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冬日里难得有了阳光,只是因为前一夜的绵绵细雨,土壤都是湿润的,溅了路 人裤脚上不少污泥。顾家的清晨,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喧闹。 一个丫鬟捧着柴薪,紧张兮兮地往厨房里奔去,一路上还掉了不少。冷不防在 经过迴廊的转角时,咚地一声撞上了顾炎,原本抱在怀里的柴薪全掉了。 顾炎诧异地扶住冒失的丫鬟,还谨慎地退后几步,咳了几声。他几年来始终维 持着伪裝,即使在顾家中也毫不松懈。不做得如此徹底,无法骗过那些老好巨猾的 贼人,而为了复仇,他可以做尽一切。 为了找寻到当时杀了他全家的幕后兇手,他忍下一切屈辱,甚至任由那些高官 们羞辱顾家。他的心里只有冰冷的恨意,甚至没有其他的情绪,直到遇见了那个似 水凝成的美丽芷孃。 小丫鬟调皮地吐吐舌头,很是不好意思地提裙福身道歉。「对不起,我跑得太 急,没有注意到您。」小丫鬟弯下腰,迅速捡起掉了满地的柴薪。 「拿这么多柴火是要做什么?」他皱起眉头,伸手到口唇前轻咳。 「是夫人吩咐我去收集的,她要我快些送到厨房去,她正在那里忙着呢!」小 丫鬟重新把柴薪抱在身前,之后飞快地往厨房的方向奔去。 顾炎仍旧皱着眉头,视线转住厨房的方向。芷孃要人收集那么多柴薪做什么? 瞧那些柴薪的分量,足够烧掉顾家的半棟宅院呢!他举步往厨房走去,还没有走到 厨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数声惊叫声,大量的浓烟窜了出来。 「啊!火烧得好大。」一个丫鬟惊慌地喊着,还慌忙地询问:「夫人,这样还 要不要添柴火?」 「我……咳咳……我不知道……」芷孃的声音在烟雾中传来,伴随着不断的咳 嗽声。 「煎药需要多大的火?」她想起那些人吩咐过,药要用文火小心煎着。只是她 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文火是什么? 「夫人,你不会煎药?」原本还猛往火焰里丟柴薪的小丫鬟瞪大眼睛,看着愈 烧愈猛烈的炉灶,她眼明手快地丟下手里剩下的柴薪,決定先逃命要紧。 「啊,别跑啊,这药必须仔细看顾着才行。」芷孃被烟燻得眼泪直流,还是很 坚持地靠近已经烟火乱窜的炉灶。手才刚接触到药壶,她就被高温汤得发出一声惊 叫。 突然一桶冷水嘩地拨了下来,她毫无心理准备地被泼了一身湿,头发衣服都在 滴着水,炉灶上的火全灭了,只有原本烧得炙热的药壶,在冷水淋过下发出嘶嘶的 哀鸣声。 「不要靠近那里。」顾炎站在厨房门口,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水桶,走上前来察 看她是不是被汤着了。 看见芷孃被瀰漫的烟雾给包围的瞬间,难以言喻的恐慌掌握了他,他强自忍耐 着,直到丫鬟奔逃出去后,才出手灭了火。对于火焰的厌恶,潜藏在他的心里;他 始终无法忘记,那一夜的烈焰夺去了他的家人。 芷怀没有想到泼她冷水的人,竟然会是顾炎,她稍稍愣了愣,勉强露出尴尬的 笑容。 「我只是想要煎药。」她原本不想让他知道,只想着要偷偷把药煎好,哪里知 道那火会烧得那么大……一想到药材,她连忙扑回灶炉前,等看清一壼好药已经烧 得焦味四溢时,她发出挫败的呻吟。 「煎药可不需要那么大的火。」他皱起眉头看着焦黑的炉灶。 「天啊!我的药。」她伸手摸摸已经冷却的药壶,知道这些药材算是毀了。 「以后要煎药,可以吩咐石总管,他会交代人去做的。你不用亲自煎药,这样 只是徒增危险。」他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她,嘴角紧抿着,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单纯 却有点笨拙的小女人怎么办? 「顾爷,您千万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芷孃眨了眨眼睛,眼看又要哭了出 来。 当泪水滚出眼眶时,一双包里在锦缎下的手掌为她拭去那些泪水,莫名的熟悉 感袭上心头,她连忙抬起头来,看着顾炎苍白的脸,竟有几分作贼心虛的心慌。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当顾炎接近她时,她竟然会想起魅影! 前一夜他抱着她回到顾家,从屋簷上跃下后,轻易地就寻见她所居住的房间, 将她放置在软榻上。他先是凝视着她,彷佛准备吻她。在她不由自主地转开视线时, 烛火稍微闪烁了一下,之后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芷孃甚至有些怀疑,先前与魅影的那些纠缠,只是她的幻想。但是当她脱下那 件被风时,雪肤上淡淡的吻痕,却又让她想起那些羞人的欢愉。她急忙把黑貂毛的 披风藏好,把身子投入柔软的棉被中。 只是,在辗转的梦境里,魅影的身形轮廓不断出现,似远似近地看着她,甚至 上前来抱着她吻着、抚着,摆布得她心慌意乱。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匆忙拿着药材到厨房里煎煮着。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因为罪恶感,她急切地想为顾炎做些事情,好撇去 心头的另一个影子? 「很抱歉弄脏了厨房,我下次会小心的。」她咬咬红润的唇,极力把魅影的模 样逐出脑海。她不能够再想那个男人,她已经是顾炎的妻子了。 他点点头,根本也不在意厨房被她弄成什么样子,只要确定了她没事,他悬宕 的心就平稳了。 「你先去换下这身湿衣裳,之后我在花厅里等你一同用早膳。」他擦去她粉颊 上的泪水,转身领着她走出厨房。 芷孃点点头,提着湿淋淋的裙襬走回房间,潮湿的绣花鞋在地上踩出一个个小 巧的脚印。 她急着回房去换裝,当然没有发现,顾炎的视线在接触到她小巧的蓮足时,嘴 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 芷孃重新换了件秋香色的襖袍,之后急忙奔跑到花厅,深怕让顾炎等得太久。 她跑入花厅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粉嫩的脸颊有着嫣红的美丽颜色。 「夫人。」石墨仍是站在顾炎身边,恭敬地点点头。「夫人,您没汤着吧?要 不要让我拿些药膏来?」他询问着。 芷孃露出甜美的微笑,慢慢走上前去。「我没事的,刚刚那火势只是稍微大了 些。」 「别小看火焰的可怕性,水火无情,我不希望再有人被火所伤。」顾炎缓慢地 说道,视线几乎无法离开她。换过衣衫的她,更显得娇柔美丽,是那种男人会想要 一辈子珍寵的女人。 她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一双盈盈大眼困惑地看向他。「你怕火吗?」她问道, 想起在厨房里,他看着焦黑炉灶的凝重模样。 顾炎看着她,神情蓦地有些古怪。他伸出手想触摸她柔触的肌肤,但是究然又 发觉不妥,那手就凝在半空,许久之后才收了回来。 他转过头去,极力压抑住情绪,声音变得有些冷硬。「十几年前贼人闯入顾家 的那一夜,我的所有亲人不是惨死刀下,就是死于大火中。」每次想起那一夜,他 身上被火烙上的伤痕,就会隐隐地抽痛。 是因为他父母的尸体覆盖住他,他才能在那场大火中逃过一劫。死里逃生之后, 他因为重伤而垂危数个月,之后,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他,变得冷血无情,一 心一意就只想要复仇雪恨。 他的手紧握成拳头,连眼神也变得冰冷了,想起那些仇恨,他全身紧绷着。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布料上,濡湿了他用来包里手掌的锦缎。他诧异地低下头 来,却看见满面泪痕的她,那些泪水愈流愈多,浸湿了锦缎,渗透到他的掌心上。 芷孃拿起他的手,覆盖住自己的脸颊,因为他所说的那些过往而心痛着。她从 小就没有亲人,想到他也跟自己一样,一直是孤孤单单的,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滚了 下来。 「对不起!你一定好想念你的家人,而我却什么都不懂,还那么轻忽火焰的可 怕。」 泪水在她澄澈的眼眸里流淌,她握住他的手臂,本能地想要安慰他,抬起手就 想触摸他的脸庞。 她天性善良,加上顾炎一直对她很友善,她潜意识里根本认为顾炎对她没有半 分危险性,才会没有心机地触摸他。 顾炎的胸口一紧,再度领略到她给他的震撼。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把那一夜的 记忆深埋在仇恨里,却隐藏着那些悲痛。直到她的泪水,点点滴滴地渗透进他冰冷 的心里……石墨带着温和的微笑,悄悄退出了花厅,原本想留给两人一点时间独处, 但是刚退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门前传来巨大的吵闹声,尖锐的叫声一路从前门闯了 进来。一个仆人惊慌地奔上前来,向石墨报告着。 「怎么回事?」顾炎抬起头来,发觉石墨有些古怪的表情。 「有几位高官们的夫人闯了进来,说是一定要见到夫人才行。」石墨恭敬地说 道,嘴角紧紧抿着。 芷孃眨了眨眼睛,红润的唇半开着,而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看见一票衣着 华丽、珠光宝气的太太们,来势洶洶地闯进花厅时,她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 那些妇人们根本也不管仆人们的勸阻,如入无人之境般地闯了进来,在看见芷 孃的那一瞬间,眼睛全都发了光,甩着手里的帕子扑了过来。 顾炎直觉地护住芷孃,想起芷孃之前的名妓身分,不得不跟那些高官有牵扯, 以为那些女人应该是怀恨在心,趁着芷孃嫁入顾家,要前来欺侮羞辱她。 最先冲上前来的是陸夫人,抹得猩红的唇张了开来,福态的身躯包在大红色的 綢衣里,急急忙忙地朝芷孃张开双手。她根本看也不看顾炎一眼,稍微扭个身子, 就用胖胖的臀把顾炎顶了开去。 顾炎被撞得偏了几步,好不容易暗暗化去那可怕的力道。幸亏他是有着武功底 子,内力较一般人深厚,要是真的体弱气虛,挨了陸夫人那一撞,说不定会被撞飞 出去。 「芷儿,我的心肝肉啊!」陸夫人抱住娇小的芷孃,小心仔细地看着她,确定 了她毫发无伤后,才猛地将她抱进丰满怀里。「你可让干娘担心死了,昨晚那死老 鬼竟敢让你一个人回去!天寒地凍的,天又那么黑了。我知道他没让轎夫送你,差 点没剝了他的皮。」 芷孃的脸被埋在陸夫人的胸前,有点难以呼吸。「干娘,我很好,没事的。」 她挣扎着想呼吸。 司马夫人也急着走上前来,瘦削的脸上满是焦急。「真的没事吗?昨天夜里我 从陸家出来,回家里就听我家那口子说,有报更在小径里捡了包东西,那报更的老 实,把东西送到府衙里。我家那口子一看那绣袋,就连忙给我送了来。我一看,可 还得了,里头全是我们昨天塞给你的金簪子、银鐲子等等嫁妆。」 另一旁的葛夫人也摸摸芷孃的手, 确定地真的安然无恙, 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可是担心了一夜啊,以为你摸黑回去出了什么事情,还让我家的爷派人去找 了一整夜呢!」 芷孃好不容易稍微挣开陸夫人过度热情的箝制,她被众多妇人们围在中间,忙 着安抚众人。 「我没事的,那包东西是我在走路时不小心掉的。」她的脸微微地红了,又想 起了魅影是如何用长鞭除去她身上的衣裳,那包珠宝就是那时被他打落的。 陸夫人紧张兮兮地摸摸她,转头看看表情有些古怪的顾炎。「我还在想,这药 罐子每天咳啊咳的,说不定连你出了事都不知道,所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顿时,所有妇人们的视线都落在顾炎身上,眼神都有几分严苛,上上下下地打 量着他。 古夫人抹抹芷孃的脸,发现上面还有着泪水,她怪叫一声,一脸像是要跟顾炎 拚命似的。「芷儿,你怎么在哭?说,是不是这个该死的药罐子弄哭了你?你快快 说详细来,干娘们一定替你教训他,打得他满地找牙。一她翻起华丽的袖子,目露 兇光地看着顾炎。 「不是的,干娘,是我自己爱哭,不关顾爷的事情。」芷孃紧张地说道,连忙 拉住古夫人。 石墨悄悄走到顾炎的身边,小小声地解释:「芷孃夫人几年前开始挂牌见客, 就被一些高官们找了去,这几位夫人本想要去教训丈夫,没想到却见到如花似玉的 芷孃夫人,当场喜欢得不得了,之后就把她当女儿似地寵着。这些年来,表面上是 高官们召芷孃夫人去陪酒,其实都是夫人们找她去作伴。」他努力抿着嘴,很怕会 笑出声来。 难怪陸大人瞧见芷孃,就像是瞧见救星似的!眼前这几个夫人可都是京城里有 名的悍妇,自家的相公虽然都是高官,但是全被管得死死的,见到妻子就像是耗子 见到猫,只敢瑟瑟发抖。 顾炎低头看了石墨一眼,危险地瞇起眼睛。「你知道这件事情多久了?」他有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强烈感觉。 石墨的头垂得更低。「打从芷孃姑娘嫁进来那天起,属下就听觉爷提起了。」 他轻松地将责任推在皇甫觉身上,之后表现出一脸诧异。「主人,难道觉爷没 跟您提过吗?」 他的问话,换来顾炎一记冷冷的瞪视。 妇人们仍旧围着芷孃,确定了宝贝干女儿没事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我早说过不该把芷儿留那么晚的,该趁着天还亮着,就让她回去才是。她可 急着要回顾家呢,根本不肯留宿。」陸夫人找了张椅子坐下,用红色汗巾擦擦汗。 大概是体型较福态的关系,她稍稍一动就汗如雨下。 「你还说,你还不是舍不得让芷儿回去,硬是留着她用晚膳,才肯把那些药材 给她。」葛夫人挥了挥手。 「芷儿突然出嫁,大伙儿都慌了手脚,好不容易见着她,当然会问东问西啊!」 司马夫人也在桌旁坐了下来,想起先前听来的事情。「我听说,先前那个拐骗芷儿 的媒人,不知被谁挂在城门口,干嚎着直哭,一张脸不知被甩了多少耳刮子,腫得 像是个红面包子。」她嘖嘖称奇地说道,倒是很高兴恶人有恶报。 芷孃诧异地瞪大眼睛,想起在拜堂时,她因为药效而全身无力,那媒人还低声 威胁,说事后要赏她耳刮子呢!是谁听到了那些威胁,特意为她报仇的吗? 脑海里忽然浮现魅影的身影,她连忙用力甩甩头。他只会可恶地欺负她,哪里 可能会为她出气?再说,那天拜堂时,媒人威胁的声音好小好小,他怎么可能听见? 陸夫人拍拍芷孃的手,一双眼睛又往顾炎身上瞧,皱着眉头打量他。「小子, 我可警告你,芷儿被人用计嫁了过来,她生来死心眼,以为拜了堂就该是你的人, 昨天还不断地替你说好话。你要是稍微欺负了她,我就拆了你的骨头!」她张牙舞 爪地说,把芷孃护在怀里。 古夫人挑剔地摇摇头。「瞧瞧你的脸色,惨白得难看呢!我说陸夫人啊,我看 昨天给芷儿的那些稀药,怕还是不够,这人是该要好好地补上三年五載,看看身子 骨会不会变得壯一些?」 陸夫人连连点头,为了干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可是不惜血本。「是啊是啊,可 真要好好补一补,等会儿我叫家里那死鬼,把要给皇家的补药给留下来。反正坐在 龙椅上那个昏君身子好得很,三天两头就跑得不见人影,那些药材给他是浪费了。」 此时,收到消息的皇甫觉正端着茶盘,低着头想扮成仆人再来看看好戏。顾炎 的那些岳母们找上门来,如此精彩的戏码他怎能错过?当陸夫人嘴里大力数落着当 朝的「昏君」 时,他的脚尖恰巧踏入花厅。 只是,皇甫觉刚好又听见背对着他的顾炎,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那个昏君, 不如喂毒杀了他干脆!」顾炎以极低的声量说道,双眼里迸射着危险的光芒。 皇甫觉的动作僵了僵,敏感地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氛。他当机立断地马上掉头 就走,根本也不敢再动什么偷听的念头。他十分怀疑,要是现在出现在花厅中,顾 炎会狂怒地扑上来宰了他。 石墨转过头去,刚好看见皇甫觉迅速离去的背影。他赞叹地摇摇头。「觉爷, 您真是识时务啊!」他低声说道,不敢让顾炎发现。 情況大致底定,陸夫人拍了拍芷孃,突然觉得饿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顾炎,嗓 门奇大地嚷着。「我说药罐子啊,过门是客,我们大清早的来这里看芷儿,算算也 是她的干娘、是你的岳母,你就不晓得该招待招待吗?」 顾炎还没开口,就先咳了起来,众多的妇人们纷纷开始摇头,怀疑宝贝干女儿 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看这药罐子的模样不差啊!但是那身子实在太处,瞧瞧 这会儿,还没说话就尽只是咳。 那咳嗽听得也古怪,听进耳朵里,倒像是在连声大笑。可怜吶!年纪轻轻的, 就不知得的是什么怪病? 「干娘,您别欺负他。」芷孃迈开脚步,急急走到顾炎身边,担心地看着他, 伸手抚着他的背,有些疑惑地看见他嘴角微扬。 「芷儿,这么快就急着帮他说话了?」司马夫人取笑道。 她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拍着他的背,温顺地站在他身旁。她的确很喜欢温和 的顾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旁人嘴里提的热烈情爱,她就会想起那个神 秘邪恶的魅影。 不!她不能够想魅影,只能够一辈子依恋温柔的顾炎!她用力咬咬唇,握紧了 顾炎的衣袖。 石墨拱手为礼,往前踏了一步。说真的,要不是先前知道真相,看见这票娘子 军们来势洶洶的模样,他也差点想要夺门而逃。「各位夫人,早膳设在偏厅,请各 位移驾用膳。」他恭敬地说,领着几个吱喳说个不停的妇人往偏厅走去。 %%ng人群散去后,两人才真正有了独处的时间。 花厅里只剩下芷孃与顾炎,她不断轻拍着,直到他的咳嗽停止,之后体帖地端 来一杯温茶,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 她靠在他身边,就会不断闻到那股不属于她的水粉香气,虽然她有些困惑,却 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 「顾爷,好些了吗?」她小声地问,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她只稍稍接触, 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顾炎点点头,在心中喝叱自已不能再紧盯着她不放,但是他的目光就是无法离 开她,饥渴地吞噬着她美好的容貌。 她知道自己有太多事情没有解释,率先开了口。「请原谅我先前没跟你说明这 一切。 干娘她们疼我寵我好多年了,但再怎么说我总是风尘女子,让人知道高官夫人 们疼着我,这样对她们的名声实在不好,所以我求着她们别把事情张扬出去。」 「所以,你表面上是领了花箋去陪酒,实际上只是去陪你的干娘?」他不可思 议地摇摇头,冲动地将她美丽的小脸捧在手中。 辛家等几个高官想要羞辱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反倒是送了个稀世珍宝;芷孃 美丽善良,又被那些娘子军们当成掌上明珠,放眼京城里,怕是没有第二个女子有 她这么惊人的势力背景。 「嗯,我先前被骗,嫁进你这里来。她们连着几天寻不到我,焦急得差点把飘 柳院拆了,后来才知道我嫁人顾家。我怕她们继续担心下去,才匆忙想去解释。」 芷孃握紧双手,轻声细语地解释着。 「你昨天就是去见她们?」他看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是的,我原本想早点回来,但是干娘们把我留得好晚。」她想起回家路上被 魅影劫去,他在那石室里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她没有办法告 诉任何人,那个魅影是如何吻遍她身子的每一处……「回家的路上没事吧?」他的 双眼有着奇异的光芒。 芷孃双手一抖,像是被窥见了内心的秘密。她有些顫抖地摇摇头,挤出一朵微 笑,握住杯子的双手有些不稳。 「没……没有事,我只是在小巷子里跌倒了,才会把那包珠宝给丟了。」她深 吸一口 气,想起在铜镜里瞧见自己颈子上被吻出一块痕迹,她掩耳盜铃地伸手盖住。 顾炎看在眼里,明瞭了几分,但是她这么单纯美好,他忍不住逗弄她的冲动, 稍微靠上前去,握紧了她的双手。「没事就好,以后可别走小径了,小径里常有恶 人,你要是遇见了,那可就糟了。」他瞧见她羞得脸儿通红,心神不禁一荡,想起 她在他唇舌下娇吟的美丽模样。 「你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芷孃吞吞吐吐地说道,心里有好深 的罪恶感。为什么当他靠近她,她满脑子里却都是魅影触摸她的情景? 「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是我的妻子啊!」他眼里带着笑,瞧见她的脸愈来愈 嫣红。 或许在真相大白后,他的恶劣会让他尝尽苦头,但是瞧见她为那魅影如此羞煞 的模样,他偏偏又在心里感到万分驕傲。 看来,这个爱哭害羞的小女人,并不是完全讨厌魅影的「欺负」呢! 她牵住他的手,先是用力把脑子里奇怪的绮思甩开,接着对他露出最真诚的微 笑。 「我不会离开你的,绝对不会。」她如同宣誓般地说道,下定決心把魅影逐出 脑海。 他们都是没有亲人的人,被人戏弄所以成为夫妻。但是,她不在乎那些开端的 缘由,只是认真地想要做好他的亲人、他的妻子。若不是有那个邪恶的男人来混淆 她的心思,她的心就已经篤定了。 一瞬之间,温热的暖流滑过顾炎的心间,如同收到一项珍贵的礼物。他戏玩她 的情绪陡然消失,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他看见她的真诚。 在面对着魅影的诱惑时,她也坚持为顾炎守着身子。他是何其幸运!即使自己 伪裝得这么懦弱,她仍专心一志地想守着他。 芷孃牵起他的手,模样很是自然。「走吧,若是不跟干娘们一同用早膳,她们 可是会不高兴的。」她微微笑着,牵住他手的姿态,像是愿意牵住他一辈子。 冬日里的阳光变得温暧了,洒落在顾家的每一处,顾炎跟随在她的身后,看着 她美丽的身影,闻着她淡淡的馨香,温柔的感动流淌在他心中。 他的心,第一次有着温和的情绪;是她如水般的双眼,融解了他心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