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轰隆的巨响,工地起火鹰架崩塌,梁翔街上前,鹰架下压叠著的全是那些用 劳力帮他堆砌大楼的夥伴,淋漓的血、哀嚎的声音,让他疯狂的想搬开鹰架,抢 救那一双双承载著希望的手。 「救我啊!好痛——我的脚要断了——」凄厉的喊叫一声声传来。 「阿德、阿德——你要撑下去,我马上拉你出来。」梁翔嘶吼著,「快点帮 忙,阿德被压在这里,救护车到了没?」 纠结的眉、凝肃的脸色,他这一刻啥都不想,只希望救出这些家庭的支柱, 让他们的孩子不要失去父亲,让他们的家不要倾倒。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云霄,尖锐又血腥的呼喊与之交杂,担架来了,送走了浑 身是血的阿德,梁翔拚命的在鹰架下寻找著其他人。 「阿翔……」工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阿龙,你怎么样?我马上拉你出来——忍耐一点,你儿子下个礼拜要过生 日了下是吗?撑下去。」梁翔好气自己的缓慢,「快点,快点帮忙——」 他的心好痛,那些一个个叫唤他的人,不是陌生人,是那些会在他暴躁时戏 谵 他多暍点青草茶、调侃自己还下忘揶揄他的好兄弟,他们之间也许总是我靠 来他妈去的粗言鄙话,但是都是最真诚的感情。 「阿翔,万一我走了,我儿子你要帮我照顾,让他多念点书……」阿龙眼神 逐渐涣散。 「闭嘴,自己的儿子要自己养,你不要想偷懒,要不待会我让医生修理你。」 梁翔忍著心中的痛楚吓叱,扛著阿龙往救护车去,然而那双温暖却染血的手在他 手中慢慢泛冷松开…… 「阿龙!阿龙……你要撑下去。」他噙著悲痛的眼泪一再的唤他。 等不到回应,他知道他走了,他很想大哭,但是里头还有更多人等著他。梁 翔拉下他请求的手,抹去眼泪又冲回工地,继续在混乱的工地找寻那些等待救援 的人。 「老板,快走,上面的鹰架又要倒下了——」阿俊大喊,试图拦阻他。 然而一心只想多拉出一个是一个的梁翔浑然不顾自己安危,依然不愿错失任 何机会。 「老张,拉紧我的手,快点——」梁翔拚命的唤。 「阿翔,快走,不要管我了……」 倏然,残余的鹰架禁不住底下掏空的虚乏,在这千钧一发间仍是落了下来, 梁翔抬起头,眼睁睁的看著鹰架朝自己的前额击来,撞击的巨痛继而是血进四洒 的温热,他感觉眼前一黑,就这么昏厥而去。 「救他们,快点救他们,阿路跟老游还没出来……」他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心好沉痛。 麻痹的痛楚,嘈杂的救护车声音远去,黑暗中阳光骤现…… 「阿翔,你火气大喔,青草茶多暍一点。」一名工人说。 「你留著自己喝吧!有空跟我抬杠,还不加快动作,工程延误就抓你去卖。」 「我?我一个大老粗,能卖到什么好价钱?要不你跟老板说,我卖给他好了。」 一阵邪笑四起。 「阿翔,怎么站在那里发呆?干么,工地小妹没出现你就提不起劲喔!没那 么早啦,还不到放饭时间,没有便当西施可以看啦!」那打赤膊的工人说:「不 过你也别这样,好歹我们都是露点表演钦。」 「算了吧!就算你们这些老家伙三点全露,我都不想多看一眼,免得长针眼 还得去眼科挂急诊。」 梁翔笑著,他们都还在跟他说笑打闹著,一切都没事,都没事……他心中大 石头总算放下…… 这些兔崽子、老不修,开这么大的玩笑,非得吓出他一身冷汗才高兴吗?这 群混蛋,明天他二正会亲手串了这些家伙。 刹那间,他的头好疼,眼前的阳光迅速消失,梁翔发出痛苦的声音,眼前飞 快闪过那些熟稔的面孔,大家都在笑,可是下一秒,大家又痛苦的伸手探向他, 血淌了满脸,他们掐住他的喉咙诉说痛苦。 「阿德、阿龙、老游——」梁翔撕扯著喉咙呐喊,奋力的挣扎起身。 冰冷的灯光刺痛他的眼,他眯起了眼,仔细的看著床沿的女子。 「梁翔……」多日不见的琴绮萝出现在他面前,「你还好吗?」她的手紧紧 的握住他。 他猛然抽回了手,「这里是哪里?你跟我怎么会在这里?」 「梁翔,这是医院,工地发生意外了。」 「其他人呢?其他人呢——」他痛苦的抚上传来剧痛的前额。 「梁翔,你躺下来好不好?」 「其他人呢?」他避开她的手,沉声傲然问。 「这,他们……」琴绮萝第一次觉得词穷,哑口无言的不知怎么回答他的问 题。 此时,一脸沉重的沈秘书推门入内。 「总经理,医生说你必须待在床上休息,千万不能下床。」 梁翔一把揪住他衣襟,威严急切的命令著,「告诉我情况怎么样,其他人呢?」 「总经理,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妥善安排的。」他被揪得快喘不过气来。 「不要敷衍我,阿德、阿龙、老张,还有阿路、老游他们人呢?」梁翔激动 的怒问。 「梁翔,你下要这样,你这样激动伤口会疼的。」琴绮萝上前阻止。 「走——这里没有你的事。」凶狠的眼神扫过她身上。 「梁翔,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对,有人受伤有人丧命,可是你再怎么大吼大 吵的,事情也不会改变,你的伤势还在观察中,我拜托你冷静好不好?」她哀痛 的看著他。 死了,阿龙、老张都死了,阿德的伤势也下妙,还有好多人都还没脱离险境, 就算知道,他能改变什么?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梁翔愤然扯下手上的点滴,转而推赶著沈秘 书与琴绮萝,把两人远远的推离,驱赶出病房之外。 手背上的鲜血沁淌著,然而他已经没有知觉,他颓丧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番挣扎,他拿起单人病房的电视遥控器搜寻著新闻台,终於安静下来。 看见了,那坍塌的现场被不断的重复播放著,电视上跳动著死伤的名单,粱 翔怔怔看著,痛苦的捏紧拳头,一股热气熏疼他的眼,呛梗著他的喉咙。 「阿龙、老张……」他低低唤著,想起他们死前的痛苦与无助,哑然失声的 痛哭。 死了,一场意外,夺走宝贵的六条人命,阿德被截肢,还有其他人都还在加 护病房尚未脱离险境,他身上担负著多少家庭破碎的责任。 他闭上双眼,多希望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些天性爽朗、用劳力辛苦生活 的老大哥们,手中的遥控器奋力一掷,梁翔多希望砸碎的是现实的残酷。 一连数日,粱翔总是闭上眼睛不看也不听,手上的点滴插上了他又拔起,处 处都是斑驳的针孔血渍,即便是进行强行灌食,他也奋力挣扎,谁都看得出他的 低落颓丧,明白他自责这样的惨剧,但是,没人有办法将想自我溺毙的他一把揪 起,连琴绮萝都束手无策。 「粱翔,睁开眼,我有话要跟你说。」她抚著他狼狈的脸,胡碴剠手。 他拨掉她的手,连瞧都不瞧上一眼。 「梁翔,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你听好,我怀孕了,你的小孩躺在我的 肚子里,我拜托你振作好下好?」她心急的大吼。 他错愕的睁开眼,然而下一秒,他冷冷的笑著,「孩子?呵呵,他最好下要 当我的孩子,要下然,当心他会被诅咒,因为他的老爸可是背负许多人命、毁去 许多家庭幸福,呵呵……」他笑得发颤。 「住口——」琴绮萝讨厌他的笑声,讨厌他这个样子。 「吓到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六千块钱的处决金,早点送他重新投胎,免得他 让肩上一条条的人命给吓死了。」他冷酷的说,眼神落寞又无情。 「粱翔,你太可恶了——」她失望的夺门而出。 她原以为,他听到孩子的消息至少会有一点点的振奋,会有一点点的希望站 起来,孰料,他竟对她这么说! 以前他或许寡言冷漠,但是他的心是火热的,即便他孤独落寞,可是他还不 至於冷血无情,可是现在他的自责已经把自己逼上堕落的境界。 「琴小姐,你不要跟梁总生气,他只是太伤心了。」走近病房的沈秘书看见 琴绮靠在门外愁容满面,一定又是受了粱翔的气。 「你怎么来了?」 「董事长命我到医院来处理一些後续事宜。」 「喔。」她淡淡一应。 土地意外後,梁翔遭受挫折一蹶不振,沈秘书只得紧急通知董事长归国,及 时稳住公司。 「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董事长交代几句话,我进去跟梁总说说。」他建议 著。 「没用的,他这死脑筋什么都听不下去。」她怅然的说。 她很不甘心,好不容易她才找到她命定的男人,靠近他,属於极光的朱红彷 佛都在沸腾,她的人生充满光与热。 然而她千方百计的靠近後,孩子都有了,这男人却被这场意外击得一蹶不振, 她琴绮罗的男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易被打败,她真不甘心! 「欵,等等,我还要去教训教训他,他若还是那副死脑筋,我……我宁可把 他杀了。」她火得口下择言。 再度推开门,琴绮萝踩著风火轮直往床上那瘫软的躯壳走去。 「起来,我饿了。」 粱翔睬都不睬,一双眼睛空洞的望著天花板。 「快点,我肚子里的小孩要吃水果了。」她抓起床头摆满的探视水果,毫不 客气的往他肚子扔去,总算换来他狠狠的一瞪。 他抓起水果,扔向墙,迳自背过身去。 琴绮萝不死心,拿起水果刀跟苹果强塞到他手中,「我命令你马上起来削水 果给我吃,如果你还是选择这样的堕落消沉,你就用这把刀杀了我跟孩子,顺便 也把你自己了结,这样才不会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她噙著眼泪,情绪激动, 「我没想到你这么懦弱,竟然不敢面对现实,你这种鸵鸟心态,凭什么得到原谅? 那些死去的人应该夜夜来向你索命,拉你去偿命。」 「住口,你住口——不要再跟我说什么鬼话——」他拉起棉被,不想面对。 「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就天下太平了吗?你既然有气力在这里消沉,为什么不 多费点心力想想怎么挽救那些失去依靠的家庭?躺在加护病房的人知道了会怎么 想?你这么的懦弱,我巴不得抓你去跟他们交换,好歹换回一个家庭的完整——」 她扯下棉被,脸上泪水奔流,抓起水果就扔向他。 梁翔索性不闪也不挡,任由她发泄,他也想死,死了一了百了,不是吗? 琴绮萝一把扯下手指上那枚蓝宝石戒指,扔上他的脸,「这枚戒指有你母亲 的背叛还有你大哥的死亡,现在我把这东西还给你,你可以戴上它继续选择死亡, 反正你永远不知道专注的珍惜现在、看著未来,我孩子的父亲不会是这种懦夫, 我会为他找一个有担当的爸爸,绝对不让他有一丁点的懦弱——」 她说完後拂袖而去,梁翔哈哈大笑,沈秘书则蹙紧了眉,不发一语。 「呵呵,你来了啊沈秘书,我爸爸又要叫你跟我说什么?振作还是看开?」 「梁总……」 「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跟我父亲说,我不是接掌建设公司的料,如果他 希望公司继续生存的话,就别再对我有所期望,哈哈……」他朗声大笑,笑得令 人毛骨悚然。 走了,她终於走了,一个毁人家庭的烂人怎么有资格拥有孩子跟妻子,幸福 是他最没资格拥有的东西,他是受到诅咒的。 是的,诅咒,他还是没脱离母亲背叛的罪恶与大哥自杀的错误,注定了失败。 他笑得眼泪奔流:心益发的冷…… 从哪天开始的?他与酒陪伴的时间越来越长,一瓶又一瓶的暍,直到完全的 醉死,他呼呼大睡,睡醒了又是喝…… 梁建国看著沙发上的儿子,感到无比的失望与难过。他老了,看著唯一的儿 子挫败至此,他更觉无力感深重。 拿出一件薄被披在梁翔身上,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的抽起了烟,等待 儿子的清醒。 一整晚过去,醉如烂泥的身躯总算有了丁点反应。 「唔……」顶著昏乱的意识醒来,脑子里空白一片,梁翔本能的又是找著酒 瓶。 就在凑口的前一秒,一只手夺走了他的酒瓶,「梁翔,你喝够了没?」梁建 国沉痛的说。 此举惹来他的不悦,「还我酒。」 「你给我清醒一点,光喝酒并不能解决什么事情。」 他挣扎起身,不想多跟父亲单独相处一秒钟。 梁建国一把拉住了儿子,「坐下,有什么话你当著我的面亲口说,不要老是 这样逃避。」他语重心长的说。 「爸,你还要我说什么?」梁翔静瞅著父亲。 他是清醒的,一直以来都是,可越清醒他就越痛苦,不得不日日用酒精把自 己灌得烂醉,然後倒头呼呼大睡,不用去想大家痛苦的面容、死前的挣扎,可是 一睁开眼,那痛苦的一切又会恶性循环似的再来一遭。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还知道你有父亲?那你怎么忍心让我难过?」 客厅里的空气凝结,父子各据一方,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须臾,梁翔不安的搜找著香烟,酒不能喝,那么让他点上一根烟也好。 梁建国递给他香烟,主动帮他点了火,然後也帮自己点上一根,父子默默无 语的抽著烟。 许久,他打破沉默,「小翔,你妈妈离开的时候,你几岁?四岁了吧?」他 怅然一笑。 小翔,年幼时,父亲总是这样唤他,因为他是小儿子,不懂痛苦现实的孩于, 然而曾几何时他这个小儿子长大了,看过了生死,却挫败的无法面对。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梁翔低垂著头,百感交集。 「我总以为你们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直到你大哥自杀,我才知道这事 情造成了你们兄弟的阴影,我很抱歉。」 「爸……」他不知该说什么。 「阿翔,你母亲不是背叛,她只是需要让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她很爱你们两 兄弟,可是她在单调的家庭生活中不能呼吸,她必须要自由,所以她离开了。」 「爸,那就是背叛。」他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阿翔,那你以为忠诚是什么?守著我们一家子三个男人,然後把自己逼得 无法喘息?」抽了一口烟,让袅袅云雾弥漫眼前,「我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没 办法给你们富裕又给你母亲氧气,所以我只能让她走,然後带著你们兄弟好好过 活,一个工地又一个工地的流浪,我知道你们苦,可我不想让你们兄弟也失去父 亲,所以只好把你们带在身边。」 梁翔抽著烟不发一语。 「有时候撑不下去,我也想过逃避,可是只要看到你跟你哥哥的笑容,我咬 著牙告诉自己要勇敢面对,如果我倒下了,只会换得社会新闻的一个角落,写著 我们父子三人的悲歌,可是只要熬下去,未来会多美好不是我可以料想到的,或 许我们会有个安定的家、富裕的生活,还有儿孙满堂的快乐,这些都是我撑下去 的动力。」梁建国脸上有著希望。 「可是哥哥还是自杀了。」梁翔带点残忍的提醒说。 「对,那是我的疏忽,我忘了他已经大得足以看清你母亲的存在与离开,忘 了他心中的阴影和渴求,因为他始终扮演一个帮手,帮我带领著你成长。」他说 得悲痛,「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进入广告界,当你愿意接下建设公司的时候,我著 实吓了一跳,我当时真的很高兴。」 「可是我搞砸了,让那么多人死在工地,毁了那么多家庭的快乐……」他很 难不想起那一天的惨状。 「那你想怎么办?回去你渴求的广告界,追求你的梦想?」 「不,我也不能,我毁了人家的梦想,凭什么拥有自己的梦想,老天爷都不 会允许的——」梁翔将头埋在双手问,痛苦万分。 「阿翔,工地本来就是危机四伏,一点点的疏忽就是惨痛的下场,即便是当 时我在场,我都无法完全避免这样的意外。」 「可是死了这么多人,每每闭上眼睛,我就会想起他们痛苦的模样,想起他 们孩子天真无辜的等待父亲的归去——」他大吼道:「我尝过等待的滋味,所以 我恨妈妈,而那些孩子也会同样的憎恨著我,因为我也让他们尝到无尽的等待。」 「阿翔,你自责逃避并下会改变那些孩子什么,他们依然痛苦。可是,如果 你振作起来,你或许会给那些孩子不同的希望。」梁建国握住儿子的手。 「不可能,我不是他们的父亲,取代不了父亲的重要性。」他努力挣脱。 「但是你可以帮助他们顺利的活下去,顺利的成长。」梁建国激动的说。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的注视著前方,「不行,我没有办法再回到工地去,没有 办法再参与建设工程的一切。」摇著头,他难掩心中惶恐。 「阿翔,难道你就这样一辈子混沌的活下去?那个琴小姐你一点都不心疼她? 沈秘书说她有了你的小孩,你难道愿意你的小孩也跟你一样,在缺憾中成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梁翔逃避父亲的追问,夺门而出。 阿德的痛苦叫嚷回荡耳边,阿龙的请托一再覆诵著,还有老张、阿路……每 一个人都眼睁睁的凝视著他……绮萝,她也含著泪水瞪著他。 她不是不哭的吗?打从见到她,总觉得她像亮眼的阳光,虽然老把狂妄当自 信,嘴巴贼得让他每每招架不住,可是她的生命力泉涌似的灌注在他枯乾的心窝, 一个疏忽,她就会在他身上燃起一把火,让他不得不与她共焚沸腾,老实说,他 很快乐。 没想到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只是时间来得这么不凑巧…… 消沉了几个月,梁翔再度走进了维也纳森林,坐在固定的位子上,注视著同 样的天狼星,然而,心却更加的落寞孤独…… 他能面对死去的夥伴吗?他能面对绮萝的失望吗?那枚蓝戒指躲在他的口袋, 他想丢又没敢丢,因为绮萝说那是他的心,他多害怕他的心也跟著不见了。 沉默的当下,门口的风铃清脆的响著,一群人的欢乐拥进酒馆里,其中的一 个声音那么的熟悉! 梁翔忍不住看向门口,就在众人簇拥问,他看见了琴绮萝,一样火红性感的 上衣,下身是宽长的沙龙裙,眉宇间却少了点什么,而肚子已经微微的隆起。 他心虚的低下头,不敢贪看她的美丽与憔悴,把目光锁定面前的酒。 「欢迎光临,看来今天有好事情喔!这么热闹。」James 领著大家在靠近吧 台的位于坐下。 「Hermit,快给我一杯极光吧!臭阿泉这家伙把我的精力全压榨光了,没有 爱心的家伙。」琴绮萝嚷嚷著,「也不想我大腹便便的,还奴役我参加比稿。」 「欵,孕妇喝啥极光,白开水给她就好。你别这样说,是公司压榨我,我不 得不跟著压榨你们,一切都是情非得已。」伍少泉赶紧撇清。 Hermit冷冷一笑,难得狡猾的动了点手脚,待会让那个孕妇大吃一惊。 「对了,绮萝,你肚于越来越大了欵,几时要跟孩子的爸举行婚礼?」Wen 开口问:「你真保密,到底孩子的父亲是谁?」 「阿泉,Kin 在问你呢,你几时要娶我?」琴绮萝把问题抛给伍少泉。 「这又问我?你觉得问我有用吗?」他啥都不正面回答,「总之喜帖拿到不 就真相大白,甭急,红包跑不掉的。」 James 的托盘上捧著好几杯酒,「这是你的极光。」他先端给琴绮萝,再逐 一的放下其他人的酒。 「欵,大肚婆你还要喝酒啊?」晴南说。 「放心,我宝宝可是醉仙转世,不给酒喝怎么长大?」琴绮萝低低一笑。 「又在跟神仙攀亲带故,也是啦!老妈是女哪吒,难怪小孩也是位列仙班。 Wen 说。 琴绮萝饮了一口酒,当场脸色怪异的瞪著朱红色的液体。 「怎么了?」伍少泉凑近问。 「这是什么玩意儿?」 「极光。」Hermit泰然回答。 「骗人,这味道怪怪的,有红萝卜的味道,还有苦瓜的……思,好苦。」这 辈子她最怕的东西就是这两样。 「这是孕妇专属的极光饮品,Hermit刚发明的。」James 跟著贼笑。 「我有多加点蜂蜜,味道很爽口。」Hermit酷酷的说。 「嗯,我要跟Kin 说,叫他扣你们两个薪水。」琴绮萝抗议。 「Kin 只会说干得好。」James 大笑,继而说:「说来好巧,你们都好一阵 子没来了,凑巧今天他也来了欵. 」他用鼻子努努角落。 琴绮萝瞥视的眼神一黯,嘴边的微笑收拢。一会儿,她又重新扯出美丽的笑 容,「我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好了,毕竟是大客户呢!」 「小阿——绮萝!」伍少泉赶紧阻止。 可她已经端著那杯特调的极光,缓缓的走向更添孤单的梁翔。 「好久不见啊!梁总。」她甜甜一唤。 他没有抬头,手微微颤抖著,她的称呼让他很反感。 她坐入他面前的位子,微笑的一迳瞅著他。 他好憔悴落魄,而越看他这样,她就越生气,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梁总最近怎么如此落魄?」她存心在他伤口洒盐。 「与你无关。」 「当然与我无关,我何德何能,能在梁总心中占一席之地?」她挑衅的看著 他。 梁翔看见她端起极光准备凑口,想也不想的一掌拨去她的酒,杯子掉落碎裂 一地,引来众人侧目。 「大腹便便跟人家喝什么酒?」他不悦的说。 「呵,笑话,你这酒鬼怎么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我让我的小孩喝酒,他顶 多是落得跟他父亲一个德行,你有啥资格说教?」她扬高音量挑衅的说。 「琴绮萝——」 「我没聋,也没忘了我自己是谁,不像某人醉生梦死的。」 「梁总,好久不见。」伍少泉快步走来,淡淡一个招呼,重点是要带走她, 「绮萝,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再走,我正跟梁总相谈甚欢呢!我们还聊起几个月前的工地意外, 还有我肚子里的宝宝。」琴绮萝显得无畏,「对了,欢迎梁总届时来喝我小孩的 满月酒。」 意外、宝宝!这无疑又在梁翔心头上重重一击,「你不要拿孩子来逼我。」 「那你也不要拿孩子来干涉我的生活,我怎么生活玩乐,都跟你无关,我说 过,我会找个好男人取代你的位子,你喜欢喝酒逃避就继续吧!至於孩子,不用 你操心了。」 他难堪又难过,「你的好男人我已经看见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只是过来跟客户打声招呼,跟客户说话很累人的,我不想自讨苦 吃。阿泉,走吧!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好了,梁总显然还是喜欢独饮的快乐,别打 扰他了。」琴绮萝甩开方才泼洒在手上的水渍,傲然离去。 「有心照顾她就别让她暍酒。」粱翔对著伍少泉说。 「一个无心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不服气我用酒精喂养你的孩子,你可 以向我挑战。」伍少泉撂下重话,才追著琴绮萝的步伐离开。 挑战?他有什么资格挑战人?现在他只是烂泥一摊,站都站不稳,凭什么挑 战人? 梁翔觉得自己好窝囊,只有端起酒,一口又一口的喝著,希望蓝色的酒液能 早点终结他的神智。 James 送酒过来,清除地上的残局,一度他以为梁翔真的找到契合的极光, 然而显然他错了。 梁翔趴在桌面上,醉得迷迷糊糊的,人影在他面前穿梭来去,钢琴声忽大怱 小,他的脑袋里有人在咆哮有人在走路,好疼…… 阿龙对他说:「阿翔,万一我走了,我儿子你要帮我照顾,让他多念点书… …」 「阿龙、阿龙……」他无力的唤著。 在梦呓中,一个一个的人出现又消失,梁翔的痛苦没有减少只有增加,他看 得出他们在埋怨他。对下起、对不起……他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埋怨却依然。 「Kin ,怎么办?」James 问。 「Hermit,你调酒的酒精浓度是不是太高了?来解救一下吧!」Kin 对著吧 台前清洗杯子的Hermit说。 挑挑眉,她冷笑著,露出恶作剧的神情,准备再一次挑战什么似的。 已经打佯,Narcissus 的琴声却始终没有停歇,他专注的弹奏著,让那醉烂 的灵魂得到安息。 James 把Hermit调制的那杯宛如沥青的东西灌入梁翔口中,「欵,不会出人 命吧?你给他喝什么?」 「多嘴,你伯他死了会惹祸上身,你也可以自己喝一些,证明你的无辜。」 Hermit冷冷的说。 「那我宁可是一枪毙命,也不要灌了一堆沥青痛苦而亡。」好不容易让梁翔 喝完那杯东西,James 抹抹手,决定先下班闪人。 洗净最後一个杯子,Hermit也走了,Narcissus 的钢琴声依然未歇,Kin 安 静的点起一根香烟。 几个小时的光景,梁翔终於醒来,发觉酒馆空荡荡的,没有人声也没有琴声, 安静。 「唔……」他痛苦的自桌上撑起身躯,涣散的眼神在吧台前凝聚了焦距。 Narcissus 与Kin 并肩背对著他,暍著小酒抽著烟,一派的惬意。 Kin 发现身後的动静,转过头,「喔,你醒了,怎样?还好吧?」 「对不起,我该走了。」他知道已经打佯,而因为自己的赖坐,让店家不得 不在此等待。 「不急、不急,坐啊!难得酒馆有这么安静的时刻吧?」Kin 端著开水朝他 走来,「喝个水吧,醉酒醒来总是容易口渴。」 「谢谢。」 「额头受了伤?」 「嗯,已经痊愈了。」他抚著伤口,痛楚早已经转移分散。 「然而心却痊愈不了?」Narcissus 突然开口,没有瞧谁的定回钢琴前,随 性的弹奏起音符。 梁翔靠在椅子上,听著钢琴声,沉骤升的音符揪得他的心难受,一会儿琴 声平稳,他放下了紧张,偷偷吁了一口气。 「人生又何尝不像这琴声一般起落无常?」Kin 若有所感的说。 「无常……」他玩味著这两个字。 「是啊,无常,平稳的路谁都走得顺遂无畏,然而起落就由不得人了,有人 自谷底攀起尝到胜利,有人自山峰坠落摔成了烂泥,一辈子囚困在谷底看著窄小 的天空感叹,爬下起来的就是那样潦倒。」 「倘若这一跌背负著无数的生命,他怎么爬得起?」 「那不是背负,是一种鼓舞,无数的生命孤注一掷汇集成唯一的希望,那是 一股强劲的力量。不要说对不起,说再多次,也只是亵渎了这三个字。」 琴声暂歇,Narcissus 盖下琴盖,倚著钢琴冷瞅著他们,他就像天神般,不 发一语,背影优美的他,原来还有一张更甚的容貌。 勾魂摄魄的眼神躲在粗框的眼镜後面,显少掀动的唇有了些许动静,「面对 不是不好,逃避也不是不对,但是没有试著站起来,又怎么回应你所背负的生命?」 回应所背负的生命…… 粱翔闭上眼,把那些人想了一遍,包括早先离开的琴绮萝。 众人的请求成了埋怨,绮萝的挑衅带著轻蔑,父亲的口吻有著失望,骤然问, 他想起了大哥。 大哥在遗书中说了无数次道歉,可是他始终还是不能原谅他的愚蠢,一如他 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阿龙他们也没有醒来,看著他的眼神只有埋怨,原来道歉 并不能弥补错误。 无辜的幼童成了无父的孩子,他的孩子也即将如此,他以为这是一种赎罪, 却逼著让更多人跟著他一起偿还仅剩的快乐,他好自私……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