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这一次,父女俩的争吵却带来了令穆仰天无法收拾的局面。 第二天一早,穆仰天从自己房间出来,刷了牙洗了脸,见穆童还没起来,就上 楼去敲穆童的门,敲了半天没动静,推门一看,穆童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穆童根本不在。穆仰天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头嗡的一下大了, 冲到客厅一连拨了几个电话,对方都说没见着穆童,不知道穆童在哪儿,穆仰天的 冷汗就顺着后背淌下来了。 穆仰天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匆匆忙忙赶到学校,找到卜天红,不说为了什么, 只说昨天晚上自己和穆童逗了几句嘴,穆童没留下话,当夜离家出走了。 卜天红看出穆仰天乱了方寸,递过纸巾,要穆仰天别慌,先擦擦汗,坐下慢慢 说。两个人分析了一下穆童可能去的地方。穆童打小被宠惯了,除了点火烧房子, 万事都由着她,在家中地位第一,根本就没有必要离家出走,穆仰天没有寻找离家 出走女儿的任何经验,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卜天红,是不是应 该早点儿到公安局报警,让警察帮助找一找,真要遇到什么事儿,警察也会在第一 时间知道有穆童这么个人。 卜天红冷静得多,知道公安局案子堆成山,警察个个焦头烂额,不会耐烦管孩 子走失这样的小事,拦住穆仰天。卜天红让穆仰天开着车,带着自己,两个人先去 穆童的死党小慧家,到了小慧家门口,让穆仰天在车里等着,自己摁门铃把小慧叫 了出来。卜天红问小慧知不知道穆童去哪儿了。小慧听说穆童离家出走了,高兴得 差点儿没蹦起来,说:“哇噻,穆童好棒哟!”看一眼一脸焦急的卜天红,吐了吐 舌头,解释说自己的意思不是穆童失踪这件事情棒,只是觉得出走是件很酷的事儿, 一般情况下,家长只允许男生干,女生干了就是大逆不道,捞住人以后得追查到失 踪后的每一秒钟,比派出所办案严厉多了,让出走有了后遗症,得不偿失。 小慧先还替穆童打掩护,脸不变色地撒谎说穆童病了,在医院吃药,吃得反应 太大,一动就吐,尤其不能听大人说话,所以不能呆在家里。卜天红不说什么,把 小慧领到穆仰天的宝马车旁。小慧见到一脸苍白的穆仰天,才明白人家家长都找来 了,要想替死党打掩护根本不可能。小慧就坦白,她也不知道穆童去了哪里,她和 穆童是周末分的手,穆童说过星期天约自己去东湖海洋世界潜水骑鲨鱼,但星期天 并没有等到穆童的电话,自己还在生穆童的气,发誓星期一上学时找穆童算账。说 了又替两个大人当参谋,说要按穆叔叔这个说法,穆童出走时连一张卡片都没留, 铁定是拿了主意不再回头,极有可能去夏威夷学跳草裙舞,学会了以后有资本嫁给 一个印地安酋长的儿子做老婆。要是往坏处想,也可能嘴馋素菜烹调出的水梭花和 穿篱菜①,跑去宝通寺剃了头发做小尼姑了,要是这样,她就更气穆童,好事鬼东 西一个人占着,让她空羡慕,还要替她当人质。 卜天红看出小慧真的不知道穆童的去处,只是要替穆童遮掩,也顾不得批评小 慧疯里疯气,让小慧回家去,别忘了周一交家庭作业,再和穆仰天上了车,两个人 开着车,数着人头,把和穆童关系好的同学家挨个儿调查了一遍。 车轮子不如电流快,那些同学早就接到了小慧的电话,开门都说没有穆童的下 落,而且个个兴奋得很,问要不要拟一份寻人启事,这事他们能做,保证启事写得 有人物有情节,煽情得很,要算作文,铁定评优。卜天红劝回了那些自告奋勇的志 愿者,回到车上,把结果一遍遍告诉穆仰天,再想下一个该去的地方。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该问的人也都问了,穆童一点踪影都没有。穆童失踪了。 再冷静的卜天红,这回也没了分寸,看着穆仰天,没来由地就伸手抓住了穆仰天的 手,身子开始发抖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穆仰天也顾不得嫌疑了,拨了号码,往宜昌穆童姥爷家里 挂了电话。姥爷一听穆童离家出走,人找不到了,当时就在电话里着急地喊了起来, 说要找穆仰天算总账,外孙女要找不回来,就不是算账的问题,非和穆仰天拼了, 拿穆仰天抵命不可。吓得穆仰天连忙关了手机。 穆童的姥爷姥姥当天就买了票心急火燎地赶到武汉,进门就找穆仰天要人。老 头儿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倒救心丸,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隔几分钟去穆童的房 间里翻一阵,床下衣柜里到处看,好像穆童变成了一个豌豆公主,而且躲在什么地 方,她和老伴人老了眼花了看不清,要等着她变回来,变回平时的穆童才能看得见。 穆仰天顾不得自己的焦灼,尽量压抑着口气告诉老人,穆童是他的女儿,她离 家出走,他也很着急。老头儿一向好脾气,女儿去世时都没有勉强过穆仰天,这一 次却不依不饶了,说:“你着急什么。你根本不着急。你要急怎么会掐掉电话?你 要着急怎么不在中央电视台登寻人广告?你掐电话了吧?你登广告了没有?”穆仰 天耐心地说:“爸,电话我是掐了,我那是说不清楚。我不是还没有找到穆童,怕 你们着急嘛!再说,中央电视台也不会登寻人启事呀。”老头儿朝穆仰天瞪眼说: “你承认你说不清楚了?你为什么说不清楚?你心里有鬼才说不清楚。再说,你不 要叫我爸爸。我女儿已经不在了。我已经不是你的爸爸了。”穆仰天被噎在那里, 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一刻,他连哭的心思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