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这段日子,天气也好,天空从来没有阴过,不管啥时候都是一片水一样 的蓝,还有金子一样的太阳,没刮过一次风,哪怕是很小的西北风,也没有下过一 次雪,一片雪花都没飘落下来过。 可惜这好日子太短了,才刚刚过了十天,天气就变了,就来了寒流。寒流一来, 周五就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因为,这寒流不光是从山谷里吹来的风。还有一种寒 流,和季节没关系,却很冷。 那天夜里,先是和季节有关的寒流来了,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听起来很可怕, 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只要炉火烧得旺一些,屋子里就一点儿也不冷。 不但不冷,还觉得热,周五和季琴全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疯了一阵子后,连被 子都不要了,被子掉在了地上,也不去捡。 周五和季琴抱在一起,快要睡着时,和季节没关的寒流才来了。这寒流发出的 声响一样很大,顺着冰冻的地面传了过来,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 这一片十几平方公里的地方,只有这一间土房子,不断变大的马蹄声不可能冲 着别的东西来。马蹄声有些乱,有些急,听得出来,这是一支马队,并且还是一支 有些威猛的马队。 听到马蹄声,躺着的周五和季琴坐了起来。 除了马蹄声,还能听到人的喊叫声。季琴让周五躲到马号去,对周五说,我不 喊你出来,你千万别出来。 周五说,他们来,是冲着我来的,我躲起来,他们会找你的事。 季琴说,他们看见了你,才会找我的事,要想让我没事,你就不能让他们发现。 女人力气可能没有男人大,可聪明却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少。周五想了想,觉得 季琴说的似乎更有道理。他穿起了皮袄,跑进了马号。 马队冲进了院子,周五钻进了苜蓿草垛。 钻进了草垛,别人看不见他,同样,他也看不见别人了。 看不见,却能听得见。 一个男人大声喊,四处找一下,看他是不是躲起来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周五马上想到了李科长。 一阵脚步声乱响。脚步声还响进了马号,响到了草垛边,离周五极近,近得周 五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他们差一点就发现了周五。 想着找不到人,这些人就会走了,没想到这些人不走,他们问季琴是不是把一 个男人藏起来了。 季琴说,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别的人。 季琴还没有说完,响起了拳打脚踢的声音。 和拳打脚踢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季琴的叫骂声。 只是季琴的叫骂一点用也没有,如果说有一点用,那也只是会让拳打脚踢变得 更凶狠。 按说,拳打脚踢得再厉害,也不会有一下落在周五身上,同样,季琴的叫骂也 没有一句是朝着周五的。周五完全可以躺在草垛里,等着事情结束后,像什么事都 不知道一样从草垛里走出来。而且他这样做,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因为,季琴对 他说过,如果她没有喊他出来,他千万别出来。 周五想了一下,要不要出去,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周五的脸就像火烧着一样, 热得他再也不能在草垛里待下去了。 周五从草垛里爬了出来。 十几个火把把小院子照得通明,季琴倒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四周十几个男人 像是在玩一场游戏,像踢一只皮球一样,说说笑笑地把她踢来踢去。看上去,如果 季琴不把他们想要的东西拿出来,他们就会一直这么踢下去,直到把这皮球踢得连 一口气都没有了。 看到了季琴被别人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什么都不去做,那周五觉得自己和 踢季琴的人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于是,一个我们十分熟悉的场面,一个电影中经常看到的场面出现了。 周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对着拿着火把的一群人大声喊道,我就是你们要抓的 人,和她没有关系,把她放了吧,我跟你们走。 踢打季琴的人,听到了周五的喊叫,真的停下了手脚。 所有的目光转向了周五,所有的火把照向了周五,周五这会儿,真的像个英雄 一样,在寒流中高高地挺着胸昂着头。 李科长走到周五跟前,看着周五,低声说,人民群众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 要干了坏事,谁也逃不掉。 季琴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站到周五跟前说,他没干坏事,他没老婆,我没 丈夫,我们在谈对象,谁也管不着。 李科长看看季琴,又看看周五,说,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还不信,不 过,现在我信了。 不过,姓周的,你要明白,我们抓你,可不是因为你乱和女人睡觉,也不是因 为你救了走资派,你犯了更大的罪,你知道吗? 周五说,我可是再没做过别的什么 !李科长说,做没做过,你心里知道,我干了半辈子公安,没有证据,是不会随便抓 人的,就像那年送你去劳改队一样。 周五让李科长说是什么事。李科长说我不能说,我得给你机会,我要说了,你 就完了,我不说。是帮你。周五说,我可实在不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李科长说, 看样子,你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的,还是换个地方慢慢想吧。 李科长让人把周五捆了起来,把周五捆起来后,又让把季琴也捆起来。周五说, 又没她的事,你们捆她干啥。李科长说,我现在怀疑她不光和你乱搞,还是你的同 伙。 周五喊起来,说,你们不能这样,快把她放了。 只是周五的喊叫,在寒流的呼啸声中,连半点作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