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最后只得由康季平坐了主位,大秘坐康季平右边,万丽坐大秘右边,肖世平坐 万丽右边。落座的时候,肖世平笑着跟康季平说,人算不如天算,你算来算去,也 没有算到和万丽坐一起,还是我算得准。席上只有万丽一位女同志,大家的话题多 半围绕她来说,或者由她的话题引申开去,因为知道了万丽和康季平是同学,又知 道肖世平和康季平的太太是同学,大家的话题都离不开同学了,忆旧的忆旧,感叹 的感叹,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涉及到官场的话题。 万丽一直很紧张,她最担心康季平或者肖世平小包他们张口就跟大秘说出关照 关照她之类的话,如果他们说出来,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会无地自容, 但她又不能提前提醒他们、让他们别说,就算提醒了,恐怕也没有用,今天他们请 大秘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所以万丽一直忐忑不安,但酒席渐入高潮,万丽见大 家根本就不涉及敏感话题,渐渐地,紧张不安的心情放松下来,情绪也很快好了起 来,她主动站起来,敬了大秘的酒,大秘说,我虽不善饮,但女同志敬酒,是一定 要干杯的,就干了一杯。 他的同事说,少见,少见。说大秘从来不干杯,最多只是抿一抿,用酒沾一沾 嘴唇而已,今天真是放开了,可见万丽的厉害,可见女同志的能量等等,这么说着, 喝着,大家的兴致高起来,大秘的同事就不答应了,说,敬大秘的酒不敬他们的酒, 分明是看不起他们,万丽只得笑着又敬他们的酒。大秘酒量虽不行,但心情一直很 好,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闹腾。大秘的一个同事小胡,酒量奇大,又好酒,揪住 万丽不放,康季平眼看着形势不对,赶紧替万丽出头,结果引火烧身,被灌得大醉。 一直到晚宴结束,也没有一个人说到万丽的工作,说到今后的前途之类的话, 等大秘和他的同事先离席后,康季平已经站不起来了,还挣扎着说,万丽,我送你 回党校。万丽发现康季平的脸色蜡黄蜡黄,不由担心地说,你不要紧吧,脸色怎么 这么黄?肖世平和小包也看了看他,小包说,是呀,人家喝酒喝多了,要不是红, 要不是白,你怎么这么黄呢,像黄疸啦。肖世平说,小包你别乱说,这样吧,小包 你送康季平回宾馆,我送万丽。万丽说,我们先一起送康季平,他这样子,我也不 放心回去。康季平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酒量惭愧,不如女同志。万丽,你回去 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别太晚了,太晚了回去也不太好。另外,我明天一早就回 南州了,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万丽仍然不放心,肖世平说,也好,万丽你 自己回去,我和小包陪康季平到宾馆,万丽你放心,他不醒酒,我们不走。万丽这 才先走了。 回到宿舍,万丽心神一直有点不宁,躺下很久也睡不着,聂小妹也没有睡着, 说,万丽,今天喝酒了吧?万丽说,喝了点。聂小妹说,我从前干乡党委书记的时 候,那个酒,才叫喝得厉害,你没有听说过我的绰号吧,聂一缸。你想想,一个女 同志,被称作聂一缸,那是什么,是母夜叉,是一丈青啊。万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我知道的,南州乡镇企业的发展,酒是立了大功的。聂小妹说,有一次你猜怎 么样?我喝了酒上车,以为回家上床了呢,鞋往车外一脱,人往后排一躺,司机也 不知道,就开车走了,到了家,才发现鞋没了。万丽笑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前仰 后合的。聂小妹却不笑,还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人真是没有良心,不看我们的 成绩,光看我们的缺点,有许多人瞧不起我们乡镇干部,说我们是不懂科学,瞎指 挥,蛮干乱干,还上纲上线,说我们破坏大自然破坏生态平衡等等。关于这些争论, 万丽也不便多说什么,就应付道,应该实事求是。聂小妹却激动了,也坐了起来, 说,这次来党校学习,我的最大收获最大体会就是,我们党是最讲实事求是的。 万丽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表,聂小妹说,几点了?万丽说,已经十二点多了。 聂小妹说,那就睡吧,你是不是喝了酒兴奋睡不着?我给你两颗安定要不要?万丽 说,好的。拿了聂小妹的安眠药吃了,躺下,脑子里还是有点乱,忽然想起许多年 前,她参加市委宣传工作会议,和元洲县委宣传部的徐英住一间,那天晚上在向问 房间喝了茶,回来睡不着觉,也是徐英给了她两片安定,还让她数数,又想起徐英 拎着家乡产的白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送人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一种恍恍惚 惚的感觉。又从徐英想到了眼前的这个聂小妹,一时觉得聂小妹这个人其实还是很 有水平的,比如这会儿,她自己很想聊天,但知道万丽不想聊,她就能控制自己, 可是有时候,聂小妹又会表现得有些拙劣,甚至有些低档,比如请部长签字这样的 行为,万丽又联想到了陈佳,想到了徐英,想到了聂小妹,渐渐把对康季平的担心 忘了,后来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心里却忽然一惊,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起来后发现一切正 常,什么事也没有,心也就渐渐地安定下来。上了一天课,到下晚儿的时候,还是 一切正常,万丽回到房间,正在怪自己多疑多虑,电话铃却猛地响了起来,万丽一 接,就听到了姜银燕哭泣的声音,说,万丽,康季平昨天晚上送医院抢救了。万丽 的大脑猛地一抽,心脏也猛地一停,像是中断了供血,她赶紧扶住了墙,喘了口气, 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怎么会,是什么——姜银燕说,医院说是酒精中毒,问题 是,问题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他的 ——姜银燕说不下去,呛了几声,噎住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