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好多话,只能两个人说,还要悄悄地说,不能写到纸上。这样的一些话,我们 大约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可有些话,她们不会在意让我们听到,比如像下面的一段话。 白麦说,白豆,你真的不恨我? 白豆说,不恨。 白麦说,我不信。 白豆说,开始恨过,那一阵子,我觉得你不帮我的忙,现在不恨了,早就不恨 了。我知道不是你不帮我的忙,是我就这个命。 白麦说,我是你就会恨。 白豆说,你恨,也是这么个事,你不恨也是这么个事。你恨,也得过去这一天 天一年年,你不恨,也一样过去这一天天一年年。 白麦说,受了那么多罪,你该恨。 白豆说,人不能恨,一恨,就会生气,就会心烦,就会怨天怨地,日子就越过 越苦,人越活越难受。 白麦说,不恨了又能咋样? 白豆说,不恨了,人就马上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咋 个活法都是这一天这一年,为啥不让自己活得高兴些? 要活得高兴,就不能有恨。 恨是天上的乌云,高兴就是天上的阳光。谁不喜欢让天上啥个时候都有阳光? 白豆 不是干部,可白豆说出的话,好多干部都说不出来,别看现在白麦认的字比白豆多 了,可知道的道理一点也不比白豆多。 好像下野地比乌鲁木齐更让人明白道理。 从白豆屋子走出来,白麦的样子没有一点疲倦。没睡多大一会儿,天就亮了。 出门时白麦说,能这么一起说话的人不会再有了。白豆说,不知什么时候还能一起 这么说话。白麦说,我还不走,还要在下野地呆一阵子,过几天我再过来。 白麦是干部,来到下野地,不是光来看白豆的,还有工作要干。主要工作,是 深入生产第一线,了解农工们的劳动生活情况。 从白豆家出来,到了场部,见到了马场长。 把胡铁抓住后,马营长就升官了,从营长变成了场长。马场长一见白麦,马上 说,不好意思,首长来了,也没有给接个风。又说,安排好了,晚上回来给首长接 个风。白麦说,我算什么首长,论职位,你还比我大呢,我叫你首长才对啊。马场 长说,话不能这么说,你上面来的,只要是上面来的,都是我们的上级,都是首长。 再说了,还有罗大首长,我一直跟着他…… 不想听马场长说下去了,白麦说,好了,我要去工作了。马场长说,你去哪个 连队? 白麦说,你这里哪个连队最远? 马场长说,塔桥子最远。 白麦说,那就去塔桥子。 马上要走了,白麦想起了什么。白麦说,那个叫白豆的,我去了她家,看到她 家的柴火快烧完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很困难,派人给她拉一车柴火。马场长说, 你放心吧,我马上就去安排。 马场长要派人派车陪白麦去塔桥子,问白麦想让什么人陪着去,白麦想了想, 说,那个叫李山的,和我有点熟,不知有没有空。马场长说,行啊,我给看守所打 个电话。 马场长打了个电话,问李山有没有空,要是有空的话,陪白麦首长去连队转转。 站在电话一旁的白麦听到李山的声音,李山说,我有空,我马上过去。 马场长放下电话,不大一会儿,李山就开着吉普车过来了。 看着白麦上了车,马场长对李山说,早去早回,一定要保证首长的安全。 李山说,场长就放心吧。 天气很好,下野地的天好像天天都这么好,一年中,很少能看到天上飘满乌云。 远处的雪山看起来离得真近,好像一伸腿就能走到似的。 雪山又高又远,却极重要,下野地的水、河里的水渠里的水、庄稼用的水人吃 的水,全是雪山化下来的水。有了雪山,不下雨也旱不了我们的家园。 车子在两边全是树的路上跑,树好像也在跑,向着相反的方向跑。树里边沙枣 树多一些,沙枣树开出的花很香,坐在车子里能闻到很香的香味。 这样的香味在乌鲁木齐可闻不到,白麦想着离开时带一束回去,放到水瓶里让 屋子里充满下野地的香味。 没有树了,路像绸带在棋格子一样的条田里弯绕,不时会遇到拉着化肥粮食的 拖拉机和马车过往。这里的庄稼地可真的很大啊,站到这边望不到另一边。小麦已 经发黄而玉米正青绿着呢。白麦打开了窗子,让风能自在地吹进来。 她的头发随着飘动起来,她张开了嘴,让各种鲜湿的气味涌进了她的胸膛里。 白麦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