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上面来了通知,让营长明天上午去团部开会,说有重要文件传达。晚上吃饭时, 郑七提醒周五别忘了。周五一下子没听明白,说什么事别忘了。郑七说,申请书。 周五明白了,说真的,要不是郑七说,他还真的有点忘了。不是说周五不着急,周 五是觉得这个事,是早晚的事,只是办个手续,一点儿麻烦不会有,要多简单有多 简单。 周五这么想,他有他的道理。前天,拿着结婚报告,周五去找了尼梅,让尼梅 看了。尼梅看了后,红着脸笑了。周五让她也签个字,说他一个人签字不算数,尼 梅就签上了她的名字。结婚不是别的事,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要是愿意,谁都没 办法。尽管这个申请,还没让团首长批。可周五心里边,觉得那申请书,其实就是 一张结婚证书了。 揣着结婚证书,周五当然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吹了熄灯号,别的房子的灯全灭了,只有营部的灯还亮着。营部里不是在开会, 营部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周五,是郑七。周五是营长,一个人住一间房子, 在营部隔壁。营部里住着郑七。让郑七住在营部,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通 讯员。全营只有一部电话,放在营部。上面有什么重要事,紧急事,打电话通知下 来,没有人接可不行。 到了睡觉时,还没睡,郑七让灯亮着。郑七其实也没想干什么,只是有这个条 件,想再看一会儿书,从认识一些字后,郑七就变得很爱看书了,不管是什么书, 只要能看明白,抓起来就看。有些书,写得还真好看,让人看上了,就不想放下, 就想一下子看完。就像手里的这本名字叫《水浒》的书,看起来就很有意思,里边 的好多故事,听说书人说过。同样一件事,听别人说是一回事,通过文字自己去看, 又是一回事,感觉完全不一样。 看了一阵子,想到明天还要陪周五去开会,郑七就把书放下了。刚把书放下, 还没有来得及抬起身去熄灯,电话铃响了。那么静,电话铃听起来,像是雷,把郑 七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接起电话。一听,电话的内容,比电话铃,更让郑七 吃惊。 放下电话,跑出门,跑到旁边的房子前,拍响了周五的门。睡得正香,周五有 点不高兴地问,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把人半夜叫起来。郑七说,周营长,团部来了 紧急命令,说发生了叛乱,叛匪杀死了派去的政治干部,正在向边境线逃窜,命令 我们骑兵营,马上去追击。 周五一听,没有睡意了,兴奋地叫起来,这么说,又要打仗了。 骑兵营,一百多人,全是男人,刀枪齐备,骑着马去打仗,去打叛匪。说是打 仗,打叛匪,可真要打上,没那么容易。据说,所有叛匪,加起来不过三十个人, 他们发动叛乱,不是想打仗。这会儿,这么几个人,能干什么,他们很明白,这是 拿鸡蛋碰石头。他们发动叛乱,也是中毒太深,觉得共产党坏,共产共妻,日子没 法过。不想跟共产党干,只是想跑,想跑到台湾,找蒋介石去。要打,肯定打不过, 可要跑,不一定跑不掉。新疆这个地方,边界线长,再说了,刚解放,还没有顾上 守,国门可以说是敞开的,要跑掉,容易得很。 上级给周五的命令,要么活捉他们,要么消灭他们,决不让一个叛匪跑出边界 线。 追了六天,还没有见到叛匪的影子,周五手下,却有三个人牺牲了。不是被叛 匪打死的,是出了别的事,把命丢了,过冰大坂时,冰太滑,没站好,滑下了深谷, 死了一个。另一个,过大沙漠时,遇到了沙暴,被流沙给埋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还有一个,死得更惨。吃多了肉,又喝了凉水,闹肚子,半夜起来,跑到荒草丛里 拉屎,让狼咬死了。这个人,尸体倒是找到了,可只剩了一堆骨头。人死真的很容 易,不动刀枪,也可以让人死。 一直追到第八天,才追上了。 遇到了一家牧民,问牧民见到一群人没有。 牧民看着他们,什么话也不说。牧民有一群羊,郑七说,炊事班长问能不能买 两只。周五说,不行。周五和大家坐到帐篷外边的草地上,吃随身带着的干粮。牧 民看到后,走到周五跟前,问周五,你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周五说,他们是坏 蛋,我们是来抓他们的。牧民说,可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周五说,衣服一样,可 这里不一样。 周五指了指脑袋。牧民笑了,说,我看你们也不一样。他们来了,杀了好几只 羊,不让杀不行,他们说,不让杀羊,就杀人。周五说,他们跑到什么地方了? 牧 民朝一个方向指了一下,说朝西边跑了。周五说,跑了多久了? 牧民说,也就小半 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