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上九点,风轻云淡。 春娇沿着婉蜒的山路,一路开车上山,往下望去,视野开阔,整个小镇都在眼前。 镇上的建筑以老街为中心往外扩散,除了热闹的街市,有几栋高楼,再出去之后, 都是田野跟两、三层楼的农家。 和别处乡镇不同的是,这里的田,不只有黄色的垂稻,绿色的苗芽,还有更多五颜 六色、娇艳缤纷的花。 她从小在这个镇上长大,几乎认得每一栋屋子、每一块田地的主人。 当然,外来的人不算。 在她到北部求学、工作,埋头在金钱游戏的期间,镇上的人走了一些,也来了一些。 这会儿,她要前去拜访的,就是一户在她求学那几年才搬来镇上的夫妻。 她开着跑车,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蜿蜒的路开始朝山里延伸而去,她一直开到 海拔将近六百公尺的地方,才终于看到几栋较为密集的住宅。 这里是镇管辖中,最偏远的一个村落。 山里的土地干净,空气清新,刚上任的时候,她就来巡视过,还争取了经费,拓宽 狭窄的山路,铺了柏油的路面,成功的降低事故发生率,让小孩上下学、大人上下班, 都比以往安全。 看见那辆鲜红的跑车,村民们都热情的猛挥手,脸上都洋溢着欢迎的笑容。 春娇放慢车速,按下车窗,露出甜美的微笑,跟村民们招呼问好,直到穿越这几栋 建筑,她才又把车窗关上,重新加速。 她的目的地,在山的更深处。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才刚经过村子没几分钟,后方突然冒出另一辆车。 黑色悍马! 她低咒了一声。 这附近,只有一个人开黑色悍马——陈志明! 可恶,他跑到山上来干么? 有那么一瞬问,她真想重踩油门,加速甩掉那家伙,但是保时捷跑山路,实在没悍 马强,而且在这附近几个乡镇里,会开红色保时捷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再说,在山路 上跑给警长追,也太愚蠢了。 黑色的悍马车,不断朝她逼近,还发出两声刺耳的喇叭声,摆明了要拦阻她前进。 春娇见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车停在路旁。 陈志明从容下了车,从他那辆又大又丑的悍马车,大踏步来到了她车边,慵懒的靠 在她漂亮的保时捷上,以指节敲了敲她的车窗,一张粗犷的脸上,依然挂着那讨人厌的 微笑。 她按下车窗,挑眉开口。 “有事吗?” “你超速。”他掏出笔,快速的书写着手上的罚单。 “超速?”她一愣,怒瞪着他。“我才没有。” “这条路的速限才五十。”他一边开罚单,一边说:“我刚刚跟着你,从村子里出 来后,你的时速就飙到六十以上了。”罪证确凿! 她无法反驳,只能老大不爽的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罚单,但是没想到罚单一入手, 她却赫然发现,竟是两张。 “为什么是两张?”她恼怒的问。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欣赏她气呼呼的表情,愉快的告诉她。“另一张是早上的,在 镇公所前飙车甩尾,危险驾驶,触犯了公共危险罪。” 她柳眉一扬,哼声质问。 “你早上不是去台北开会吗,敢情你有千里眼?” “你早上甩尾停车的事,整个警局的人都可以作证。”他笑咪咪的说,几乎想伸手 去轻抚她气得娇红的粉颊。“你要是不服,我还可以找到其他证人。”这小女人,已经 是惯犯了! 眼前情势比人强,春娇虽然满心不悦,却还是只能愤愤的将罚单塞进一旁的皮包里。 “陈志明,你是很闲吗?” “老实说,没有。”他将笔放回口袋。 “那为什么你老是要跟着我?”她转动车钥匙。 “我只是刚好有事,要到山上看看。” “到山上看看?那么好兴致?”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压根儿就不相信他。 “不然你以为呢?”他一手搭在她的车顶,眼里满是莞尔的笑意。 “你跟踪我。”她眯眼。 她的指控,先让他呆了一呆。然后,他竟然——竟然——竟然就—— “跟踪?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林之间,声音大得让她怀疑附近山里的小动物, 都要被他的笑声吓跑了。 “我跟踪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热气上涌,她感觉到双颊因为尴尬而发烫。 好吧,他没跟踪她。 现在她知道了,但,这男人有必要笑成这样吗? 她看着表。三秒钟、五秒钟,十秒了。 春娇不爽的戴上粉红色的墨镜,重新发动车于,按了两声喇叭,陈志明虽然退开了 一步,但仍在笑。 他竟然笑到停不下来! 她踩下油门,驾车绝尘而去,丢下那仍站在路中央、笑到快岔了气的男人。 王八蛋,她最近到哪里都会遇到他,几乎只要一转身,她就会撞见他,在这种情况 下,他要教她怎么想? 是人都会猜想他是不是在跟踪她的吧? 什么嘛! 混蛋! 猪头! 色胚! 没有脑袋的原始人…… “你不是说,没有跟踪我吗?” 春娇瞪着那步下悍马的男人,胸中一把火还没熄,这会儿又再度熊熊烧了起来。 她的车才在张家门前的空地停好,刚换上放在跑车中的布鞋,陈志明竟然就驾着悍 马出现,还把车子停在她车屁股后面。她干脆双手插腰,站在原地等着,准备和这王八 蛋开战。 “这里只有一条路。”他嘻皮笑脸的,就算察觉到她怒火中烧,却还是满不在乎, 闲闲的晃过她身边。“我这次上山来,本来就是要来找这家主人的。”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又想到皮包里那两张罚单,她简直满肚子火,梗在胸中的一口 气吐不出来,又吞不进去,差点没因此内伤。 她握紧了包包,气冲冲的上前,快步越过了他,故意要抢在他前面。 “你找这家主人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熟悉一下地盘。” 她走在他前面,头也不回的讥讽。“当警长的都那么闲吗?没事还可以到处乱跑?” “欸!”他黑眸低垂,没错过“美景”,乐得跟在她摇来晃去的小屁股后面,半点 也不介意她话里的讽刺,反而笑着回答:“你知道,狮子每到一个地方,总是要先去各 处撒个尿,标示一下地盘。” “我以为那是狗才会做的事。”她冷哼。 他又笑了。 “你这么说也没错啦!” 没料到他非但不否认,还笑着认了她的挖苦,她心里的不爽,稍微抒发了一些些, 甚至还差点被他逗得笑了。 她连忙忍住,那溜到嘴角的笑意,又问:“你上任也三个月了吧?现在才来标示地 盘,不会太晚了吗?” 谈话之间,春娇已经来到张家敞开的大门边。她伸出水嫩的食指,按下墙上的门铃。 一如往常,因为这里少有外人,张家的大门永远没关。但是,随便闯入别人家里实 在不太礼貌,所以她每次都会先按门铃。 陈志明也站到她的身边,微笑的说道:“我之前来过了。不过,这里是镇上最远的 一户人家,身为人民保母,随时关心一下镇民,总是不会错的。你呢?你来做什么?” 她瞥了他一眼,考虑了一下,才回答:“这里是间有机农场。” “然后呢?” “张家的农产品,品质很不错。张铁东早在九年前就开始种植有机作物。他的经验, 可以帮助许多人,我希望他能加入镇上的有机产销班。” “所以,你只是想捡人家现成的。” 她很想踹他! 但是,那是犯罪行为,身为镇长,她必须尽力奉公守法。 所以,她只是瞪了陈志明一眼,然后用力的,再按一次门铃。 “这间有机农场虽然已小有规模,但张铁东龟毛又顽固,平常根本懒得跟人说话, 更别说是做生意了。这里的作物过剩,但却总卖不到好价钱,目前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 衡。” 铃响之后,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有人出来应门。 春娇在门外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屋里没人后,就转身绕到屋子旁边农场 的出入口,一边告诉陈志明。 “张铁东的妻子,身体不是很好。要是张家愿意加入产销班,其他农民能学到更多 经验,张家也能因此受惠。”她仔细解说,一提起工作的事,就热切得双眼发亮。“镇 公所目前全力推广有机农业,我们有网站,也积极的公开宣传。等到花卉博览会开幕后, 曝光率会大幅提高,到时候张家的农产也能卖到好价钱。” 在农场的入口处,她拉来一旁的大水盘,却看见陈志明自动自发,拿起一旁的消毒 水,倒进水盆里头。 春娇讶异的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要事先消毒?” “我上任也三个月了,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镇上倾全力在推广有机农业,他这个做警长的,多少也晓得,进入有机农场得先消 毒一下,以免鞋子把外面的病菌带进去,污染了园内好不容易经营出的自然生态。 春娇眨了眨眼。 显然,这家伙上任以来的三个月,并不是每天到处打混摸鱼而已。 好吧,这倒是让她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而已。 两人踩过消毒水,做好了预防措施,这才走进农场。 农场入口处,种的是一大棚的丝瓜田,再过去一点,则分别种了地瓜、高丽菜、百 合、胡萝卜、秋葵等等作物。 经过酪梨树旁时,春娇瞄到那些垂挂着的果实,不禁停了下来,露出欣喜的微笑。 “嗯,太好了!”她抬头检查着,看着一颗颗的果实。“今年的状况不错,果子都 成熟了。” “是啊,又大又成熟。” 陈志明的呼吸,紧贴在她的耳后,颈背撩人的热气,以及紧紧笼罩她的强烈男性气 息,让她心头一颤,火速回头,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却看着她,还露出恬不知耻的笑,意有所指的说道:“跟我一样。” 一样? 一样? 一样?! 春娇只能瞪着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男人能够这么的不要脸?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低级?”她不可思议的问。“你的脑袋是坏掉了吗?” “不,我只是试试看,你会不会因此答应跟我吃顿饭。” “你觉得我的品味有这么差吗?”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又大又成熟? 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 陈志明耸肩,视线滑过她漂亮的小脸、曼妙的曲线,再度露出无赖的笑容。 “没办法,我精虫冲脑。”这是实话。 这男人真是无可救药! 春娇咬紧下唇,克制着踢他一脚的冲动,迳自转过身去,绕过屋子,走向屋后的果 园。 屋后,一排又一排的藤蔓,沿着木架子在山坡上生长着,绿叶褐枝,看来生气勃勃。 “那是什么?”他好奇的问。 她不会回答。 “嘿,我在问你话!” 她继续往前走。 “你是希望我拷问你吗?”低沉的嗓音,把拷问二宇,说得格外暧昧。 春娇翻了翻白眼,不情愿的开口。 “葡萄啦!” 在前方下远处,看得见有人影晃动。她从葡萄树中的廊道走去,还大发慈悲的伸手, 指出那些成串的紫色果实,给这个城市土包子看。 “我还以为,葡萄都生长在很高的架子上。”他从没看过这样一排又一排,连他身 高都不到的葡萄树。 “这些不是种来吃,是种来酿酒的,它们品种不同。” 陈志明挑眉。 “张铁东在酿酒?”他挑眉。 “只酿,但不卖。”对于张家的状况,她早已探听得一清二楚。“他酿酒,是为了 给秀筑姊喝的——啊!”她突然加快脚步,朝前方挥手扬声。“张大哥!秀筑姊!” 前方不远处,有个高大的男人,正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身边有个娇弱的女子,拿 着保温壶,在替男人倒冬瓜茶。 一见到春娇,白秀筑的脸上,就露出了微笑。 “嗨,春娇,今天怎么有空来?”不同于丈夫的冷淡,她温柔的笑容里充满了欢迎。 “我刚好到村子送公文,就顺便把上次提过的促销方案,拿来给你和张大哥看看。” 她撒了个善意的小谎,热情十足的掏出包包里的文件夹,递给了秀筑。 之前,她说破了嘴皮子,张铁东却完全听不进去。但是,她很快的就发现,这个脾 气硬得有如顽石的男人,其实有个弱点——他深爱着白秀筑! “我们不需要什么促销方案。” 张铁东冷着脸的开口,但是一如春娇所料,他并没有阻止白秀筑接下文件夹。 春娇再接再厉,努力游说。 “张大哥,加入产销班,可以增加农场的利润——” “我们不需要更多的利润。”他面无表情,黑眸直视着她。“只要能自给自足就够 了。” “但是,要是有多一点的利润,你就能做更多事。”她半点也不气馁,继续劝说。 “有好的销售管道、行销方式,就能增加利润。这么一来,你跟秀筑姊也能轻松些,还 可以改善这里的环境——” 张铁东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来。 糟糕! 她原本希望,爱妻心切的张铁东,会愿意为了秀筑,考虑促销宣传的事情,却没想 到适得其反,大大惹怒了对方。 张铁东本来就不像一般农夫,不仅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表情更是严酷阴沈。她第 一次登门拜访时,还差点以为他是哪来的黑道大哥。如今,他一站起来,浓眉一横、黑 眼一瞪,气势更是吓人。 怒气扑面而来,春娇忍不住退了一步,却一时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摔倒。 一双大手,抢在紧要关头,扶住了她的纤腰。 被吓得扑扑乱跳的心,因为察觉到他的存在,竟渐渐平静下来。扶在她腰上的大手, 无言的透露出他强大而坚定的守护。 眼看情况闹僵,秀筑伸出手来,握住丈夫的手,柔声说道:“我们这里的环境很好。” “呃,很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春娇尴尬的道歉,但是张铁东的视线却不在她的身上。他拧着浓眉,沉默的看着陈 志明。 她不知道张铁东看见了什么,但是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出,两个男人静默对视时,空 气里逐渐累积升高的紧张。 柔软的小手,悄悄握紧宽厚的大手。 张铁东低下头来,看着妻子,深埋在他眼里的严酷,只有在注视她的时候,才会稍 稍褪去。 “我觉得很好,真的。”秀筑看着他,柔声保证。 或许是因为陈志明的身分,也或许是因为白秀筑的安抚,张铁东终于压下了脾气, 将视线拉回春娇脸上,用最冰冷的口气告诉她。 “我们这样很好,不用你多管闲事。” 她张开嘴,想要再说几句话,却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有口难言—— 陈志明捣住了她的嘴! “闭嘴。”他说道。 这个男人,竟然有胆子阻止她说话! 春娇双眼圆睁,为了夺回发言权,她拚命的挣扎着,又扯又抓,甚至尝试咬他,努 力跟捣在嘴上的大手奋战。 两人热战方酣,张铁东却视而不见,迳自牵着妻子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同于丈夫的冷静,白秀筑瞪大了眼,对警长的不择手段感到不可思议。丈夫握着 她的手,一直往前走去,她只能频频回头,维持着讶异又好奇的表情,跟丈夫一同走进 屋子。 眼看那夫妻二人即将进屋,春娇又气又急,用力踩了身后那王八蛋一脚,又死命的 用指甲捏掐他的手背,才让他痛得松了手。 “你这王八蛋!”她回头,拿起包包对陈志明挥打,气愤的攻击了他两下,又踹了 他一脚,才回身朝着张铁东的背影大喊。 “张大哥,最起码让我做一个网页,连结在镇公所的网站里!” 回答她的,是张家后门重重被甩上的声音。 讨厌,又失败了! 春娇心里气闷,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文件夹已经顺利交到秀筑的手里了。 “你不应该去捋虎须,那个男人可不是小猫咪。” 这男人不说话还好,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心头火起。她猛地回身,凶狠的用手指 猛戳着他的胸膛,边戳边骂。 “陈志明,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下次,你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告你 性骚扰!” 骂完,她一甩头,转身就走。 那男人却跟在她身后,漠视她的警告,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嘿,我只是阻止你做 出蠢事,保护镇民的安全,是我身为人民保母的责任。” 这家伙,黑的他都能说成白的! 她不理他,迳自往前走,穿过葡萄园。 谁知,陈志明却自顾自的继续说:“再说,对方都已经说他们过得很好了,你何必 再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 别理他、别理他!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快步走过地瓜田,经过高丽菜圃旁。 “还有,我要是对你性骚扰,绝对不会只是捣住你的嘴,还让你又踢又打的。”他 的声音里有笑意,却也有保证。 林春娇,继续往前走,别回头理那无聊低级的家伙! “你已经不止一次公然袭警了,你真的要改改这种习惯。” 她加快脚步,穿越丝瓜棚旁边。 “否则下次,我就得被迫逮捕你了。” 天啊,她受不了了! 猛地,春娇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劈头就骂。 “陈志明,你不要太过分了——”连篇的咒骂才刚起了个头,她就突然感觉到有人 在拉她的裙子。 咒骂消音,她低下头来,就看见一个小男孩,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正轻扯着她 的裙子,浓眉大眼的小脸上,堆着满满的笑。他是张铁东与秀筑的儿子,今年才刚满六 岁,是个很乖的孩子。 陈志明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变脸变得这么快的。 原本还满脸怒意、表情凶恶的春娇,一看见那小男孩,立刻蹲下来,露出温柔甜美 的笑容。 “嗨,小毅,你好!”她的声音好温柔,跟骂人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你好。”小男孩礼貌满分。 “怎么了吗?” 他张开另一只握拳的小手,递到春娇面前。 “给你。” 小小的手上,躺着一只又黑又肥、满身毛茸茸、而且活生生的毛毛虫。 每次来,小毅都送不同的东西给她。 “哇,毛毛虫耶。” “这个会变蝴蝶喔。”他认真的告诉她,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宝贝,放进她的手心 里。 “谢谢。”她笑着道谢,慎重的将毛毛虫放到口袋里,还对小男孩保证。“我会好 好收起来的。” 小毅露出开心的笑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之后才挥手道别。 春娇笑着起身,一边跟小男孩挥手,一边坐上了跑车。 “Bye !Bye !” 小男孩一直挥着手,直到红色的跑车以及黑色的悍马车,都驶出张家农场,消失在 山路的尽头。 两部车一前一后,在山路上前进。 黑色的悍马车在前头,而红色保时捷尾随在后。但是,才开过第一个弯,陈志明就 眼睁睁看着红色保时捷加速,在山路上超过他的车,从旁边呼啸而过。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然有胆子在他面前超车。他正要加速追上去,却见她 一到了安全距离,立刻紧急煞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跟着停车,但车都还没停好,就看见春娇跳下车,匆匆朝他跑过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志明连忙开门下车,却赫然瞧见,一幕奇异的景象就在眼前上演。有那么一瞬间,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骄纵任性的镇长、天下无敌的林春娇,竟然边跑边脱衣服! 先是丝质外套,接着是细肩带小背心。转眼之间,她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美到不 行的象牙色蕾丝绣花胸罩。 她急呼呼的冲到他面前,不断喘息着,转身背对着他,撩起她的长发。 “快,帮找!” 没问题! 陈志明迅速伸出手,顺从着心中的渴望,用这辈子最快的一次速度,解开了她的胸 罩。 “啊!”春娇尖叫出声,瞬间回过身来,抱紧松开的胸罩,勉强遮掩胸前的酥白软 嫩,红着脸瞪着他,大声怒吼道:“你做什么?!” “帮你啊!”他理所当然的回答,不明白突然投怀送抱的她,这会儿为什么又态度 丕变。 “我是叫你帮我看看,那只虫有没有爬到我身上!”她一手抱着胸,一手仍撩着发, 又羞又气的叫着。“不是叫你帮我脱胸罩!” “啊?” 她再次回过了身,紧张的直问:“快点,它有没有爬到我身上?” 雪白的裸背,线条优美,肌肤柔滑,没有半点的瑕疵,像丝绸、像牛奶,甚至还带 着一丝玫瑰的香气…… “陈志明!”春娇急切的跺着脚。“它有在我背上吗?” 她的怒喝,让看得双眼发直的他,猛然回过种来。 “没有。” “那头发呢?它有没有在我头上?”她往后仰起头,神经兮兮的问。 他的视线往上,移到她纤细的颈项,然后是她的耳垂、她光滑的手臂。缥缈的玫瑰 香气,混合着她淡淡的体香,变得浓郁幽香,无比的诱人。 该死,这女人性感得几乎能要了他的命! 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全裸的朝他走来,然后用那双柔软的小手,抚摸着他的胸膛, 再用那双美腿夹着他的腰…… “陈志明,你看了那么久,到底是有没有?” 他一咬牙,深吸口气,压抑住小腹间狂燃的欲火,才没有失去理智,当场扑倒她。 “没有。” 得到答案后,春娇立刻放下长发,迅速的扣好胸罩,回身看着他说。“那,你去帮 我看看,它是不是还在外套里。” 他挑起浓眉,看着眼前这个余悸犹存、几近半裸的女人,很缓慢的开口问道:“你 怕毛毛虫?” 她插着腰,挺高了胸,趾高气昂的反问:“不行吗?” “那你干么收下它?” “我不收小毅会伤心啊!”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用看蠢蛋的眼神看着他。 蓦地,陈志明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快点去帮我看啦!” 她气急败坏的跺脚,插腰命令着,一点儿也不想接近那件可能有毛毛虫窝藏的名牌 外套。 陈志明笑着走上前,捡起那件被抛到马路上的外套,大手在里头东摸西探,找了好 一下,才捞出那只又黑又软的毛毛虫。 正当他准备要把毛毛虫搁到路旁放生时,半裸女王又开了口。 “喂,你做什么?” “放生啊。” “不行,那是小毅送我的,我要带回去养。” “养?” 她再度让他感到讶异。 为了这只毛毛虫,她刚刚还一路狂奔,不顾一切的在山路上大跳脱衣舞。现在,她 却说她要养它? 春娇紧张兮兮的、远远的绕过陈志明。她捡起地上的背心穿上,再跑回自己车上, 拿出一个小化妆包,把里面的东西清空后,才把化妆包扔给他。 “你帮我把它装进去,小心一点,不要弄死了。”她站在两公尺外,对着他下令。 陈志明霎时间醒悟。 她不是怕毛毛虫。她是非常非常非常怕毛毛虫,怕到完全不敢接近。 但是,刚刚他明明亲眼看见,她亲手接过小男孩递过来的礼物,甚至没有花时间拿 出面纸隔着,而是摊开掌心,任由小男孩把虫放进她手里。 他亲眼目睹一切,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勉强或是不愿意。她甚至等到出了张家,离 开小男孩的视线后,才显露出她压抑住的慌乱与恐惧。 这女人的意志,坚强得让人佩服。 “你既然怕这种小东西,为什么还要积极推广有机农业?”他好奇的问。 有机农业需要完整的生态环境,而完整的生态环境,就意味着无数种的虫子会在其 中快乐生长。 “这是工作,”她认真无比的看着他。“要做,就要做到好。” 害怕是一回事,该做的事情,她还是会不遗余力去完成。况且,只要工作起来,她 往往就会忘了害怕。 手里拿着毛毛虫的陈志明,嘴角仍噙着笑,但是盯着她的眼神,竟然似乎多了那么 一点温柔、一点真诚,而非平常的玩笑。 那样的神情,让她的身子莫名的燥热了起来。 明明就已经穿妥了衣裳,但是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却让她突然以为自个儿是赤裸的, 甚至还想伸手遮掩自己。 好强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示弱。她忍住那股冲动,红着脸喝令:“你还愣在那里 做什么?快把它装起来啊,我还得赶回镇公所去开会。” “YES SIR !”他玩笑似应了一声,将蠕动不已的毛毛虫放到化妆包里,然后在她 的指示下,拿着她的外套,以及装了毛虫的化妆包上车,替她载运下山。 黑色的悍马和红色的保时捷,一前一后的下了山。 跟先前上山时不同的是,下山的时候,他的车上多了她的外套。还有一只他决定要 领养的毛毛虫。 ------ 凤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