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枯了的芨芨草不会死 1 那天夜里,白麦没有见到杨来顺,想着杨来顺是不是良心发现,不再折磨她了。 可白麦马上就没有办法喜欢了,因为第二天,杨来顺解散了由翠莲负责的监督 劳动小组。 也就是说,白麦和老罗不能去地里干活,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不能想干多少 就干多少了。 和其他的监督劳动对象一样,他们也得干一些很重的活,并且有定额,完不成 定额,就会爱罚。他们身边还得站着拿着刀枪棍棒的人,防止他们偷懒耍滑和逃跑。 白麦搞不明白杨来顺搞什么鬼名堂。 让白麦和老罗到砖场干活。 让白麦和老罗干的活,很简单。先把烧成的砖,从砖窑里运出来,再把要烧成 砖的土坯运进砖窑里。 给了白麦和老罗一辆架子车。这种架子车,只有两个轮子。拉的时候,一个在 前边驾辕,就是一条绳子套在肩膀上,两只手抓木把,另一个人在后边推。相对来 说,前边驾辕的那个人,花费的力气要大些。一般来说,干这个活,如果是一男一 女,男的会在前边拉车。 开始白麦说,她来拉车,让老罗推,可老罗不干,非要他来拉。 这一段时间,在野地里干活,老罗的身体明显强健了不少。所以,老罗坚持要 拉车,白麦就让他拉了。不过,在后边的白麦,想让老罗多省些劲,推得时候就很 下力气。 这个活,看起来简单,干起来却一点儿也不轻松。简单的活,往往都是些重体 力活。 更要命的是那个砖窑刚开窑不久,里边的热气还没有散尽,人进到里面,就像 进到了蒸笼里,全身让汗水湿透。 给白麦和老罗规定,每天至少得运两千块土坯和砖块,按进出一趟二十分钟算, 两个人不停地干,连续干上八个小时还干不完。 干不完不让回家,啥时候干完了,啥时候才收工。 好在白麦和老罗没有什么事等着收工后去办,大不了就多干一会儿。 任务完成了,可人却完全变了样子,不是说把他们累垮了,是在砖窑弄出的汗 水和灰尘,把他们的脸面涂抹得像唱戏的花脸。 两个人往回走,互相一看,不由得要笑出来。 白麦说,这么脏,不知要多少水才能洗干净。 老罗说,有一个大盆子里的水很多,够我们洗的。 白麦知道他说的那个大盆子是什么,白麦说我们不回家了,我们去水库。 每天干完活后,两个人都会先去水库大洗一下才同到家里去.从水库里出来. 老罗说.真怪,这水好像洗掉的不光是汗尘,身上的疲累,也好像一块洗掉了。 白麦也这么觉得,水库里一洗,本来很酸疼的腰腿就不那么难受了。 其实这一阵子,干什么活,白麦和老罗已经不太在乎了。让他们在乎的,是那 些戴红袖章的监督者了。 一些人,好像和白麦和老罗有仇,好像他们是他雇来的长工一样,生怕他们少 干活了,不但吆三喝四,还会连踢带打。 幸好不是都这样,有一次来了一个监督者,就不一样。 刚下过雨,路上有泥,不好走。过一个坎,轮子打滑过不去。那个监督者看见 后,就过来帮着一块推。把架子车推过去后,那个监督者说,干累了,就歇一会儿。 白麦说,不能休息,一休息就完不成任务了。 监督者说,没事。 实在太累了,又听到监督者这么说,白麦就让老罗停下休息一会儿。 休息时,那个监督者走过来,走到老罗跟前,递给了老罗一支烟,问老罗,老 首长,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老罗抬起头看了看,说,有点面熟。 这个人说,我叫刘长根。你当团长时,我就在你那个团当战士。 这一说,老罗明白了。当时全团有近两千人,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个士兵,但每 个士兵都会认识他。 下午天气最热时,刘长根抱来了一个西瓜。 刘长根说,老首长,下野地的西瓜可甜了,你尝尝。 下野地的西瓜有多甜,老罗当然知道,在台上时,每年都会有下野地的西瓜送 到他家里。不过,吃着这个西瓜,老罗觉得这是他头一次吃到这么甜的西瓜。 老罗说,刘长根同志,你放心吧,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名字了。以后, 咱们就是兄弟了,再别喊我老首长,我也不是首长了。 刘长根说,老首长,你别这么说,好多骑兵团的老兵,在一起说到你,都说你 是英雄,都说,你不会一直这样的,你早晚还会当领导。再说了,就算你以后再不 当领导,在我们心里边,你永远都是骑兵团的团长。 这天到了收工时,白麦和老罗没有完成任务,他们要加班干。刘长根说,算了, 你们回去吧,别人只要运一千块就行了,让你们运两千块,也实在太欺负人了。 头一回没有完成任务,就收工回家了。 回到屋子里,老罗有些激动。自从来到下野地,他还没有这么激动过。 躺到了床上,老罗一直在给白麦说骑兵团的事,说他带着骑兵团打过的每一场 胜仗,结婚那么多年,说到骑兵团的事,还是头一次。 第二天,再去干活,老罗还想见到刘长根,却没有见到。不知是不是他的行为, 让别人看见了,告诉了杨来顺,就把他换掉了。 新换了个人,换了个年轻的,凶巴巴的。 老罗对白麦说,不知啥时候还能见到刘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