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十天后,郑七和尼梅结婚了。那年头,公家的人结婚,简单得很。单位给一套 房子,支个床,把两个人的被褥往上一铺,再搬过来,往一起一住,就算有了自己 一个家。不过,想办得热闹,也不是不行。不坐花轿,不拜天地,可以戴个纸的红 花,喊一群人来,男的给烟抽,女的给糖吃,再给墙上的领袖像鞠个躬。这叫结婚 典礼,典礼完了,再去闹洞房,一样也可以闹个天地翻个。郑七问过尼梅,要不要 这样搞一下。 尼梅说,算了,结婚又不是演戏,用不着要那么多人看。郑七说,我也是这么 想的。两个人心里边都说不出为什么,不想把自己的婚礼办得那么张扬。 形式简单,不等于内容也简单。没有像别人的婚礼那么热闹,得到的快乐,却 一点儿也不比别的新婚夫妇少。做过护士的尼梅,对人身体方面的事,懂得多一些。 无意有意地,帮着郑七少绕些弯子。郑七头一回做这个事,心里明白,却没法不手 忙脚乱,不过,好在郑七正是强壮年纪,除了经验外,别的什么都不缺。只要找到 了上山的路,一样能爬到峰顶上,看两座山有多青,看一道水有多秀。 想到过这件事,会有多么好,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还有一样没想到,也和 这件事有关。 没想到尼梅突然疼得叫了起来,更没有想到尼梅还流了血。许多时候,流血是 件不好的事。可这个时候,有血从身体的某个地方流出来,却会使一件好事,变得 好上加好。 尼梅睡着了,像只小猫,拱在了郑七怀里,睡得很香。郑七没有睡着,他躺在 那里,睁着眼睛,看着尼梅。这个女人,还有刚才做过的事,他总觉得不像真的。 他怕一闭眼,这些东西,就会跑掉,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他没有办法,只好睁着眼, 守着这个女人,女人是个宝,是男人的宝,男人有了这个宝,男人才是个男人,男 人才活得有了意思。这个时候,郑七不能不想到另一个男人,一个叫周五的男人。 其实,郑七早想好了,从尼梅挽住了他的胳膊时,郑七就想好了,哪怕这会儿,尼 梅肚子里,有了周五的孩子,郑七也要娶这个女人。郑七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 这些日子,周五和尼梅,好成了那个样子,却连那样的事,都没有做过。 想到周五,很高兴的郑七,没法高兴了。他轻轻拿开了尼梅的胳膊,走下了床, 走到了窗子前,伸手拉开了窗帘。 月光像水一样,从窗口流进来,落到了郑七身上。郑七顺着月光望过去,望到 了一片星星。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郑七去找一颗星,这颗星不是他,也不是尼梅。这 颗星是周五。 星星看起来,全是一个样子,要想认出谁是谁,可没有那么容易。郑七连周五 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在天上找到周五的那颗星。 郑七想好了,要是这会儿,能在天上找到周五的一颗星,他一定要跪下,朝着 这颗星磕一个响头。 可是天空太大了,星星太多了,他实在没法找到。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心里大声喊一句,周大哥,你在什么地方? 你过得还好 吗? 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