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久等不到万荏弥归来的钟其扬,心中忍不住忐忑,立于 大厅门前,翘首凝望。 “阿弥还没回来吗?”钟随安来到儿子身旁,看见他溢于言表的关心之情, 也忍不住跟着担忧起来。 “嗯。”小家伙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前几次探监,阿弥都不到傍晚就回来了,怎么这次会这么晚?该不会…… 出事了吧?” 钟其扬身子一僵,脸上神情微凛,再也按捺不住。 “我出去一下。”话都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 如果小家伙真出了什么事…… 打开大门,钟其扬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之后,立即冲了上去。 “小家伙,你呆站在这里做什么?”抓握住她纤细的肩膀,伸手抬起她低垂 的头,察觉到她脸上的冰凉。“你站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不进屋去?你知不知 道大家都很担心?” 万荏弥眨了眨茫然的眼,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 “小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呆呆地问。 “你以为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望了望四周,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钟家了。“咦!我什么 时候走回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钟其扬担心地问。 “其扬,先让阿弥进屋里去,别受寒了。”钟随安不知何时也到了大门口。 钟其扬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带她进屋,没有发现到钟随安诧异的眼光瞪着他 们交握的手。 “你们谈,我先去休息了。”钟随安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回房。 将人带进温暖的大厅之后,钟其扬立刻追问。 “我也没去哪里,探视完二厨大哥他们之后,何茵茵派婢女堵我的路,说要 见我,我就去见她啦!” “何茵茵找你?为什么?” 万荏弥脸色有些古怪,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 “我家有三个姐妹,我爹对我们的寄望很高,一满十岁,就开始教我们做菜, 可惜的是,我们三个姐妹完全没有遗传到我爹做菜的本领。” 她答非所问的说着,他虽然一脸疑惑,可没有打断她,默默的听着。 “一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们姐妹终于学烦了,老实的告诉我爹,我们不学 了,我记得那天我爹好生气,足足训斥了我们两个时辰,隔天在酒楼里,还不时 的对我们叨叨念念。”她耸耸肩,好无奈的样子。“我已经忘了当初我们顶了什 么嘴,只记得我爹气得顾不了什么,当场就放话,说什么他毕生的心血全都写成 一本膳食秘籍,里头有好多独门食谱,我们做女儿的不希罕,那么他会找个传人 把膳食秘籍传下去,叫我们三姐妹到时候不要后悔了!”轻轻的叹了口气,脸上 没有惋惜,只有怀念。 “后来呢?膳食秘籍有传承下去吗?”钟其扬总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 “问题就在这里。”万荏弥嗤笑。“哪来的什么膳食秘籍,根本是我爹随口 胡诹的,别瞧我爹在厨师界赫赫有名,他可孩子性了,全是为了和我们这三个女 儿赌气才说的,结果发现我们一点也不在乎之后,他就没再提起了。谁知道我们 万家有本膳食秘籍的事就这么传了出去,引得好多人争相来拜师,为的就是要那 本根本就不存在的膳食秘籍,你说可不可笑?” 哦,这个故事真的似曾相识…… “小老板,听说你们钟家也有一本代代相传,传媳不传子的‘秘食录’?” 啊,他想到了! 钟其扬恍然大悟,她的故事也曾在他身上发生过。 “不知道钟家的秘食录和万家的膳食秘籍,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万荏弥 瞧着他。 “的确,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不过结果似乎大同小异。”他失笑。 “说来听听。”她好奇的说。 “我十岁那年,有一次和我爹为做菜的事意见相左,他说要那样做比较好, 我却有不同的意见,所以互相不服气的两人就各做各的,然后让我娘评比,我娘 在不知道哪道菜是出自谁手中的情况下,大大的赞赏了我做的菜比我爹做的那道 好,呵,你别瞧我爹现在一副烂好人的形象,对做菜这种事,他可是很任性的, 他认为自己的厨艺绝对不可能输给一个十岁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他一手 调教出来的儿子,总之呢,我爹输不起,于是就气呼呼的骂我不孝子,瞧不起他 什么的,最后还说,既然我瞧不起他,他就不把我们钟家代代相传、传媳不传子 的秘食录传给我的媳妇,往后的两年,还不时在我面前炫耀秘食录里头有多少独 门菜谱,有多少失传的美食佳肴的烹调方法,我想,钟家有一本秘食录的消息应 该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那么……有这么一本秘食录吗?” “有啊,不过那是我爹为了取信于我,自己临时编写出来的,里头的菜谱都 很普通,他主要的目的只是想让我看看书皮上的秘食录三个字罢了。” “你看过吗?” “我没看过,不过我问过我娘了,既然是传媳不传子,那么秘食录就应该是 我娘的才对,我娘偷偷告诉我真相,不过要我不许让我爹知道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原来如此。”万荏弥了解的说。 “为什么谈到这件事?”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往事的。 “是这样的,我知道何大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钟其扬挑眉,随即意会。“难不成是为了秘食录?” “没错,因为传言中秘食录是传媳不传子的,所以他才要把女儿嫁给你,进 而得到秘食录。” “他又不是厨师,要秘食录做什么?”真是奇怪。 “献给皇上啊!谁叫皇上重口腹之欲呢?以过去的经验,每次年宴里,皇上 若吃到让他赞不绝口的佳肴上定大方赏赐,如果何大人能够献上秘食录,还怕不 能飞黄腾达吗?” “是有道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的?” “何茵茵说的。”万荏弥耸耸肩。“她没说得那么清楚,但是只要稍一推敲, 答案自然就出来了。” “对了,何茵茵见你,是不是要你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她威胁兼利诱的要我偷出秘食录交给她。”她脸色又有些古 怪了。 想到何茵茵的说词,她不懂,何茵茵怎么会以为对她说那些话她就会答应替 她偷秘食录呢?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何茵茵知道我的身分,她知道我是万荏弥。”她瞅着他。 “真的?”钟其扬讶异。 “真的,她一见到我,就直接叫了我的姓名,我一直都只用阿弥而已,不是 吗?更古怪的是,她说只要我帮她偷出秘食录,她就不会嫁给你,对我来说应该 是乐见其成。” 钟其扬扬眉,他对小家伙的心思自己也是刚察觉而已,连小家伙自己都还懵 懂无知,为什么何茵茵这么有把握,而且说得好像他和小家伙已经山盟海誓了似 的? “知道你是位姑娘并不稀奇,可是知道你的身分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 “知道阿弥就是万荏弥的人,只有三个,你、我,以及宋贞琴。”万荏弥离 开何府之后,脑袋里就已经将这些疑问过滤一次了。 “你的意思是,宋姑娘很可能和何大人他们有关?”钟其扬沉吟,宋贞琴和 姓何的吗? “现下需要的,就是如何证实。” 他脸色微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须臾,露出一抹狡笑。 “证实他们的关系倒是其次,我想,既然他们想要秘食录,那么我们就给他 们秘食录,你觉得呢?” 万荏弥忽地眼睛一亮。 “不不不,我有另外一个好点子,既可以知道宋贞琴是不是为了秘食录而来, 也能让如意酒楼摆脱麻烦,顺利的话,还能让他们起内讧。” 钟其扬挑眉。“你是想……” 万荏弥凑进他耳旁嘀嘀咕咕了一阵,“怎样,这办法不错吧?” 理解她想怎么做之后,他赞赏的一笑,轻声调侃,“看来我不能再小看你了。” “紧张了吧,等这件事解决了之后,就该你遭殃了,嘿嘿,你等着接招吧, 小老板!” 三天后的清晨,钟家在一声狂呼中揭开混乱的序幕,之后,八卦沸沸扬扬的 在市井上传了开来…… 听说,钟家传了好几代的秘食录日前失窃了。 听说,钟老板因为此事自责不已,长跪于祖先灵前不起。 听说,钟小老板在秘食录失窃那晚,曾在书房外头瞧见了一道纤细的黑影, 原本不以为意,以为是家中哪一位婢女,后来秘食录失窃,才惊觉原来是女窃贼。 听说,钟小老板悬赏重金,并扬言将不计一切代价,寻回秘食录。 听说,钟老板为此事抑郁成疾,倒卧病榻。 听说,日前何大人父女三人食物中毒事件,经何大人明察秋毫、宽宏大量之 下,已经将关入牢里的七名如意酒楼的二厨和助手跑堂,无罪饬回。 听说,如意酒楼预计三日后重新开张,开张时将会推出新的菜色,并且八折 优待…… 在市井一片听说中相互交头接耳之时,钟家内部也没闲着。 “人咧?”万荏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唷喔?有人在吗?” “别耍宝了,你明知道人一大早就离开了。”钟其扬在她身后不客气的敲了 她一下后脑勺。 “嘿嘿,好玩嘛!”她嘿嘿一笑,耸耸肩走进宋贞琴这一阵子住的客房四处 探看。“她离开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倒没想到她会选择不告而别的方式。她 不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吗?要是秘食录找回来了,难不成她还能想出另一个理由 再住进钟家?” “就算要她再说出十个理由,我想也没问题吧!”钟其扬淡淡一笑。“不过, 她当然是确定秘食录不会被找回来才敢这么做的。” “咦,为什么?” “因为秘食录就是被她偷走的啊!” “嘎?我以为女窃贼的传言是你故意放出去的风声,没想到真被她偷了?” “要取信于人,当然要逼真一点。” “可是你不是说秘食录里头的菜谱都只是一些普通的菜色吗?她一看不就穿 帮了?” “我爹能做一本,难道我不能效法?” “你是说……你自己做了一本,将里头的内容改了?” “没错,而且那些内容绝对能唬得住一般人,除非看的人也有一手高超的厨 艺,对烹调有高深的了解,才会知道若按照上头的食材和作法去做,烹调出来的 食物一定会中毒,那又另当别论了。不过你放心,所谓中毒也只是会让食用者肚 子绞痛而已,不会致命。” “依照目前有限的线索推断,可以确定的是,宋贞琴和何清文确实是同伙的, 所以当宋贞琴偷走了秘食录之后,何清文也在几日后成为大人大量的好官,无罪 开释了二厨大哥他们七人。”万荏弥沉吟了一会儿。“何清文的目的,是想藉由 献上秘食录给皇上,取悦重口腹之欲的皇上,进而权势富贵一手抓,可是皇上身 边有个一流的御厨,他肯定看得懂你那本菜谱里的玄机,所以只要何清文将菜谱 献上去,肯定会遭殃,是吗?” 钟其扬赞赏的微笑。聪明,没想到不用他解释,她自己便能融会贯通。 “没错,轻者丢官、重者丢命,若更不幸的话,被判个弑君之罪,可要罪连 九族呢!” 万荏弥斜睨着他,没想到这钟其扬,竟然将她的计谋更发扬光大,更加完美! 看来他除了厨艺之外,其他方面也不可小觑。 “怎么,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瞅我?”察觉她异样的视线,他似笑非笑的微弯 身,与她面对面。 她微怔,因他突然贴近的俊脸莫名的热了颊,有点慌的退了一大步。 “不要突然靠我那么近,想吓人啊!”为了掩藏自己被他搅乱的心跳,她没 好气的说。 他挑眉,睨着她微晕的嫩颊,嘴角微勾,不退反进,硬是又凑上前去。 “怎么,害羞了?”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哈!你在说笑话啊,谁会害羞,你吗?”她不客气的嘲讽。 “不,你害羞了。”钟其扬又逼近。 万荏弥退无可退,因为她的背已经抵在墙上了。 “胡说,我……才没有害羞!”她逞强的抬高下巴。 “是吗?”他一手抵在她身侧的墙上,另一手伸出食指轻轻划过她的粉颊。 “那么你告诉我,这红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脸颊是怎么回事呢?”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让人想咬一口?”他那异于平常的古怪言 行,让她慌了手脚,平举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无奈却推动不了分 毫,只能无措的大喊,“你、你走开啦!” “弥儿……”钟其扬温柔的低喃。 “噗!”听到他对她的称呼,万荏弥不解风情的喷笑,不仅所有旖旎的气氛 霎时散去,更没有意外的,喷了他一脸口水。 “万荏弥!”他微眯眼。 “抱、抱歉。”她赶紧拉起衣袖帮他擦拭,嘴里仍忍不住为自己开脱。“谁 叫你要突然用那种恶心的语气和称呼叫我,不能怪我啊!” 抓住她趁机在他脸上“卖力”擦拭的手,他可不想脸上脱层皮。 “你喔!”无奈的一叹,不理会她错愕的表情,他闭眼凑近她,与她额抵额。 “你……哦,可不可以留些空气给我?”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闭嘴。”温和下了一道命令,此刻他只想与她温存一下,不想听见她不解 风情的话。 “可是……” “再说话我就吻你。”他睁开眼睛瞪着她。 猛地闭上嘴,万荏弥像看怪物似的瞪着他。 “可惜。”咕哝一声,钟其扬当真是一脸可惜的表情。 看着她怔愕的俏脸,他眼底闪过一丝狡狯的光芒,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快速 的偷了她一个吻,然后在她因错愕尚未回神时,迅速退开。 “等一下到厨房来,准备试做下十道菜。”吩咐完,便丢下尚未回神的她兀 自离开。 嘴角勾着笑,走到门外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她的尖叫声,他忍不住呵呵低 笑了起来,心情愉悦的往厨房去。 一身红衣劲装,手上拿着带勾软鞭,宋贞琴一反在钟家时端庄的模样,俨然 是武林儿女的打扮。 倨傲的立于何清文面前,不善的瞪了一眼他身旁的何茵茵和何梦梦,沉窒的 气氛充斥着大厅。 “东西呢?”何清文问。 “东西当然在我手上,不过你得先将我开出的条件办好,我才会把东西给你。” 宋贞琴冷傲的说。 “哼!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骗我们完成你的条件之后,你就翻脸 不认账。”何梦梦鄙夷的望着她。 宋贞琴冷眼睨着她。“这是你们必须要冒的险。”不相信,她并不强求。 “你这样子,我们怎么知道你值不值得相信。”何茵茵不屑的低叱。 “我说了,这是你们必须要冒的险。”宋贞琴懒得和她们两个废话,转向何 清文。“你怎么说?”主事者是他。 “我要先看见东西。”何清文老谋深算的说。 “你以为我像你那两个女儿那么蠢吗?”宋贞琴冷笑。 “你是什么意思?”何茵茵和何梦梦同时怒喊。 “闭嘴!”宋贞琴不耐烦的低吼,手中的软鞭威胁的朝她们两人中间挥了过 去。“别再让我听见你们的声音,否则下一鞭打的就不是空气了。” 何家两姐妹心有不甘,却不敢再妄动。 “我不想再浪费口舌,给我一句话。”宋贞琴冷眼看着何清文。 “好!我会选一个日子,将你娘的灵位迎进何氏的祠堂。” “等事情办好了,我就会把秘食录交给你。”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贞琴。”何清文叫住她。 宋贞琴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孺慕之情,不过很快就被她隐藏起来,她没 有回头,用淡漠的背影对着他,静待他的下文。 “你最好没有欺骗我,否则你会知道后果。”何清文沉声警告。 她脸色更冷,紧抿着冷硬的唇,良久,才发出冰珠似的声音,“做好你该做 的事,至于其他,不劳费心!”寒了心、死了心,她不再奢求什么了,只要完成 娘临终的遗愿,其他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等她离开后,何梦梦气愤的问:“爹!您当真要让那种低* 的女人进何氏的 祠堂?” “就是说啊,爹,这等于也承认宋贞琴是您的女儿啊,难道您真打算让那个 低* 的人认祖归宗?” “都给我闭嘴!”何清文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要不是你们不争气,我又何 必受那* 人的威胁。” “爹啊,这怎么能怪我们呢,是钟其扬眼光太差,我们已经很委屈了……” “够了!”何清文不想再听,“这件事你们不要再插手了,眼前最重要的, 是拿到秘食录,其他的,我自有主张。” 哼!只配让人玩的女人,怎么有资格进何氏祠堂接受何氏子孙的香火,简直 是做梦。只要秘食录到手之后,宋贞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哼哼,她 的命留着也没用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