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两个人就沉默下来,僵僵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万丽说,丫丫好吧?孙国海说, 很好,天天说想妈妈,想妈妈,但生气的时候就说妈妈不要她了,妈妈是坏妈妈。 万丽眼圈一红,不说话。孙国海又说,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万丽又来 气了,说,我几次打电话回去,你都不在家,你还负责?孙国海说,我虽不在家, 但家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的。万丽说,你别说了,我还幸亏找了这么个可以托付可 以依赖的好保姆。孙国海讪讪地道,现在我的地位比保姆都不如了。万丽说,家庭 成员对家庭的贡献,决定了他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孙国海说,你的意思,我对这个 家庭没有贡献?没有作用? 万丽又不想说了,道,你自己评价吧。孙国海说,我对自己的评价,肯定不低 的。万丽冷笑一声,道,那当然,你什么时候正确评价过自己?孙国海说,现在我 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不好的,说任何话都是不对的,做任何事都是错的,当初可不 是这样。孙国海的话让万丽心里一动,其实她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 孙国海身上的许多东西,从前在她眼里,都是优点,都是可爱之处,现在都成了缺 点,成了她不能容忍无法接受的东西?是孙国海这个人变了,还是自己的感情变了, 或者是社会、时代不同了?万丽差一点问他,那么你眼里的我呢?但话到嘴边,硬 是咽了回去。 孙国海的手机响了,是在省城的朋友约了等他去聚会,孙国海说,快了快了, 马上到。一接过电话,眼见着他的情绪就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跟万丽说, 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一会儿就过去吃饭了。万丽说,你在南州忙应酬,到了这 里还是应酬,你累不累?孙国海说,不累不累。万丽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我还以 为你是来看我的,原来你是来会朋友的。孙国海说,嘿嘿,他们知道我来,肯定要 请我的嘛。万丽说,那你也不必跑到我这里来了。孙国海说,我老婆我总是要看一 看的呀。万丽说,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来找我的茬儿,来气我!你以为我在这里休 养享受吗?你知不知道党校学习多紧张,竞争有多激烈,我的压力有多重,你问过 没有,你关心过没有?竟然跑来兴师问罪,你说得过去吗? 他们一直站在党校校园的路上说话,情绪都有点激动,后来聂小妹经过这里, 看到万丽,奇怪地说,万丽,是你呀?刚才我走过去的时候,你们就站在这里了吧? 我也没注意是你,我都吃了晚饭回来了,你们怎么还站着?万丽说,这是我爱人, 孙国海,来出差的。聂小妹热情地和孙国海握手,说,孙国海,你好,万丽经常跟 我说起你的。 聂小妹随口一说的话,却让万丽有点内疚,其实万丽并没有经常跟聂小妹或其 他人谈起孙国海,也不知聂小妹出于什么目的这么说话,万丽也没来得及细想,又 听聂小妹问道,天都快黑了,老站在这里腿不酸吗,到宿舍坐坐嘛。万丽说,不用 了,他还有事情,一会儿就走。聂小妹说,那你们谈吧,我去教室看书。 聂小妹走后,孙国海说,这就是聂小妹呀,怎么这个样子?万丽说,什么样子? 孙国海说,你没注意到她的眼睛?万丽想了想,说,她的眼睛怎么啦?就是一般的 近视眼。孙国海说,可她的眼镜背后的眼睛里,闪出的是警惕的光。万丽说,警惕? 警惕什么?孙国海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是你的同学,你不了解她,我怎么知道,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她是不是对你的事情很关注,不相信 我是你丈夫?万丽说,你瞎说什么,聂小妹就是这样一个人。孙国海却怀疑起来, 问道,是不是康季平也来学校找过你,聂小妹也看见过他,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眼 光。 万丽转身就走,孙国海在后面大声说,你走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不是你 一走就能走掉的!万丽大声道,滚你的事实!孙国海也急了,说,好,走就走,大 家走,我这就回南州,我倒不相信,我要去问问姓康的,他到底什么意思!万丽顿 时就被吓住了,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心里慌成一团。这一招一直就是孙国海的拿 手好戏、惯用伎俩,也是万丽最最惧怕的一手。 其实,从当年金美人的事情开始到今天,孙国海重演的次数已经很多很多了, 万丽也早已经发现他最多只是说说而已,心里也知道他是不会去的,但每次仍然会 被他吓着,只要孙国海一说要找谁谁谁去问个明白、理论一番,她就真的以为他会 去,就急,就慌,就发誓下次什么事情什么话也不跟他说了,但到了下次,碰到了 什么事情,忍不住又说了,一说,孙国海就又是这个样子,赌咒发誓要去找谁谁谁 说话,于是万丽又急,又怕,又吵架,已经重复了无数遍,这会儿孙国海又要去找 康季平说话,万丽急得直跳脚,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敢去找康季平,我就—— 孙国海说,你就怎么样?万丽说,我就,我就——心里急,又无法说出来,眼泪就 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孙国海一见万丽哭了,赶紧说,你哭什么,人家都在看你了。 路上有党校的老师和同学来来去去,万丽也觉得站在这里吵架实在不是个事情, 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不跟你说了。孙国海说,那好,我就过去了,他们已经等急 了,去迟了又要罚我的酒。瞬间声音中都已经透出控制不住的兴奋,万丽本来想关 照他少喝点,但看着他心驰神往的样子,心里又实在不舒服,“哼”了一声,说, 喝,喝吧。孙国海明明听出万丽话语中的不满,但此时也不计较了,赔笑道,少喝, 一定少喝,你放心,放一万个心。一边说一边看着表,脸上是焦急的表情,分明是 在等着万丽发话让他走。万丽叹了一口气,说,你去吧。孙国海如获大赦,感激地 “嘿嘿”一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才想起万丽的夏衣还在包里,赶紧转身回来, 拿出衣服递给万丽,他的手机又响了,孙国海说,到了到了,马上就到,唉,没有 办法,堵车呀。边说边远去了,万丽看着他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刚刚降临的黑夜中, 她的心里越发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