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电影《我的父亲母亲》 张艺谋和我 从小说到电影 1998年初,我的一篇小说被张艺谋看见了,打算改编成电影,由此开始了我和 张艺谋的合作,直到9 月12日这部电影开拍,这次合作共九个多月的时间。 张艺谋是一位著名导演,在此之前我曾经看过他的作品,留下很好的印象,当 然也从各种渠道读到或听到一些有关他的传闻,有好有坏。这些且不管他。在我与 他的合作中,我倒是有着一点独自的感受,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这是 其中最主要的。 我那篇小说名叫《纪念》,发表于《中国作家》1998年第一期。当时我正在外 地写东西,故而还未看到样刊。临近春节时我从外地回来,当晚接到了一位同事的 电话,告知有个叫王斌的人正在找我,已经给编辑部打过若干次电话,并告诉了对 方的电话号码,让我马上与其联系。我给王斌打了电话,知道他是张艺谋的文学策 划,同时也知道了张艺谋要将《纪念》拍成电影。接着就商定,让我过了春节就去 北京,具体洽谈合作事宜。 正月初四上午十点,我到了北京。安顿好之后,下午便和张艺谋见了面。见面 是在一处茶馆。我们握了下手,刚坐下,张艺谋就谈起了改编电影的事儿,谈他的 想法,谈未来的电影的风格,谈电影和小说的不同,最后谈定我回家先弄第一稿, 最好尽快拿出初稿……这其间,几乎没说一句客套话,只是简单地问了一点我的情 况。 这是我和张艺谋第一次直接接触,我认为他很实在,同时认为他有正事儿,这 样的人正是我所敬重和喜欢的(我讨厌那类油头滑脑的人,听他们说话,身上会起 鸡皮疙瘩),所以我才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1998年,是张艺谋当导演的第十年,我这部电影,也是他执导的第十部影片, 对他拍过的九部电影,人们自然各有判断,但有一点不能否认,他确实有自己独特 的追求,不仅如此,他对艺术还总是精益求精。在与他合作的过程中,我对这一点 也深有感触。 从北京回来后,我立刻着手改编剧本,曾经先后写了两稿,写完后便马上寄到 北京,这期间只靠电话交流感受,我隐约觉得,他这时还没有形成一种完整的感觉, 还在摸索。到了4 月,他又来了一次电话,这次是要我再去北京,坐下来谈。 4 月15日我去了北京,转而又去了河北赤城,当时张艺谋正在这里等拍另一部 电影《一个都不能少》。 我们果真“坐”下来,谈了整整6 天,在我房间谈,每天早上9 点开始,一直 谈到吃午饭,下午又接着谈,谈到吃晚饭,晚上再接着谈,谈到零点以后。每天一 到9 点,张艺谋和王斌就过来了,张艺谋拎着一只大号旅行水杯,沏着浓茶,谈一 会儿便喝一大口水。 我们先是搭好了结构,决定主要写一个爱情故事,而把其他的东西当做背景, 并且为未来的电影取出了名字,这就是《我的父亲母亲》,这些主要都是张艺谋的 主意,他的想法是这个名字越朴素越好。之后,我们便从头到尾,一场戏一场戏往 下捋,并在前两稿的基础上又攒了一些新戏。 剧本敲定之后,我便动手写第三稿。这一稿写了近20天,连扯带划,共用了七 本稿纸。写完后交给张艺谋,他当时很满意,决定打印,我以为任努已经完成,便 打道回府。 在哈尔滨呆了一个月,张艺谋又打来电话,我便再次南下,先到北京,当天又 去了张家口,当的《一个都不能少》正在这里拍城市戏。在此之前,张乞谋把《我 的父亲母亲》第三稿交给剧组的主创人员征求意见,我一到,他就召集大家进行讨 论,这其中有肯定也有否定,讨论之后又由张艺谋和我进行整理,取其可取的,然 后便动手改了第四稿。直到《一个都不能少》拍完,我才把这一稿改出来。 我第三次赴京是在1998年8 月,我来改写第五稿。这时张艺谋正在执导歌剧 《图兰朵》,他每天耗在排戏的现场,我则在一家宾馆住下。这次修改文字量不大, 主要是调整一些感觉。稿子改好后即由人第张艺谋带了过去。这次我只见到张艺谋 一面,他看完了稿子,来谈他的想法。他是零点以后赶到宾馆来的,我们谈了将近 3个小时,直到凌晨3点,他才离开。 9 月12日,电影开机了。作为原作者和编剧,我随剧组来到外景地,一是参加 开机仪式,二是还要对剧本进行进一步修改。 开机以后,那边在拍摄已经定稿的勿需修改的部分,这边便修改尚需改动的地 方,主要是现实部分。演职人员,包括张艺谋,均是每天早晨7 点半出发去现场, 午饭也在现场吃,然后在晚上7 点钟前后回到住地,7 点半吃晚饭。这时候,张艺 谋就格外忙了。在现场,他要整天坐在监视器前,吃过晚饭后,大多数人都没事儿 了,他还要安排次日的工作,有时还要看影片的回放,还要到我的房间来问问剧本 修改的情况。 我不知别的剧组和别的导演是如何工作的,看到张艺谋的工作状态,说句实话, 我真的是感到钦佩。 在我与张艺谋的接触中,我还发现了他其他一些东西,比如生活的简朴、待人 的真实等等,这些都是应该说说的,我觉得,正确地理解一个人,包括张艺谋这样 一个人,肯定是很有必要的。 从内容到风格 在改编的过程中,张艺谋曾经若干次谈论过这部作品,谈作品的意义、风格、 价值取向,以及他对这部电影所作的判断。 《我的父亲母亲》是一部爱情电影。影片的男女主人公,都是 50 年代纯洁内 秀而且执着于人间真情的年轻人。他们的爱情无比的真诚又无比的浪漫,必然会让 人怦然心动的。尤其在目前多元化快信息的社会背景下,许多年轻的或并不年轻的 人们心态浮躁,激情盲目,影片试图给人们送去一阵清新的气息。甚至也可以说, 这是创作者们向物欲横流、真情贬值、价值观爱情观日趋浮泛的某种社今现象提出 的一种忠告或者挑战。 张艺谋相信这部电影会受到广大观众的认可和喜爱,因为他相信作品所讲述的 故事是一个动人的故事。这场发生在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爱情,尽管并不见得如何波 澜壮阔,也不见得多么荡气回肠,但是,你却可以从中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 也许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动。这是一个初恋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故事一点 儿也不复杂,甚至有些简单。一个美丽纯洁的姑娘爱上了一个纯朴善良的青年,这 就是故事的全部。那么,感动从何而来呢?毫无疑问,感动来自于爱的过程,这是 一个美丽的过程,一个展示心灵的过程,一个让人喜悦也让人揪心的过程,一个让 人认识和感受纯真人性的过程……而这一切,都是通过影片中的细节点点滴滴地表 现出来的。 从作品独特性出发,为了充分表达作品的思想,也为了能够饱满地演绎影片和 角色的内涵,这部作品采用了抒情散文式的风格,就是说,《我的父亲母亲》将是 一部抒情散文式的影片。况且,这部作品采用的是回忆的观点,整部电影都是儿子 在回忆父亲母亲当年的故事,因此难免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带有深深的缅怀,真 诚的追忆,以及某种程度的想象。这样的作品,也适合于抒情散文式的风格。 我们曾经而且永远都是人之子,尽管我们有着不同的人生际遇,但有一点肯定 是相同的,我们都爱我们的父母,这是一种挚爱亲情,任何时代都无法改变。与此 同时,我们也对他们的生活,特别是未曾见到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充满探究的愿 望,总想更多地了解他们,理解他们,当我们果真这样做了,我们获得的又绝不仅 仅是某种满足,我们还会产生说不尽的想法,我们会欣慰也会怅惘,甚至会感到遗 憾和怜悯。 另外,影片的故事是由死亡而引发的,具体地说,这是一个由于死而展开的爱 情故事。那种爱是“人之初”的“原始”的爱,是人性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情感萌动, 是绝对纯洁而且真城的。因此,影片将分为两个部分,90年代的故事,主要描写死 亡和葬礼,我们将用黑白面面去展现;而50年代有关爱情的故事,我们都有彩色面 面去表达。可以说,50年代的爱情故事,不是很写实的,其中有回忆也有了想,它 既可以表现人们对亲生父母的美好印象与更美好的想象,也可以表现人们对生命本 身的肯定与赞美。葬礼是对生命终结时的最隆重的祭奠,爱情是生命成熟时的最灿 烂的升华。 在黑白段落里对死亡进行祭奠的同时,儿子回想的却是美好的青春,纯真的爱 情,理想化的幻想,充满诗意和华彩的浪漫,这既可以表达儿子对父母的热爱,也 可以阐释和揭示死亡与生命的主题。通过这部电影,我们力图传达这样一种认识: 一个有价值的生命,在行将终结时,留给人们的一定是其一生中最美丽最辉煌的段 落和画面。 真正动人的艺术可以是狂飙怒潮,也可以是一泓清泉,慢慢地沁入人的心田, 渗透、滋润,然后升华,最终成为一种境界…… 外景地及其他 《我的父亲母亲》是在河北省丰宁县的坝上草原拍摄的,那儿有一个名叫“东 沟村”的小村庄。按照人们通常的说法,这里就成了“外景地”。距离东沟村十分 钟左右的路程(乘车),有一个旅游景点,叫做“海留图草原俱乐部”,摄制组在 这里租了房间,工作人员全住在这里。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一部电影的拍摄,亲眼看见了许多以前从未看见的事物,在 我眼里,这些事物都很新鲜。我在这里参加了开机仪式,旁观了第一个镜头的拍摄 情景,以后又跟随剧组到拍摄现场参观了几次,至今想起来,这一切仍然那么真切, 令人难忘。 重要的是,我亲眼目睹了摄制组的工作状态和工作作风。在我眼里,无论导演 还是场工,工作起来都特别勤勉,特别认真,而且井然有序,只要导演一声令下, 便各自忙起各自的事,绝不怠慢也绝不含糊。 不过,更多的时候我还是留在“海留图”修改剧本。这时的修改主要是进行感 觉上的修改,哪怕是级细微的地方,只要张艺谋觉得不舒服,就一定要改掉,这里 面既包括台词,也包括氛围和情境。我认可这种修改。艺术是没有止境的,要想做 得好,你必须最大程度地进行开掘。我钦佩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和做法。我始终认 为,无论你从事什么职业,只要你想取得成就,哪怕是一点点成就,你都得使尽浑 身的力气,张艺谋就是这么做的。 有关拍摄电影的故事,还有一些东西可说的。但我不想多说了,我衷心希望您 能读到这本书,衷心希望您去看一看这部电影,这才是最重要的。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