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文华说,一直忙,没顾得上去看你。鲜于杰说,我就是来看你的。文华看了鲜 于杰一眼,鲜于杰的目光正迎在那儿。鲜于杰说,你瘦了。文华说,瘦了倒好,轻 巧。鲜于杰说,盘龙市缺粮,你比谁都饿,是心里饿。鲜于杰轻轻一句话,说得文 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说,还是你理解我,我都快撑不住了。接着,文华滔滔不 绝地讲了近日的工作。鲜于杰看着文华因为谈到工作而绯红的脸颊,眸子里流露出 温柔的光芒。 女干部宿舍就在物资接管委员会旁,林然穿过女干部宿舍外的操场朝物资接管 委员会办公室走来。杜小欢和几个女干部在宿舍外洗衣裳,一边说笑着,看见林然, 她们停下来。林然站住,问,洗衣服呢?杜小欢说,整天一身泥一身汗,让你看见 又得批评我们。林然说,我批评过你们吗?杜小欢说,现在你顾不上,我们可不敢 掉以轻心。然后又问,林主任去哪儿?林然说,怎么,查我的铺?杜小欢调皮地说, 不说我也知道,是去找文大姐,对吧?众女干部格格地笑,林然也笑。林然是过来 人,没有那么多羞涩,他和文华的事同志们皆知,让人知道自己去找文华,反倒心 里美滋滋的。林然美滋滋地笑着,朝接管委员会办公室走去。 林然笑眯眯地推门进来,没想到屋里只有鲜于杰和文华,他愣了一下。文华看 见林然进来,和他打招呼。林然一时找不到话,说,还没熄灯呀?文华莫名其妙地 问,熄什么灯?林然说,我是说,还忙着?文华说,不忙了,你找我?林然下意识 地否认说,没事儿,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文华说,我和鲜于教授谈点儿事, 要不,你坐一会儿?林然说,你们谈吧,我去别的地方转转。说着,连门也没进, 就走了,事情发生得太快,那点儿美滋滋还挂在脸上,来不及消失。鲜于杰不安地 问文华,是不是妨碍了他俩。文华根本没往心里去,说你别在意,他这个人从不藏 着掖着,要真有事,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我们继续谈。 这时,杜小欢正在操场上晾晒衣裳,见林然沿着操场低着头走了回来,像是让 人照裆下踢了一脚,样子很怪。杜小欢和林然打招呼,林然还没从刚才的遭遇战中 清醒过来,人有些狼狈,支吾着,埋着头走过去。杜小欢奇怪地看着林然的背影, 想了想,放下衣裳,擦着手朝物资接管委员会走去。 文华和鲜于杰正谈得热烈,杜小欢推门进来。杜小欢本来是来找文华的,找文 华探听为什么林然这么快就从她这儿离开了,而且离开时情绪不好,现在她看见鲜 于杰在这儿,和文华谈得正热烈,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单纯的杜小欢生气了,看 了一眼鲜于杰,直接走到文华面前,拉起她就走。文华问杜小欢有什么事儿,杜小 欢不说话,将文华从办公室里拖出来,拖到走廊的拐角处站下了。 文华甩开杜小欢紧拽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事这么疯里疯气的?杜小欢一脸严肃 地说,文华同志,我要给你提个意见。文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问怎么啦,有人 惹你了?杜小欢说,对,是有人惹我了,这个人就是你。文华一听扭了头就往回走, 说,别闹啊,我这儿正忙着,你先回宿舍,有事一会儿我回去再说。杜小欢说你当 然忙呀,物质接管一大摊,还得和人促膝谈心,能不忙吗?文华站住了,说小欢, 你这是什么话,没头没脑的?杜小欢说,我是没头没脑,我要有头有脑更看不过去,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林主任变心了,爱上了别人?文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儿,怎么想起说这个了?杜小欢说,要不变心,干吗人家林 主任来找你你不理,躲在这儿和别人聊得火热?文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说, 又拿你那小心眼来说事了,人家林然不是来找我的,他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见 我和鲜于教授在谈工作,他就走了。杜小欢不笑,仍然严肃着,说,林主任从自己 的办公室笑眯眯出来,怎么是路过?他是专门来找你的!文华愣了,说不对呀,他 说了不是找我的。杜小欢说,我拿你当大姐待,可我不能不说,人家林主任对你多 好,你呢?忘恩负义!文华急了,想解释什么,背后传来鲜于杰的声音,问,我能 走了吗? 文华和杜小欢转过头去,鲜于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杜小欢一点好 脸色也没有说,鲜于杰,要走快走,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文华阻拦杜小欢说,小欢! 杜小欢不让人阻拦,加了一句,说,不用人送你吧?鲜于杰看了两人一眼,从她们 身边绕过,下了楼。文华生气了,说小欢你怎么这样?杜小欢反问文华,应该怎么 样?把他留下来?在女干部宿舍里给他打个地铺?你爱谁我管不着,可林主任整天 为盘龙市的工作点灯熬油,饭都吃不上,他的枪伤犯了几天了,你关心过他吗?就 算是一个同志,你这样做,也未免太绝情了吧?文华愣了,一把抓住杜小欢问,他 枪伤又犯了?杜小欢没好气地说,走路一瘸一瘸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更别说有 头有脑的了。 林然回到宿舍,坐在床铺上,盘着腿缝补他那件衣裳,一不小心被针扎了手, 轻轻叫了一声。土豆听见声音,从外间冲了进来,见林然把一只指头衔在嘴里吮着, 连忙问,首长怎么了?林然说,让针咬了一口。土豆嘿嘿地笑,说,首长从二万五 千里长征走过来的,身边呼呼地不知飞过多少子弹炮弹,没让它们咬着,倒让一根 绣花针咬上了。又说,老革命都这样,不怕狮子,就怕蚂蟥,收拾别人行,收拾自 己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