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和很多好干部一样,工作没有忙完,老罗会把一些文件带回来看。 吃过了晚饭,没有别的事,老罗会坐在一张桌子前,把公文包打开,拿出各种 文件边看边批示。 看着看着,电话来了,说有急事,要找他去开会。 看到老罗出去了,白麦会走过去,把乱乱的桌子收拾一下。对于他的那些印着 各种红色抬头的文件,白麦没兴趣看。老罗有时主动把一些文件给白麦看,目的是 让白麦多懂些政治明白些事理。可白麦对这些文件好像一直没有兴趣,几乎从来没 有把一份文件看完过,不是字不认识,是那些话读起来,实在太枯燥,没意思。 和往常一样,老罗出去后,白麦又去收拾桌子,把散乱的文件,一份份放整齐。 白纸黑字的文件,在白麦眼前闪动。突然有两个字,碰到了她的视线,让她的眼睛 动了一下,手慢了下来,把那份文件从一撂子文件中抽了出来。 白麦看到了一行字:关于对胡铁死刑判决的报告。从来不喜欢看文件的白麦, 这回看得很仔细。文件中说,已经定于八月三日执行死刑。 白麦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会动了。 今天是几号了? 白麦问自己。 正好刘妈来把老罗没有喝完的茶端走,看到白麦脸色难看,问白麦,你怎么了 ?是不是病了?白麦问刘妈,今天几号? 刘妈说,七月二十九号。 七月二十九,白麦重复了一遍,白麦心里想,还有四天。 开个很紧急的会,回来已经半夜。一进门,看到白麦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觉得有些怪。 平常也会回来晚,白麦并不等他,会自己先睡。 再看白麦脸上的样子,看得出正为一件事气愤着,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事会让白 麦这样。 老罗问白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白麦说,你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我看了。老罗 说,全都看了? 白麦说,只看了一份。老罗明白了,老罗说,不早了,睡吧。白麦 坐在沙发上不动。白麦说,你说话不算数。老罗说,这事我说了不算。白麦说,那 谁说了算? 老罗说,法院。白麦说,这事已经定了? 老罗说,是的。白麦说,不能 变了? 老罗说,是的。 老罗说着,脱了衣服,上床去睡觉。 白麦不让老罗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以去睡觉?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 什么,他至少得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白麦说,你说过这个事,你会尽力的。 老罗说,我已经尽力了。 白麦说,你没有,你要是尽力了,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老罗说,可我不能因为你和白豆的关系,就不讲原则。 白麦说,可你答应过我。 老罗说,我得对组织负责。 白麦说,可你说过,不会让我和白豆受苦。 老罗说,难道你们过得不幸福吗? 白麦说,让胡铁活着,白豆才会幸福,白豆 幸福了,我才会高兴。 老罗说,可我不能只是想着你们幸福和高兴。 白豆说,为什么不能? 我是你老婆,你是我丈夫。 老罗说,可我还是一个革命者。 白麦不说话了,不是没话说了,是不知要说什么了。说真的,一些和革命有关 的道理,她知道的实在不多。和老罗比起来,她像个小学生。 她看着老罗,她在想老罗会在什么时候把她当老婆,什么时候不把她当老婆。 算算和老罗已经生活了好几年了,可不知为什么,看着老罗,越看越觉得陌生,常 常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让一件事的结果,和自己预 想的不一样。 老罗这些天忙得太厉害,有点累,给白麦没有说几句话,就上床睡着了。 看着那张很大的床,白麦不想躺在上面。白麦身子慢慢倒下去,倒在了沙发上。 白麦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在沙发上躺了一夜。 和老罗结婚后,还没有这样过,吵得再厉害,吵完了,还是会睡到一张床上去。 第二天早上吃饭,白麦两个眼睛有点红肿。 老罗说,你没睡好? 白麦说,我要去下野地。老罗说,去干什么? 白麦说,去 看白豆。老罗说,你不是已经看过她了吗? 白麦说,她刚生孩子,需要照顾。老罗 说,我说了,组织会照顾她的。白麦说,我是她的亲人,她需要我照顾。 看到白麦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多了没有什么用,老罗只好说,那就快去快回。 他知道,有些事,不说那么多,过一阵子,不去理它,它就会没有了,像从来没有 发生过一样。 女人的脸,就像秋天的云,不管怎么变,也离不开那片天。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女人一旦嫁给了一个男人,一般来说,女人就没有自己了。 尤其是嫁给了像老罗这样的男人,女人除了顺从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