有什么惊吓也未必就是冲着鸿儒来的,若沾了火星,惊吓也就惊吓了,哪里敢劳动 林主任大驾,慰问就更不必了。林然笑了一下,在他眼里,对方就像一个严肃地赌 着气的孩子。林然不能把自己对对方的看法说出来,只说,昨天我们抓住了一个凶 手,凶手已经招供,他是国民党的特务,是专门冲着史先生去的。我们的工作没做 好,请史先生多多包涵。史鸿儒说,我从香港动身时,文达先生承诺,我和家人的 安全不会受到侵扰,没想到刚刚踏上盘龙土地,就差点儿吃了枪子儿,也难怪内子 担忧,不肯寄身盘龙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打算走,只是我不愿做国共两党斗 争的牺牲品,让人一天到晚祭在你死我活的枪口前,这一点,希望得到贵政府的承 诺。林然说,难得史先生这么深明大义,我们会尽力保护史先生和家人的安全,如 果史先生同意,我们可以为史先生派两个警卫。史鸿儒说,我走到哪儿,身后跟两 个带枪的?史家世代为盘龙子民,在这块地盘上走路,不用谁陪。我还有事,林主 任、文主任公务在身,就请便吧。在身,就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