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樊迟歌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她现在已经和小天椒成了好朋友。这说起来有点 儿让人不可思议,可事情就是这样,《大江日报》的名主笔和观月楼的名校书不打 不相识,两人一见如故,而且樊迟歌几天不来,小天椒就要差了月儿姐去报馆里请, 樊迟歌自己也鬼使神差地老往观月楼跑。小天椒笑樊迟歌,说,我现在不会杀你了, 你要不肯做我嫂子,我不逼你,做我姐也行。 小天椒沏了茶,两个人在外间相对而坐。樊迟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 问,你哥常来你这儿吧?小天椒说,问得奇怪,在这世上,我哥就我这么一个亲人, 除了这儿,他能去哪儿?樊迟歌说,知道你哥是干什么的吗?小天椒说,知道,卖 私盐的。樊迟歌笑了笑,再问,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小天椒大大咧咧说,这谁 不知道,大江报馆的名主笔。樊迟歌说,我问的不是这个。小天椒看了樊迟歌一眼, 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个。樊迟歌看着小天椒。小天椒迎着樊迟歌的目光说,知 道我们吃书场饭的姐妹为什么供着关帝爷吗?不该问的我们从不问,不该说的我们 从不说。 樊迟歌后悔为什么拿这个话来问对方,连亲人都没有永远的,何况朋友,能有 一个投机且能说上话的,已经是她这种处处防人的人的福分了。樊迟歌那么一想, 就放下茶盅,要小天椒取笔取墨,两人作画。 小天椒当下取了纸墨,在书案上布置好,和樊迟歌一人手执一支画笔,说好了 作一幅庭院春日图。两人嘻嘻哈哈,推推搡搡,你一笔一吟,我一笔一吟。樊迟歌 画一只悬于风铃花上的蝴蝶,说,蝶憩香风多芳梦。小天椒画一只桃瓣纷零中的杜 鹃,说,鸟沾红雨任娇啼。樊迟歌夸奖道,额上这一红勾得妙。小天椒歪了头看画 幅,晃着脑袋说,那也没有你的香蝶芳梦好,让人流连忘返。樊迟歌说,你这么说, 倒是你的杜鹃啼残,让人想起黛玉的《葬花词》: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 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小天椒接下去说: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 红颜老死时。 小天椒续过樊迟歌的下句,触景生情,收了脸上的笑意,把手中的画笔抛下, 走到一边。樊迟歌见状,知道触动了小天椒的内心,也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走过去, 想宽慰她,又不知道那宽慰在哪儿,过了一会儿说,小泉,你还年轻,用不着那么 伤感。小天椒说,你不用劝我,我也是一时的情绪,一会儿就过。樊迟歌说,光换 情绪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换一种生活?〖HTF 〗舞袖歌衫半是空,那堪冷月照帘栊, 怜他多少温柔骨,偏送残春拥落红。〖HT〗你这么漂亮,多才多艺,干什么都会很 出色,怎么都比在书楼里呆着强。小天椒说,一个女人,再出色也是男人的陪衬, 争到底不过让男人拍两下巴掌,说你声好,宠爱三两日,到头来终将是残花渐落, 又去哪里寻春色。要凭脸蛋儿和文章,迟歌姐你也算人中尖子了,你这样的人,拍 巴掌的有,叫好的有,又有谁拿你做了须眉领袖?在男人的世界里,说什么争公平, 那真是笑话,能让我们争的也就是短暂的快乐了。 杜来峰守在观月楼外,守了半个时辰,观月楼的大门静静地关着,什么动静也 没有。正当杜来峰打算离去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观月楼前,杜来峰一看那个人, 大吃一惊,迅速将自己掩蔽好。 观月楼前,古飞雪警觉地四下打量着,敲了敲门。门迅速地打开又迅速地关上, 古飞雪消失了。杜来峰的血直往脑门上涌,弄不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琢磨 着,是冒着观月楼里有接应的险,冲进去将古飞雪抓获,还是冒着网撤鱼去的险, 回公安局要人?没等他琢磨出个究竟,身后一只手将他一拽,杜来峰没提防,被拉 进身后的院子。 把杜来峰拉进院子的是妓院的女领家紫砂壶。紫砂壶上下打量着杜来峰,说, 看你老大不小了,还是个雏儿吧?这个时候姑娘还睡着,没起来,怎么,熬不住了? 杜来峰心里有事,紫砂壶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扭头就往外走。紫砂壶拦住了杜 来峰,说,哎,既然来了就别走呀,我给你补个条子,叫两个姑娘,清官浑官你挑, 住局不是时候,让她们陪你说说话,吃果儿咬乖乖,挂得挂不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紫砂壶说罢回头朝屋里喊,小胡子,叫宝钗和媛媛起来,看厅挑人儿。杜来峰 不明白,说,什么住局?挑什么人儿?紫砂壶说,别装了,你在这儿探头探脑半天, 不赶热被窝你来这儿干什么?不是撬行,实话告诉你,小天椒歇牌了,你往她那儿 看也是白看,就算她不歇牌,就你这张印度脸,她正眼都不看你。杜来峰明白过来, 生气地推开紫砂壶,出了院子。 杜来峰出了院子,一个卖花样的年轻女人过来,说,花样儿――要花样儿吗? 杜来峰没理她,走开了。紫砂壶跟了出来,朝杜来峰的背影吐唾沫,说,孱头!衰 鬼!卖花样的说,妈妈,看看花样儿吧,鞋面儿枕头袖口孩儿鞋,齐着呐。紫砂壶 扭了头骂卖花样的,要死呀你?窑子门口卖孩儿鞋!滚开! 小天椒吩咐过月儿姐,自己和樊迟歌交往的事,先别告诉大少爷,所以樊迟歌 来过观月楼好几次,这期间古飞雪也常来,两人没碰上面,小天椒和月儿姐也不把 事情说破。古飞雪进了院子,听月儿姐说大江报馆的樊小姐在楼上和馆主俩说话, 吃了一惊。月儿姐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这一回让大少爷撞上了,再瞒不住什么, 就把两人交往的事说个底细给他,以免他做出什么来,让楼上两位生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