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麦还没有被淹死。可白麦要活下去,也很不容易。就算她能醒过来,她也不 会再有力气站起来,就算她能站起来,也再没有力气走回去。 就算她有力气走回去,在这没有路的野山谷,她也会迷失方向。那么等着她的, 不是饿死渴死,也会被乱窜的狼群吃掉。 沙石滩上,白麦趴在那里,和死了没有两样。 不过,这时正有一个人,顺着河道奔跑着,他是李山。李山看到了河道里的车 没了,人没了,李山就傻了。不过,李山只傻了一会儿,马上就明白了,跟拖拉机 手说了一声,让他赶紧回去报告马场长,转过身朝洪水翻卷的方向跑。洪水像野马 一样奔跑着,可李山比洪水跑得还快。 边跑,边想,看不到白麦,他不停下来。找不到白麦,就一直跑下去,哪怕跑 到死。 从中午一直跑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李山被一根木头绊倒了。李山大口地喘着气, 他觉得他快不行了,好像只有一口气了。可就凭着这一口气,李山还是抬起了头, 慢慢地直起身子。他想,我还活着,我还得跑,还要去找白麦。他知道,找不到白 麦,就算他不死,也不会活得很好。 结果谁都能想得出。李山看到了白麦,李山冲过去,把白麦抱到平坦的草地上, 让白麦苏醒过来,然后,李山把白麦背在身上,顺着河道往回走。实在走不动了, 停下来歇一会儿再走。趴在李山背上的白麦,不时还会昏过去。不过,只要醒过来, 白麦都会说,你还是把我放下吧,背着我,你走不出去的。白麦这么说时,李山低 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步步往前走。白麦还会说,你把我放下吧,你去喊人, 我在这里等着。李山说,我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了,不会再犯第二次了。白麦说,可 要是这样走下去,我们可能都会死在野山里。李山说,只要我不死,我就不会让你 死。听到这话,趴在李山背上的白麦不由得泪水直流。 天黑透了,没办法往前走了,李山把白麦放下。他已经饿得快不行了,要把白 麦背出山谷,一定要吃点东西才行,再说白麦也饿得不成样子了。李山扯过一些干 草,在地上铺出一片地方,让白麦躺在上面,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一摸口袋里,一盒火柴和一把刀子都在。有了这两样东西,李山心里有了底。找了 些干树枝,点起了一堆火。火烧起来,四周一片亮。想让白麦暖和些,李山把白麦 挪了一下,让她离火堆近了一些,又问白麦是不是有点饿。白麦点了点头,轻声说, 我没事,你快想办法吃点东西。李山站起来,拿着刀子,走进林子。不大一会儿, 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抓着一只野鸡。过了一阵子,把野鸡烤熟了。李山坐在白麦 旁边,用刀子割下一块,给白麦吃。白麦转过脸,不吃。 白麦说,你吃,你吃好了,我再吃。李山说,你要是真想让我能吃下去,你就 先吃一些。你要是不吃,我也吃不下去。白麦没办法了。白麦说,那我们一块吃。 李山说,好吧。李山给白麦喂了一块。 再给白麦喂第二块。白麦一定要让李山吃,李山只好吃了。看到李山一口咬住 野鸡,连细嚼都来不及,就吞进了肚子,白麦说,看来,你真饿坏了。 吃了鸡肉,白麦身上有了点力气。李山说,我们走吧。白麦说,让我自己走。 白麦要站起来,差一点摔倒。李山赶紧过来扶住她。李山说,你还太弱,不能走, 我来背你吧。白麦说,你扶着,我慢慢可以走,不信,试一试。李山扶着白麦,往 前走了几步。白麦说,你看,我可以走了。李山说,不行,这样走,太慢了,不知 要走多久。不管白麦再说什么,李山还是把白麦背了起来。李山真的很有劲,那么 难走的路,还能走得很快。 走到天亮,东边有了一抹红。快走出山谷时,遇到了马场长一帮人。看到李山 背着白麦,并且看到了白麦还活着,马场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知道,要是找不到白麦,他就完了。走到李山跟前,问李山,没事吧? 李山张了 张嘴,想说句什么。可是不等说出来,人就栽倒了。 换辆吉普车把白麦直接送回乌鲁木齐。 白麦一出事,马场长就给老罗打了电话。电话里老罗发火了,先骂了他一句混 蛋,又说不管白麦情况怎么样,找到她后,马上把她送回来。 坐到吉普车里,白麦问马场长,李山没有事吧? 马场长说,正在卫生队打吊针, 没有事。白麦想过去看看,马场长不让,说用不着,说现在对白麦来说,只有一件 事要做,那就是赶紧回到乌鲁木齐。 回到城里,白麦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医院。 老罗早安排好了,白麦一进去,就做了各方面的检查,证明没有大毛病后,也 没有让白麦走,说还要观察,还要恢复一下。 躺在病房里,白麦被精心照顾,如果不是她坚持自己吃饭,护士会把饭给她喂 到嘴里。 三天后,白麦回到了家里。老罗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说说。白麦把事情 的经过说了一遍。老罗说,是那个叫李山的犯r 一个错误。白麦说,不,他没有错, 是我让他去喊人的。老罗说,他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河道里。白麦说,如果不是他 救了我,我会饿死在山谷里,或者让狼吃掉。老罗说,这么说,还要感谢他。白麦 说,当然。老罗说,他一直背着你,那么远的路,是他把你背出来的? 白麦说,是 的,我想自己走,可没有一点力气。老罗说,再没发生别的事吧? 白麦说,还会有 什么事? 老罗说,我是说,你差不多一直昏迷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并不完全知 道。白麦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老罗说,这就好,没有什么事就好。白麦说, 你在想什么啊? 老罗笑了一下,说,你不知道,说你出事了,我都快急死了。说着, 老罗拍了拍白麦的肩膀。 老罗睡了,白麦睡不着,她想起了李山。第二天,一到办公室,白麦就给下野 地打了个电话,打给马场长,问李山的情况。马场长说,他已经没事了,去工作了。 马场长以为白麦打电话来有别的意思,马上说,请你和首长放心,对李山,我们会 严肃处理的。白麦说,处理他什么? 马场长说,他让你遇到了那么大危险,是严重 的失职。白麦说,这个事,李山同志没责任,不要处理他,也不要批评他。马场长 噢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晚上老罗回来,白麦问老罗为什么要那样安排。老罗问是什么事。白麦说,李 山的事。老罗说,没别的意思,这是组织程序。白麦说,明明是人家救了我,你还 要追查人家,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老罗说,革命有时是很残酷的,斗争是很复杂的, 保持高度的警惕性是必要的。老罗让白麦没事要多看看报纸。老罗说,近来的报纸 上,不断在强调阶级斗争的重要性。白麦说,什么阶级斗争,我不懂。老罗说,你 当干部,不看报纸怎么行。白麦说,我看不懂。老罗看着白麦不停地摇头。 白麦又问老罗,胡铁的事怎么样了。老罗说,最近会有个结果。白麦说,什么 结果? 老罗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麦说,我想先知道。老罗说,这可不行,我 不能违背组织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