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杜小欢一下子就被这个场面感染了,不再生气,喜笑颜开地跑过去,亲热地和 文母、陶子怡打招呼。陶子怡说,林主任来了?林然和文母、陶子怡打着招呼,有 些奇怪地看杜小欢,说,你这儿挺熟的嘛,来过了?杜小欢很得意,说,这儿也是 我的家,兴你来,就不兴我来呀?杜小欢跑到文母身边,文母疼爱地替她把额前的 散发捋到耳后,说,又是一头汗,做事悠着点儿,不怕慢,就怕站,记住了?杜小 欢点头,甜甜地答应着。 文母把林然领到一旁问,你和小华的事怎么样了?林然说,现在工作忙,一时 顾不上这个。文母说,你们工作忙我知道,达子和小华这两个月就没进过一次家门, 连小妹都不见影儿,要回来就是拿粮拿布。我也知道,在党的人,身不由己,可你 和小华都不小了,把家成了,也不是说就不管党的事了。林然说,我也这么想,不 过还有一些困难,这事以后再说吧。文母说,你实话告诉我,小华是不是配不上你? 林然说,伯母,文华是个优秀的同志,要说配不上,那是我配不上她。文母说,那 就是她不愿意?林然说,她也没这么说过。文母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然说, 盘龙市眼下的情况很严重,几十万人要吃饭,工厂不能停工,商店不能关门,文华 担着一半的责任,她心里搁着大事,从早忙到晚,十天衣裳没下过身,打个盹就算 睡一觉,谁看着都不忍心。我也不瞒您,我们为工作,是有一些矛盾,不过您放心, 我会说服她。这时 文华正好找到孤儿院来,在门外听见林然最后那段话,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推门跨了进去,气呼呼地说,林然,怎么,想让我母亲说服我?林然没有想到文 华此时会出现,有些发愣,愣过以后看看文华的脸色,知道她误会了,就说,你听 我解释。文华生气地说,不用解释了,你是领导,你可以在工作上给我下指示,我 要是工作不尽职,你也可以批评我、处分我,但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婚姻,更没有 权力对我的家人施加压力。文华说罢,扭头出了大门。 文华正欲上车,杜小欢追了出来,叫住了她,说,你这样对待林主任不公平。 文华站下了,说,他这样对待我就公平吗?杜小欢说,你以为他来干什么?他带我 们来送粮的。文华冷笑了一下,说,多好的理由,没有比这再好的理由了。杜小欢 气坏了,说,你……你心里有鬼才这么说!文华说,什么意思?杜小欢说,你自己 明白是什么意思!文华愣了一下,不理杜小欢,上了车,对司机说,开车。车发动 了,开走了。杜小欢追出两步,冲着车大喊,我们的友谊结束了! 文达从外面检查工作回来,车拐向军管会大楼时,突然发现俞律之站在院子外 面的人行道上。文达要驾驶员把车停下,从车上跳下来,走到俞律之面前。俞律之 穿着一套夔纹牡丹锦缎的中袖旗袍,冰梅金锦缎面布鞋,这样充满生活欲望的美人 儿犹豫不决地站在威武森严的军管会大楼门前,让人先就有了疼怜。 站在大街上说话不方便,文达将俞律之带到一家饭馆,说,在香港就欠你的情, 那个时候兜里没钱,今天我请客,不过先说好,我只能请你吃一碗烧干丝,多了我 请不起。俞律之勉强地笑了一下,并不说什么,那意思是她根本不在乎文达请客。 文达说,你好像瘦了?俞律之不接这个话茬,问文达,你说过改天见我,为什么说 话不算话?为什么不理我?文达掩饰地看窗外,说,我很忙。俞律之看着文达,说, 我想听你说真话。文达沉默。俞律之难过地说,我真的就让你这么讨厌吗?文达说, 不。俞律之说,那为什么不愿见我?俞律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挂在文达的脸上,令 文达无法躲避。文达下了决心,说,律之,我不知道我还会遇见你,我也不知道你 会出落得这么优秀,但我不能欺骗你,我有对象了,她是我的战友,是个很好的姑 娘…… 俞律之安静地看着文达,在他告诉她他有对象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文达弄不懂她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俞律之问,说完了?文达说,完了。俞律之平静地说,那好,现在该我说了, 我只有一句话。文达疲倦地点点头,抬起头来看着俞律之。俞律之说,我爱你。 夜深了,文华慢慢向女干部宿舍走去。在宿舍门口她站住了。她看见杜小欢坐 在门口的台阶上。文华说,你在等我?杜小欢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文华,说,没 错。文华看杜小欢,她从她的神色和目光中已经明白她们的友谊真的是完了。文华 说,有什么事,你说吧。杜小欢说,第一,我上次说你忘恩负义,现在我还那么认 为:你的确忘恩负义。第二,我准备嫁给文达。文华叫:小欢!杜小欢根本没打算 理会文华,扭头走了。 杜小欢对文华说出了那两句话后,直接去了文达那里,告诉文达,她已经决定 了,嫁给他。文达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杜小欢,杜小欢毅然决然地说,对! 文达说,就在这儿?现在?杜小欢说,对!文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伸出手去摸杜 小欢的额头,说,你没生病吧?杜小欢打开文达的手,脸上仍然是严肃的表情,说, 我说的是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文达说,怎么想起这事了?是不是受了谁刺激? 杜小欢说,是!文达说,说说看。杜小欢说,我讨厌那种自以为是的人!我讨厌那 种见异思迁的人!我讨厌那种不顾阶级感情的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多读了两 本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