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这一段日子,天气好得不行,天天都是大太阳,白天的天上,白云飘来荡去, 像是各种各样的帆船,行驶在海洋上,到了夜里,天变黑了,可天看上去,却比白 天看着还有意思,一个大大的月亮,像个镜子,照着地球,被夜色吞没的大山河流, 还有森林,全出现在了月亮里。而那些星星,密密麻麻看不到边,谁也数不清到底 有多少颗。 数不清,还要往天上看,不是看星星有多少,是找自己的那颗星,都说天上一 颗星,地上一个人,谁不想知道自己那颗星,排在天上的什么位置。只是,看星星 的人很多,能找到自己那颗星的人,却没有几个,倒是会经常看见流星划过夜空, 不由又想起一个说法,说地上一个人死了,天上就会有一颗流星掉落。 不知别的地方天气是怎么变化,这个地方的天气只要好一些日子,必然会坏那 么一下子。好的日子越长,那一下子坏起来,就会越厉害。天气是从这天下午开始 变坏的,先是吹过来了一阵大风,带着戈壁滩上的沙土把天空吹得一片昏暗,那么 毒辣的太阳一下子就不知到什么地方躲起来。大风吹过后,天上那些原本白净如棉 花的云朵,就全变成了一块块又黑又脏的破抹布。到了黄昏,往日这个时候正是晚 霞灿烂如画一样,而这会儿却连一点儿暖意都没有了,随着一道闪电掠过和一阵闷 雷滚过,天空中落起了雨水。雨水有时大,有时小,大的时候,雨水看起来就像织 布一样,扯出无数根线,小的时候,雨水就变成了断了线的珠子,满地滚来滚去, 不过,不管是大雨还是小雨,这些雨水落在身上,都会让衣服湿透,都有一种寒意 钻进骨子里。 正是这样,只要一看到下雨,不管什么人,全往家里跑。如果来不及跑回家, 也会找一把伞,或别的什么东西,遮住自己不要被雨水淋。 叫周五的这个人,天气开始变坏时,他就站在窗子前,一直到天上落下了雨水, 他都没有离开窗子。像他这样经历的人,这样的坏天气一定不是头一回遇到。眼前 的坏天气,并没有和他以前见到过的坏天气,有什么太大的不一样,他实在没有道 理一直站在窗子前,像一个石头人一样。 一个人的样子像石头一样时,往往他的内心会刮着大风下着大雨。 周五这时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了许多往事,周五就很想离开这座城市, 去一些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 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对他来说,当然不是件很难的事,不管这个地方有多么远, 路有多么难走。他的企业有很多车,包括一种被称为沙漠的越野车他也有。他要去 的地方,一般的车可去不了。 就在他决定要离开这座城市去荒山野岭时,郑青来了。别人见了周五,都喊周 总,郑青见了他,还是喊周伯伯。 郑青说,周伯伯,我来采访你了。周五说,我不懂企业管理,全是郑军在管事, 你还是问他吧。 郑青说,听我爸妈说,你的经历很坎坷,你就给我说说你经历的事吧。周五说, 那些事,上不了报纸的。郑青说,我知道上不了报纸。周五说,那你听了有什么用 ?郑青说,周伯伯,你也许还不知道,我不喜欢当记者。周五说,那你喜欢干什么? 郑青说,我想当作家。周五说,作家可是很了不起。郑青说,我想把你的事写成书。 周五说,我的事,怎么能写成书,你这孩子乱说。 周五不想给郑青说自己的事,觉得郑青太年轻,说了她也不懂。周五不说,郑 青也不着急。 周五和她还不熟,等熟了,他就会说了。 周五给郑七说了出去转转的想法,郑七不支持,说待在城里挺好,出去条件不 好,担心周五会受苦。周五说,再苦也不会比过去苦了,这么些年,在野外待惯了, 老待在城里觉得太憋。郑七说,你走了,企业怎么办? 周五说,这你就放心吧,郑 军天生是搞经济管理的,我不在,他会干得更好。郑七说,你要出去,也不能让你 一个人出去,得把司机和警卫全带上。周五说,我不是首长,可受不了这个待遇, 你还是让我自在点儿吧。 郑七说,反正你要一个人出去,我是不会同意的,这不但是对你负责,也是对 国家负责,别忘了,你可是我们市的唯一一家合资企业的老总啊。 回来给尼梅说周五要出去转转的事,郑青在一边听到了马上说,让我陪周伯伯 出去。郑七和尼梅不同意,说要是让郑青一块儿出去,不但帮不了周五的忙,还会 拖累周五。郑青说,你们别忘了,我不但会开车,还开车上过昆仑山翻过界山大坂, 参加过多次野外探险活动。听郑青这么一说,郑七觉得让郑青陪着周五倒也是个办 法。 郑七说,你要想去,你自己去给周伯伯说,看你周伯伯同意不。 郑青真的去找了周五,周五一听,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问周五为什么不行, 周五也不说理由,只是说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一看周五不同意,郑青回来找尼梅, 让尼梅给周五说。郑青知道别的人的话周五不听,她母亲的话周五一定会听。 果然,尼梅去一说,就说通了。回来后,尼梅让郑青不但一路上要照顾好周五 的生活,还要完成另一项任务。郑青问什么任务,尼梅让郑青说服周五赶紧找个女 人,好好过日子。郑青说,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开着一辆丰田越野,郑青来到了周五房子门口,听到喇叭声,周五走了出来。 看到郑青,周五有点认不出来了。郑青头戴一顶软边防晒布帽,上身着一件宽松的 圆领军绿T 恤衫,下身穿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蹬一双翻毛的牛皮靴子, 看上去实在不像个女记者,倒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 不过,女侠的样子有些粗犷,心还是很细的。 打开了后车门,让周五看带的东西够不够齐全。 吃的喝的就不用说了,连野营的帐篷还有野炊的炉子都带上了。知道周五喜欢 喝酒,还带了一箱子伊犁老窖。看来,有郑青跟着,这一路就是想受苦也没有地方 可受了。 周五上了车,身上挎着那个掉了色的军用布挎包,怀里抱着那只大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