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铎按照文华的指示,将供给部队的粮食标准恢复到粮荒之前,并且通知部队 即刻提粮。文达接到后勤部门的汇报,先不相信真有粮了,给文华挂了一个电话。 文华在电话里说,真有粮了,部队恢复供粮标准的指示是她下达的。文达问有没有 请示过林然。文华说用不着,这是政府的意见,和军管会没关系。文达放下电话, 到林然的办公室,把情况通报了林然。 林然说,文华要这么说了,标准我们要,粮荒基本度过去了,战士们还得准备 着打仗,部队供粮标准要不恢复,我也得找政府要去。林然说罢问文达,你馋不馋? 文达没听懂,看林然,说,什么意思?林然说,我问你馋还是不馋,想不想弄点儿 肉来吃?文达就像被人问了想不想活的话,心急火燎地说,怎么不馋?一个月没见 着油水,每天四两杂粮,能不馋吗?林然说,我们打一次牙祭怎么样?文达一喜, 问,你弄到肉了?林然说,还没弄到,就等你这句话,你要同意了,就去布置一下, 所有部队和军管会成员聚一次餐,吃一顿饱饭,要有肉、有酒,饭要大米,或者是 白面,大家敞开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完按标准交伙食钱,多吃出来的公家贴。 文达欢欢喜喜走了没多久,文华英姿飒爽地进了门,进门就爽快地对林然说, 我是来向你认错的。林然问,认什么错?文华说,在处理史鸿儒兄弟的问题上,你 是对的。林然再问,何以见得?文华说,事实证明。林然笑了,说,看来粮食这玩 艺儿真好,这玩艺儿一来,一切迎刃而解,比什么沟通都厉害,可要凡事都用事实 说话,这事实可就太昂贵了,我们等不起,也证明不起。文华诚恳地说,其实我也 知道,包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工商界、搞教育的,他们是中间力量,在政治上 他们是处于中间状态,是我们争取的目标,我就是急了点儿,恨铁不成钢,我是犯 了左倾冒进主义。林然说,先别给自己扣帽子,不如分析分析问题,看看我们在什 么地方走了眼。文华说,我倒想听听你的看法。林然点点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拿 捏对方,说,在国共两党的斗争中,国民党只是一小撮,共产党的人也很少,中间 力量占了大多数,这个力量不要低估,他们站在哪一边,就能决定哪一边是赢家。 1927年的大革命为什么失败?是因为中间势力的大多数倒向了国民党。中国革命为 什么能够胜利?是因为我们党把中间力量拉过来了。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重视中间 势力,我们就会重新回到1927年,我们这个政党,就又成了少数派,甚至是亡国派。 文华佩服地看着林然,说,以后你得多敲打我一点儿,多帮我分析分析。 林然去一旁给文华倒了一杯水,递到文华手中,说,说第二项,我等着呐。文 华不明白,问,什么第二项?我来就为这事儿,没了。林然故作失望,说,人家史 鸿儒都请我喝了茶,你就不打算邀请我去你家喝茶?文华恍然大悟,说,你还记着 这事呀?林然认真地说,你说我能忘吗?我耿耿于怀。文华也认真了,说,那你先 回答我一个问题。林然说,问吧。文华看着林然说,你是不是急于想解决我们俩的 事儿?林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说,没有的事儿,我怎么会急呢?我急了吗? 你看我像急的样子吗?文华有些失望,说,要这样,是我理解错了,也好,我们再 互相了解了解吧。 林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那是他等了很长时间的一场战役,作战方针也 制定了,作战兵力也布置了,后勤工作也保障了,只等着双方接触,自己挥师而上, 现在人家接触了,而且是直截了当的接触,是面对面的攻坚战,最易刺刀见红,自 己却虚晃了一枪,退却了。林然后悔得要命,可要纠正那个错误已经来不及了,它 不光事涉男人的自尊和虚荣,还关系到一个领导者的权威性。林然干笑了两声,掩 饰道,了解好,了解是个好办法,那叫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对吧? 杜来峰盯樊迟歌的梢已经盯了好些日子了,一直没有斩获。那一天他在《大江 日报》对门蹲猴子,守在街头的一家笔墨店里。店主过来殷勤地介绍,说我这儿各 色货都齐全,黄尖、红尖、品玉、穿腰,各号旱笔水笔;松烟、元老、寸金、提条, 各式好墨,应有尽有,保您满意。店主正说着,樊迟歌从街对面报馆里出来,伸手 招过一辆洋车,上车让车夫拉走了。杜来峰撇下店主,转身离开柜台,迈出店门。 街边停着好几辆洋车,杜来峰却守着纪律不能坐,看了看远去的樊迟歌,拔腿就追。 樊迟歌坐着洋车在前面跑,杜来峰在后面追,引得路人奇怪地看。 杜来峰紧追樊迟歌,一直追出几条街,樊迟歌的洋车弯来拐去,竟然到了风月 街,而且不偏不倚,正停在观月楼前。樊迟歌下车,付过车夫的钱,敲门,少顷, 月儿姐把门打开,樊迟歌闪身进了门,月儿姐把门关上。杜来峰气喘吁吁地躲在不 远处的一个门楼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个地方他熟悉,他不明白樊迟歌怎么 会走进那栋门楼里去。他想了想,索性等在那里,他想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樊迟歌上了楼,小天椒在楼上等着她。此时的小天椒已不是那个黑色斗篷的神 秘女人,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梳成娇憨兼具的坠马髻,粉黛不施,穿了一套缠枝 牡丹图案的云英紫裙,裙身上窄下宽,衬托出骄人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