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了晌午,惜竹才幽幽醒来。 清晨,元梅紧急去请了大夫,把脉一诊,才晓得脉象微弱,气血不足,连着 几夜未曾阖眼,加上营养失调,昏倒是必然的事。 压力过大,自我要求过高,都是造成惜竹不支倒地的主因,但倔强成性的她, 哪听得进大夫的话,尽管岳杨随侍在侧,要她别把这回的比赛看得太重,她一样 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一直想我躺在床上,就是不希望我太用功,怕我会赢过你,对不 对?”她又嫌恶地喝进一口汤药,随即再开口说道:“你这药会不会加一些让脑 筋迟钝的药,我告诉你,你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提早告诉我,我会手下留情,不 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一定得争得你死我活,凡事尽力而为即可,犯不着 和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啊!”岳杨说得轻松,可惜竹并不这么认为。 “哼,你少在那说风凉话,你一定想看我输给你,我相信只要努力,就可以 获得成功,吃得苦中苦,我就能成为人上人。”自信的火花在惜竹内心熊熊烧着, 他真不想泼她冷水,看到斗志那样高昂,他更是一句泄气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像你这种弱不禁风的体质,怎么跟我比赛呢?如果你还想要继续努力,那 先把药给喝完,再睡个好觉,醒来之后,我替你熬锅枸杞人参鸡汤,你乖乖喝完 它,体力恢复后,我再接受你的挑战。”对付惜竹,好言好语是没用的,激将法 绝对行得通。 ‘ “好,你敢说我弱不禁风,等我体力恢复,你就知道我的厉害。”才刚醒过 来,体力都未完全恢复,犀利的口齿依然不变。 “那……这些药……”他指着还有半碗的汤药,眼带疑惑。 “喝就喝,等我体力恢复你就完了。” 她抢了过来,咕噜咕噜两口就喝个精光,岳杨看了有着莫名的喜悦,兴奋地 在她额上点吻一下,以示嘉勉。 “喂,谁准许你亲我的!死北方佬,胆敢这么放肆……”她很想推开他,可 是她两只手真的好软喔,加上对方的身体硬得跟墙一样,推也推不动。 “你乖乖休息,醒来后,我会请丫环将鸡汤替你端来。”他站起身,准备离 去,这时外头刚好走进一位风度翩翩,体态潇洒的男子。 “杜大哥!” 杜乘风依旧一袭月牙白丝绸长衫,依旧是笑脸迎人,依旧是风度翩翩,绝世 的容貌,就连岳杨看了也不禁感到此人仪态不凡,绝非一般世俗之辈。 “听闻我们最可爱甜美的竹妹妹生病了,我怎么可以不来探望呢?”他朝着 床边走来,在看了岳杨一眼后,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这位是……” “在下岳杨,来自京城。”他简单自我介绍,逢人只说三分话,凡事谨慎为 上。 杜乘风走遍大江南北,多少也听过岳杨的名气,但他今天前来,并非为了岳 杨,而是惜竹。 “在下杜乘风,来自杭州,与陆家有着世谊之交,今闻竹妹妹身体不适,故 前来探视。”他不顾岳杨的感受,一个箭步便挡在他的面前,还伸出手背,贴贴 惜竹的脸颊。“好多了吗?” “嗯,杜大哥,我好多了,你每次来都找大姐,都不找我聊聊,你好偏心喔!” 面对杜乘风,惜竹真把小女孩那种撒娇的样子,展现得淋漓尽致。 “杜大哥生意忙,全国的布庄都得经由杜大哥之手,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 一有空,我一定会来看你。”他无视岳杨在后头吹胡子瞪眼,还一直拨拨惜竹的 头发,摸摸她的小脸,而惜竹也偷看到岳杨两眼瞪得眼钟旭一样,心里不禁飞上 一阵快意。 “真的吗?那太好了!对了,是谁告诉你我身体不适的,是大姐吗?”甜美 的笑一直挂在脸上,在她的心里,杜乘风就像个亲切体贴的大哥哥,她的刁蛮之 气,在他面前完全展现不出来。 “不是你大姐,而是……”他点着她的鼻头,笑笑说道:“李商隐有过这么 一首词,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对了!真聪明。”他捏捏她粉嫩的小脸颊,开怀的畅笑让后头的人终于忍 无可忍,直直地走上前来。 “她现在需要休息,请杜公子别再干扰。”岳杨浑身散发着醋意,浓到屋里 的每个角落都可闻得到。 “人家杜大哥老远从杭州来看我,你怎能说人家干扰我呢?只要我觉得不受 干扰就成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拿杜乘风来气气岳杨,惜竹认为这是千载难 逢的好机会。 说穿了,不过是一般的兄妹情谊,但岳杨怎么看这画面就是怎么不舒服,而 这姓杜的也真是的,探病就探病,还摸摸头发、摸摸小脸,那只禄山之爪,真想 把它给剁掉。 “不知这位岳公子与竹妹妹是……” “他是大姐的客人,前来洽谈公事的,跟我没太大的关系。” “姑且不论有没有关系,现在她身体不适是事实,若是杜公子疼惜惜竹,可 以等她完全康复后,再来与她闲叙。”岳杨正色严声,宣示惜竹的一发一肤,他 都要严管到底。 这不友善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警告意味,杜乘风此番前来,就是要趁着元 梅前去镇江点收新米,来与惜竹商谈一件大事,哪晓得半路跑出个程咬金,硬是 从中作梗,阻挠他的好事。 “那……这样的话,我仅有一事想与竹妹妹商量,不知……岳公子能否图个 方便,我话一说完,马上离开。” “好,那你现在说,我在这等着……” 看到岳杨完全不肯妥协,杜乘风心乱如麻,而惜竹更是张着一双天真的大眼, 直勾勾地看着他。 “杜大哥,你有话就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听到这句话,杜乘风更谨慎了。 “那无所谓,反正这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改天等竹妹妹病好了,我再来谈也 不迟。”他起身向岳杨道别,便踏步走了出去。 “他真的跟你很熟吗?要不然,为何可以这样对你动手动脚。”等杜乘风一 走,岳杨表现得相当吃味,与他以往冷静自若的个性,有所出入。 “很熟,熟得不得了,熟到可以煎蛋了。” 岳杨一把火烧到喉咙,正想好好教训这蛮横的小丫头,忽又想到,她现在身 体还没恢复元气,不宜再与她大动肝火。 “在你还没完全康复之前,我会要求丫环们,不准再让你见半个客人。”免 得又跑来一些阿狗阿猫来让他生闷气。 “你敢!” “要不试试看!” 不等她回应,他径自将身子一转,从容地走出房门。 两名丫环早巳等在外头,不管惜竹怎么好说歹说,两名丫环说什么也不敢开 门。 “所以这么说,他来找惜竹,是要游说她将彩馔斋这块商誉卖给他,好让他 以此名称,在杭州开设另一家点心楼了?” “没错,我从镇扛回苏州的路上,就听了几户商家这么传着,他应该是看到 彩馔斋生意好,所以想要趁热时,分食这块大饼。”元梅心有余悸,想不到才跑 了一趟镇江点收新米,杜乘风这家伙就趁虚而入,要不是岳杨把关得好,依惜竹 那点小功力,一定马上着了他的道。 “商场上尔虞我诈,真真假假让人看得是眼花撩乱,亏惜竹看到他,还唤他 一声杜大哥,没想到,他竟然抓住惜竹天真善良的性格,而设陷来利用她。”岳 杨感慨良多,为了利益,世人良知全被遮蒙,有几人能做到“无欲常在心似水” 呢? “他一心想要跨越到我们的商业领域,总认为我们做的生意,比他们的还要 赚钱,这不嫌绳短,只怨井深的心态,就是他们杜家人的作风。” “不过杜家在杭州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光是京城里,就有好几十家布庄、 古董店,规模之大,仍不容小觑。”岳杨侃侃而谈,说起杜家,三天三夜也谈不 完。 “好了,咱们别谈这个了,惜竹她……” “我已经麻烦罗师傅,从现在到明天比赛前,寸步不离待在她身边,免得又 发生类似昏倒的事件。”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比赛结果已在你我心中,但我这小妹就是天生好强,只希望这一回,她得 失心别太重的好。”元梅担心,幺妹的个性,不知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在她休息的那段时间,我已去拜访过陶宝亭陶大人,希望他能以较为客观 的评语,来评论这回的比赛。” “连这点你也考虑到,可是心细如针啊!” “去找陶大人时,他正与秋娘游寒山寺,两人在枫桥上有说有笑,我还真怕 打扰了他们的雅兴。”岳杨脸上,莫名地浮出一副羡慕的笑靥。 “哦,你也看到秋娘了。”真不晓得当时秋姨会是什么表情。 “是啊,不过她可没空理我,眼里全是陶大人的身影。”他乐见其成。 “看来,他们应该是挺契合的才是,想必陆家好事将近了。”依元梅的观察, 这两人对彼此都有着高度意愿,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至少秋姨不会再把工夫下在 岳杨身上。 听到“好事将近”四字,岳杨突然像是如临深渊,整个人呆滞了起来。 “岳爷……”她见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免再叫了一声。“岳爷,你没事吧?” “喔,我没事……” 说没事是骗人的,听京里的探子来报,这回皇上南巡时,恐怕十七格格也会 随侍在侧,那个女人要是知道他和惜竹之间的事,铁定不会简单善了。 以往在京里,皇上有意无意就要撮合他与十七格格,虽然没有以圣意逼迫, 但总会有意无意间提起,只怕这回十七格格前来,肯定又要让他不胜其扰了。 他先行告退,望着岳杨的背影,元梅不难猜出,他心里头一定有着难以解决 的事,而且……此事跟惜竹,一定息息相关。 “岳哥哥,你这炸丸子好脆好酥喔,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丸子耶……” “端康格格,你别再吃了,这是给你皇阿玛的御膳,你吃光了我就没时间再 做一份了。”岳杨心里又无奈、又紧张,瞧这小格格满嘴吃得鼓鼓的,心里头就 是怎么不舒服。 “哇,你这枣泥糕也好好吃喱,还有这煎饺子……嗯,还有桂花糖藕喔,这 些都好好吃……”小格格吃得满嘴都是,鼓胀的两颊,肉馅都被挤到嘴巴外头了。 “你不要再吃了,这都是为皇上准备的。”他一气之下,将小格格手上的糕 点全都抢了下来。 “哇呜……你……你不让我吃……我要去跟阿玛说去……”小格格马上就泪 水汪汪,一旁岳杨的父亲见状,立即斥责岳杨。 “小格格要吃就让她吃,你这样欺负她,万一传到皇上那去,这还得了?” 岳弼仁当场斥责,还不忘安慰哭得淅沥哗啦的小格格。 “爹,每次她只要想吃,你就让她肆意妄为,这摆好的菜肴被她这样一抓一 拿,我又得再重新排一次,这样不是增加我们的麻烦吗?”在御膳房工作已经够 累了,还来个小恶魔折腾人。 “拿了再摆不就行了,况且小格格也吃得不多啊!” “吃得不多?”他认为父亲是不是在睁眼说瞎话。“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就 吃得这样圆滚滚,你瞧瞧她这手臂。都比咱们的蹄膀还大了,这叫做吃得不多!” 岳杨每回上工,只要看到十七格格前来,他的心情就变得特别恶劣,老是在 还未用膳时跑来偷吃,等到真正要叫她用膳,却一溜烟的跑到外头去玩,害得他 必须耽误自己吃饭的时间,跑遍整个紫禁城,去把这淘气的小格格给找回来。 “皇上是她的父皇,这天下也是她父皇的,她想怎么样你就随她去吧,我们 只是做厨子的,食君之禄,做好本份的事就行了。” 父亲的训诫,一点也弭平不了他心里头的忿忿不平,这样调皮又没规矩的小 女孩,竟没半个人敢纠正她、教导她,任由她恣意妄为,看在他的眼里,对这目 中无人的小女孩,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两人就老这样大眼瞪小眼,在十年前的紫禁城御膳房内,天天上演着同样的 戏码…… 一想到这段陈年往事,岳杨脸色便整个黯沉下来。 他叹了口气,独自站在烟波楼的凭栏处,想不到,这十七格格在成长的过程 中,竟然越来越黏着他,即使斗斗嘴,也还是巴在他身边不走,每当吵完架后, 又装出若无其事的笑脸,嘻嘻哈哈出现在他面前…… 而令他感到更头疼的,是这十七格格对他情有独钟,别的男人她怎么都看不 上眼,偏偏就要定他一人,他搞不懂,他是哪里吸引她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天已经亮了。 到了中午时分,小厮前来通知,只见一到彩馔斋,惜竹将阵仗摆得特别大, 广场之中,东、西两处各有料理食物的平台,后头则是炊煮食物的灶锅,前头另 搭一处棚架,棚下坐的正是广东巡抚陶宝亭、秋娘和陆元梅。 其他受邀的乡绅名流,则分坐在陶宝亭身后,这十多个人都是惜竹主动去邀 请来的,她不能让陶宝亭—个人的舌头,就决定一切,要是让他一舌定江山,对 谁都不公平,非得要多点人才有其公平性,也才能真正测试出她的实力。 只是惜竹这样的举动,明眼人都替她担忧,她把场面搞得越大,只是越让自 己难堪,凭她的手艺,怎么跟岳杨比得上? 这使得岳杨十分为难,这是要赢她也不是,不赢她也不是。 “岳大掌柜,今天在众贵客面前,希望你能信守你说过的承诺,只要我的手 艺胜过你,你就得服气,并且以后不得有以言语诬蔑彩馔斋之行为,你能做得到 吗?”站在广场中央,她说得铿锵有力,似乎对自己这几天来的努力,信心满满。 “可以。”岳杨平心静气说道,“那要是我胜呢?” “那……那大不了跟你到京城里,虚心学习喽……”这话她可说得没刚才意 气风发,并且很不苟同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跟罗师傅学了许多在调味及 煨煮的技巧,一定能让在场的贵宾,吃得赞不绝口。” 这话一说出口,除了那些不知情的乡绅名流鼓掌外,其余的人都面有难色, 这做事冲动、欠缺考虑的竹姑娘,铁定忘了罗师傅还是岳杨所调教出来的,唉, 口气竟还敢这么狂妄。 至于罗师傅,他更是坐在下头不发一语,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好,不过在比赛之前,我能不能提出一个要求。” “行,你说吧!”惜竹挺起胸,直视岳杨。 “要是我赢了今天的赛事,我要你即刻与我回京。” “胜败都还未见分晓,你就笃定你会赢?” “我也不会占你便宜,若是我输你的话,我便在彩馔斋门口,当场举行封刀 仪式。”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都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没必要搞得这么水火不容吧,好胜心让惜竹根 本忘了岳杨真正用意,她只想保住彩馔斋这块招牌,其他的,她无暇顾及。 “好,就这么说定。” 两方协议一旦定妥,比赛便算正式开始。 全场瞬间一片寂静,全体的人,皆屏气凝神在观看这场比赛。 只见惜竹以矫健的身手,进行和面、揉面、甩面功夫,在杆好面皮的同时, 立刻将五丁包所需的五种馅料,分门罗列在五块砧板上,并以利落的刀法,在五 块砧板上来回切剁,不管在速度与技巧上,都拿捏得分毫不差,台下几位乡绅看 得是大开眼界,有些还鼓掌拍手叫好。 “好哇,竹姑娘,果真是不同凡响。”一位看来白发苍苍老者,叫喊起来还 挺中气十足。 惜竹听到底下有人对她赞誉有加,那股自满的神情全写在脸上,嘴角上的笑 更形明显。 另一边,岳杨并没以太多素材来取胜,他先将糯米粉与大米粉混杂一块,加 入少许盐后,再以适当清水搅和,在放水同时,一边以弧圆型的旋转方式,均匀 地将这两种原料混合,使其慢慢成为细粒状。 然后将这些糕粉团,取其中三成左右,仔细平铺在大蒸笼上,以大火闷蒸, 等蒸到竹笼气孔已透出白气,再放入剩余的两成,等到第二层糕粉团熟透前,再 把事先用盐腌制好的咸猪油,放入剩余的糕粉团中搅拌,让淡淡的猪油香,渗入 糕粉团之中。 最后等第二层糕粉团也蒸熟后,再将最后的一份平铺在第二层上头,在蒸煮 的过程中,糕粉与咸猪油那股相结合所发出的味道,随着袅袅蒸发的白烟,弥漫 在空气中,就连一旁的惜竹闻到,也不禁感到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怎么从来都没闻过……”满脑子的疑惑让她开始紧张, 包馅时的功夫更是谨慎万分,不敢从容大意。 直到第三层糕粉团也蒸成如玉白状的颜色后,他选用当地早晨运至的新鲜青 葱切段后,平均排列在最上层部份,加盖闷紧约一小段时间,便将笼内的糕粉团 取出,放在洁净的白布上头,包住紧压,使其更为扎实有咬劲,最后再切成菱块 状,平摆在盘子上头。 另一边,惜竹所做的五丁包,也接近蒸熟的最后关键,她看着岳杨的速度已 然加快,开始出现手忙脚乱状况,之前在五种馅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在切剁与 揉合上头,因此在蒸煮时间上头,便晚了岳杨一步。 这情形,看在底下的罗师傅和元梅眼里,对她的情况感到相当不乐观。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将做好的五丁包与北京咸猪油糕,分别排在评比的桌上, 随之第二道菜也紧锣密鼓,跟着上场。 惜竹取出洗净过后的山芋,削皮切块后,用细火先慢慢闷煮,者到山芋呈现 出半酥松软状况时,加入上好的白糖,再熬到糖味透心,过程中,她先行融煮糖 油,淡淡红糖味香气四溢,不过,底下罗师傅却发现惜竹将柴火添得过多,以至 于糖油在锅缘四周不断发出糖泡,这样,铁定会影响到糖份黏稠的程度。 惜竹,改用小火,这样糖很容易焦苦掉…… 罗师傅在内心呐喊着,额上汗珠满布,再这样下去,就算山芋的味道再怎么 香甜,也会被焦苦掉的糖油给盖掉,吃不出天然的香芋气味。 而岳杨为了迎合陶宝亭不爱太过甜腻的特性,在清香的咸猪油糕后,准备以 清淡浅香的桂花交实来与惜竹的糖油龙头山芋较量。 他取出一颗颗白圆的艾实,以温水洗净,沥干,接着在一大锅中放入清水烧 开,以文火慢慢将艾实煨软,实至一颗颗小艾实表皮微裂开采,再取出一节甘蔗, 当场削皮榨汁,他边酌量倒着蔗汁,边试着其中甜味,他考量到待会儿加入桂花 与橘瓣后,甜味会不会太过,而在场来宾,皆以年长者为多,所以在甜度的轻重 上,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这次比赛,岳扬并不想以太过繁琐、重味道的点心为主轴,简单、淡雅的清 香,更能获得这些吃过山珍海味的评审青睐,当整锅的蔗汁已渗入艾实后,他再 以当季采收的桂花,均匀撒在甜汤上,当起锅后,再放入一片片甜橘,便算大功 完成。 刚好惜竹也将闷煮过后的山芋从锅中取出,淋好糖油,在岳杨将甜汤端至桌 上时,惜竹尾随而至,两人可说是在同一时间内,一同完成两道点心。 不过短短两个多时辰,两道点心已全数完成,奴仆们将桌上的四道点心,分 别盛人盘碗内,一一端到每位评审前头,每位评审前头各有一杯水,好让每位评 审在吃过一道点心后,能以清水将原先的味道去除,以免使味道混杂,影响到评 比的标准。 看着每个评审在吃着两人制造的点心,岳杨显得气定神闲,而惜竹面色凝重, 看来是有点紧张,特别是看到每位在吃她的糖油山芋时,脸上纷纷出现不同的诡 异表情,甚至有些人还当场将一杯水喝光,要求奴仆再为他倒上一杯。 而她最在意陶宝亭大人的感觉,当他在品尝她的五丁包时,她发现,他只咬 了一口,便马上放着不动,而岳杨所做的咸猪油糕,他则全部吃完,她不懂,这 五种味道揉合而成的包子,会输给单一味道的猪油糕吗? 再者,那道桂花艾实,陶宝亭喝完后还不停对着一旁的秋娘点头道好,至于 她的糖油山芋,陶大人只小小的挖一小角,便将筷子敢着不动了。 其他的乡绅倒还挺捧场,大多数的人都将她所做的东西吃完,而岳杨所做的, 则一盘一碗也不剩。 见到这状况,她的心当场凉了半截,她把目光看向罗师傅,发现他的表情也 很僵硬,眉头像是上了千百道锁。 在综合所有人的意见汇整后,评分结果交由陶大人一人来宣布,当他站在会 场中央时,目光认真严肃,表示这是经再三讨论,才得出的最客观结论。 “这场比赛,经过大家一致评分加总后,岳杨岳公子以十分,小胜惜竹姑娘 的九分,所以这场比赛,岳杨公子获胜。” 这……这根本就是给她做台阶下,她只输给岳杨一分? 桌上摆剩的全是她做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岳杨的,表示岳杨做的一定比她好 上十几二十倍,又怎么可能只赢她一分呢? 她的努力化为泡影,几天的辛劳,全是白费的了。 站在广场中央,她一一扫向在场的众人,似乎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欺瞒的眼 神看她,明明就是她大败大输,而小输一分,一定是大家商议好,做给她的面子。 “其实竹姑娘的点心也很好吃,主要重点是……” “不用再说了,这些虚伪的评论就不必了。”惜竹怒气填胸,她才不想听陶 宝亭说些言不由衷的慰语,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好但是可是的,对她陆惜竹而言, 大可没那必要性。 她一个转身,带着伤心的泪水跑出会场,岳杨紧追在后,他早料到,这是必 然会有的结果。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