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小时后,火惹欢被拎出浴室。总管交代,上官厉等着要瞧瞧成果。 [好麻烦啊]她抱怨着,小脸垮下来。 她用力踹开门,拖着过长的下摆,走进主卧室。 [好了,你看过了,我洗干净了。]她唱歌仔戏似的,在房里快速绕了一圈,想 尽快开溜。 准备落跑时,大床上传来指示。 「过来。」 该死,她闪得不够快! 火惹欢小声骂箸脏话,慢慢踱过去。「快点看一看,我还要回去穿衣服。」站 到床前,她还在碎碎念。 「抬起头来。」又是一道圣旨。 她翻翻白眼,把脸往前凑,让他看个仔细。 「大爷,您就看个痛快吧!」她讽刺的说道,红唇微嘟。 咦,她是不是听见男人抽气的声音? 她狐疑的张望,恰巧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这麽一对上眼,视线可就移不 开了。 阴鸷深沈的眼,用最缓慢的速度,从她的头发看到脚趾,没有半分遗漏。 上官厉的口口光,让她想到进食前的野兽,先把猎物仔细看过一遍。他的表情, 像在考虑著,该从哪里咬下第一口—— 火惹欢站在原地,拉紧大毛巾,瞪大眼睛,动弹不得。完蛋了,「保护色」被 洗掉了,她会不会有危险呢? 冷汗乱流,汇成小河,从背後淌下,他终於开了金口。 「看来,我是押对卖了。」上官厉露出笑容,指尖滑过粉嫩的小脸蛋,危险的 魅力无远弗届,让人手脚发软。 洗掉油污後,倒是个粉嫩秀丽的小美人,肌肤软嫩白皙,黑发潮湿柔软,裹住 粉嫩的小脸蛋,衬著红馥的唇、秀气的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深邃清澈,活像是 小鹿斑比,无辜而惹人怜爱。 她的美貌,对他的计划极有帮助—— 第一次看见上官厉笑,她目瞪口呆,舍不得眨眼睛。天啊,他真的好好看。她 吞咽口水,连被他偷摸都不晓得抗议。 真是糟糕啊,才刚刚被有钱人收养,她就染上变态的恶习了吗? 「呃,那个——没事的话,我要去睡了」她用力挪开视线,想要开溜,躲回棉 被里反省。噢,在天上的妈妈啊,请不要怪她,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对他流口水的, 只能怪这冰雕男的皮相,长得太诱人,年幼如她,也难敌他的魅力。 被他摸过的肌肤,又酥又痒的,热血乱窜,粉脸成了红苹果。 「睡前刷牙了吗?」浓眉又打结了。 「为什麽要刷牙?」她反问。 黑眸一眯,瞪著她瞧,不言不语。 门外的女仆看不过去,怕他发火,靠在门边,小声的提醒。 「刷牙可以保护牙齿。」声音很小,媲美蚊呜。 「我嘴里的乳牙,反正迟早会掉,为啥要费劲去刷?」她说得理直气壮。 浓眉挑起,他半眯著眼,拎起茫然的她,用力扔给女仆,懒得听她狡辩。 一阵折腾後,火惹欢嘟著嘴,从浴室里慢吞吞的走回二楼,站在他面前,小拳 头握得好紧。 讨厌讨厌,他罗哩罗唆,活像个老太婆,什么事情都要管,她这个养女,肯定 没法子当得太轻松了。 「张开嘴。」他淡淡说道。 「我刷了啦!」可恶,竟敢怀疑她。 「张开。」语气仍是冷漠平淡。 「不要。」哼!休想。 「要我亲手撬开你的嘴?」 呃,那会很痛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迅速做了决定,张大嘴儿,怨恨的瞪著他,希望这霸道的 家伙能快些一滚下地狱去。 「看够了没?我要去睡了。」她小脸臭臭的问,转身就往外冲。一个没留神, 小小的身子冲得太猛,砰的撞上刚进门的纤细女子。 上官媚闪身不及,被撞得往後跌踬好几步,始终站在身後的智者,在电光石火 间伸手扶住,才让她免於摔跤。倒是她手中的瓷器,没能捧好,撞得飞了出去。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瓷器应声摔成碎片。 室内有瞬间死寂,众人全瞪著地上的碎瓷。 「那是什麽?」上官厉开口。 「宋朝的景德瓷,这期的拍卖品。有个法国的伯爵捎来信函,说是志在必得。」 她叹息,知道这景德瓷是没救了。 火惹欢站在角落,也知道闯了大祸,脸色苍白,不断颤抖。长年来的受虐,让 她心灵上有了阴影,一旦做错事,就会手脚发抖。 那些收养她的人总把她当沙包,心情不爽时,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要是她做错 事,下手更是凶残,受伤骨折,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她缓慢的接近碎瓷,甚至没有留意,赤裸的脚底已经踩著尖锐的碎片,流出点 点鲜血。 「过来!」上官厉疾声吼道,难得失去冷淡。 呜呜,他在吼叫了。 「不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抖得更厉害,迭声道歉,扑向碎瓷,也不 管双手割得满是鲜血,妄想要把碎瓷拼起来。 「住手!」他厉声喝道,高大的身躯离开床铺,朝她跨步走来。 「不要、不要——」罔顾满地碎瓷,她本能的缩成小球儿,预备承受痛打。 这瓷器好贵吧?拼不起来了,他会怎麽打骂她?看著那双宽厚黝黑、强而有力 的手掌,她抖得更厉害,担心会被活活打死。 手掌伸过来,她感觉到死神凉凉的呼吸,浑身颤抖得更厉害。 「不要打我—.」她胡乱摸索,还想拼起瓷器,碎瓷上都是鲜血。 他的脸色好可怕,气炸了吗?要是手劲没算准,她大概会被一掌劈死。呜呜, 她怎么这麽命苦,还没能享受荣华富贵,就要被活活打死—— 有力的臂膀伸来,轻易将她捞起,远离伤人的碎瓷。 「放手。」他皱著眉,将她搂在胸前,拨开她手上的碎瓷。 「但是——但是——」眼儿眨啊眨,观著他铁青的脸色,疑惑他为何没有暴跳 如雷。 咦,他不打她,也不骂她吗? 「大哥,把她抓牢了,别再让她碰这些碎瓷,我去找衣笙来,为她处理伤口。」 上官媚转身离开,步履娉婷,智者跟随在後。 卧室里再度恢复寂静,火惹欢抬起头来,仍在颤抖。太害怕了,她连手脚都在 发颤,无法停止。 「对不起。」她望著上官厉,声音很小。虽然早熟,但褪去尖锐的防备後,也 只是个孩子,在暴力之下很难不胆怯。 「不要紧。」他语气平淡,握住她滴血的手心,黑眸迅速扫过她的肌肤。 除了新的伤口,柔嫩的肌肤上,有著数不清的旧疤,细瘦的身子伤痕累累,不 难想像她以前的遭遇。 愤怒的火苗,穿透冰封的理智,黑眸不再冷静,有了」些波动。 「真的吗?」她求证。打破这麽贵的东西,也不会发怒吗?他的修养这麽好?, 小小的心灵里,对他的好感偷偷加了几分,突然开始觉得,这个霸道的冰雕男, 不再那麽讨人厌了。 上官厉点头,面无表情。 「那个伯爵怎麽办?」对方买不到瓷器,会不会来扁她? 「媚儿会去找到替代品。」他简单的回答。「绝世」中有制作赝品的行家,能 够制作出最好的替代品。 火惹欢吁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意思是,她不会有危险喽?清澈的眼儿眨啊眨, 双手已经攀住他的手臂。 「你不会打我吗?」她追问,轻盈的身子坐在他的腿上,直视他的眼睛。 「不会。」 「真的、永远不会打我?」她靠得更近,想讨个免死金牌。 「我不打女人。」他沈声说道。 几乎是上官厉一回答,她的颤抖就立刻停止,连恐惧都烟消云散。不知为什么, 她没有怀疑,轻易的相信了他。 火惹欢放松身子,靠在他身上,潮湿的黑发又柔又软,里著小脸蛋,有著淡淡 的香气。她偎著他,听著规律的心跳,觉得好舒服。 他虽然冷漠严酷,但是体温倒是挺暖的。她懒洋洋的磨蹭著,汲取他的味道, 眼皮开始觉得沈重。 好暖、好舒服啊—.这种感觉她有些陌生却完全安心,感觉一道最坚强的屏障 保护著她,远离了孤单与恐惧。如果她有家、有亲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你不会把我扔出去吧?」小指头在他的衣服上画圈圈,眼儿慢慢闭上。 「不会。」 「好,那我们打勾勾,永远不分开。」决定了,她要永远留在这里,留在他的 身边,绝不跟他分开—— 他的肌肤粗糙温暖,她轻轻握著,小脑袋一歪,眼儿已经闭上,唇儿微张,陷 入又暖又软的梦境。 上官厉低下头,注视怀中安睡的小女孩,浓眉紧拧。 徐缓的呼吸吹拂在他颈间,暖暖的、甜甜的,毫无防备,全心信任著他,让他 冷寂许久的心,也跟著温暖起来。就连熟睡了,小手还勾著他的小指,不肯松开, 他们的约定已经成立了。 说不上为什麽没有推开她,喝令她立刻离开。或许是因为她的胆怯,也或许是 因为她的眼睛,让他无法冷酷。 上官媚领著衣笙来到门前,却在门口停住,示意衣笙与智者不必上前。她几乎 要怀疑,是不是眼前出现幻觉了。 她竟看见最冷血无情的哥哥,抱著安然入睡的小女孩。 哄小孩入睡?可能吗?按照老哥的性情,没把小孩吓哭就不错了,哪里还可能 会耐著性子,让小孩窝在他怀里安睡? 「要让仆人抱她下楼吗?」上官媚走进卧室,轻声问道。 「不必了,就让她睡在这儿。」上官厉淡淡说道,没有说明理由。 上官媚挑眉,红唇上噙著笑,多看了一眼。这倒难得,冰冷严酷的兄长,竟也 肯让人亲近,莫非老天要下红雨了? 「这双眼睛,可以让最残酷无情的人心软] 她有意无意间偏头看向兄长,明眸 闪烁。她此刻所指的,可不只是仇人。 上官厉扫了妹妹一眼,没有说话,松开两人勾握的手。小手落在床上,小小身 躯被挪到大床上,盖上厚软的被子,在大床上显得很渺小。 失去他的温度,以及规律的心跳,火惹欢在睡梦中喃喃自语,轻声抗议。小脸 在枕头上摩擦,嘟喽了几句,才又恢复寂静。 他拾起衣衫,迅速换上,转身走向门口。 「这麽晚了,你还要出门?」上官媚挑起弯弯的眉,有些诧异。 「去她从前居住的地方。」 「做什么?」 「杀人。」他露出狰狞的笑,黑眸里闪动杀气。 上官媚微微一愣,这回是真的呆住了。身为「绝世」总裁,上官厉若想教训谁, 只需派属下去处理,何必亲自出马? 一个小女孩遭人虐待,长年暴露在暴力阴影下,是足以让人动容,但是却不至 於能影响上官厉。这些年来,他始终是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的,怎肯大费周章, 为她去报仇? 直到兄长离开,上官媚才走到床前,注视著火惹欢。 「你有什麽魔力,竟能影响我那冷冰冰的哥哥?他抗拒任何人,为何唯独就不 抗拒你?」上官媚低声问,伸手轻抚小女孩嫩嫩的粉颊。 小女孩无一言,静静沈睡,美得像是天使。 上官媚开始怀疑,收养火惹欢并不是一项好主意。人算往往不如天算,复仇的 计划会不会在一开始,就出了个大差错? 从此之後,上官厉的卧房,成了火惹欢的地盘。反倒是精致的女孩卧房,始终 被闲置,那张柔软的床从没人躺过。 小孩总有奇妙的直觉,知道哪儿最安全。上课以外的时间,她喜欢逗留在上官 厉身边,虽然总得不到好脸色,但是她知道,他纵然冷漠,却绝对不会伤害她。 更重要的是,跟在他身边,肯定有饭可吃,她才不会蠢得逃出去,再去餐风露 宿饿肚子呢! 每天夜里,她上完所有课程,就会抱著图画书,躺在大床上等著他。这已经是 个戒不掉的习惯了,没有他的心跳,她总睡得不安稳。 上官厉起先还冷著脸,将她踢出房间,拒绝她的闯入。而她嘴儿一嘟,小鹿斑 比的眼儿蓄满泪水,硬是抱住他的大腿,说什麽也不肯离开。 她聪明得很,知道上官厉吃软不吃硬,对他耍赖,还比不上装哭管用。 每次他脸色一沈,她就往前一扑,哀哀啜泣,把泪水抹在他的裤管上。连续折 腾了几次,攻防战持续上演,他率先失去耐性,终於弃守城池,任由她大摇大摆, 在主卧房里据寨为王,分享他的床铺。 仆人噤若寒蝉,默默接受两人匪夷所思的相处模式。只在上官厉不断让步时, 诧异的窃窃私语。 上官家的主卧房可是个禁地,除了上官厉之外,火惹欢还是第一个有权在床上 乱蹦的人。别说是养女了,想来别家的亲身父女也没这么亲密。 夜愈来愈深,上官厉总是在火惹欢快睡著时,才回到卧室。 「睡觉了啦—.」她冒出一个头,嘟著红唇,小脸臭臭的,对他的晚归很不高 兴。 讨厌啊,他可是她的枕头呢,缺了他,她要怎麽睡? 黑眸扫来,看了她一眼,俊脸上没有表情,已经接纳她不肯离开的事实。 「洗澡了没有?」他开口,松开衬衫上的扣子,露出赤裸的胸膛。 「唔---- 」小脑袋垂到胸前,不敢看他。 咻地一声,棉被被抽开,小小的身躯咚咚咚的滚下床去,她惨叫一声,连忙揉 著发疼的小屁股。 「我昨天洗了嘛!」她发出不平之呜。 「去洗,不然就别上床。」他冷冷的说道,躺入大床,将被单完全霸占。 她含著眼泪,心不甘情不愿的爬去洗澡,用最快的速度东冲冲西刷刷,然後全 身滴水,就想挤回床上。 呜呜,好冷喔,她必须窝在他怀里才能睡著。 棉被一掀,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她露出猫咪似的幸福微笑,满心期待的往床 上爬。 「刷牙了吗?」他又开口了。 「——」 冰冷的视线扫过来,丝毫没有商量的馀地。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进浴室里刷牙,把每颗乳牙刷得乾乾净净,站在床边等 候他检查完毕。 等到他首肯,她才穿著柔软的棉质睡衣,爬进大床与他共眠,倚偎著他的呼吸 与、心跳,睡得好香甜。 小小娃儿,一眠大一寸。某种暧昧的情愫,也在无尽的夜晚中,一眠一寸的悄 悄孳长。 她喜欢跟他睡,喜欢他的气息、体温,甚至连他被吵醒时,暴躁的神情、愤怒 的咆哮都喜欢。 喜欢喜欢--- 她喜欢他。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