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窗外,瑞雪终于飘下,代表年关将近了。 这一阵子,可以说是万荏弥最惬意的一段时间了。 每天,她爱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各家名酒在钟家的酒窖里全都找得到, 她根本巴不得就住在酒窖里。 所谓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她啊,正在彻底执行呢! “嗝……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呵呵,钟其扬,来,你也陪我喝一杯,美酒 当前,错过可惜啊!”她很大方的替他倒了一杯,殷勤的亲手端到他唇旁,娇憨 地笑着。 “弥儿,你今天又喝掉我酒窖里多少酒?”照她这种喝法,就算有十个酒窖 也不够她喝,他得想个办法抢救那些珍贵的美酒,不能让它们消失得太快。 “唉唷,三八才计较这个,小老板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万荏弥呵呵地笑 着,对他亲昵的称呼,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手上本来要给他喝的酒,很顺手的 送进自己的嘴里。“酒嘛,就是要给人喝的,光是放在酒窖里,它们会哭的。” “我看会哭的是你吧!”这阵子真是太宠她了。“明天同我到酒楼去。” “嘎,为什么?” “你忘了,你可是我的助手,年宴快到了,你不来帮忙行吗?”这小家伙, 根本就忘了这件事了! “我才不要咧!当初接下这份工作我可是很不得已的,现在我的身分都摊在 阳光下了,我干么还要做牛做马的累死自己啊?”她又不是傻瓜。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钟其扬差点失笑。“别忘了你到如意酒楼的目的。” 为了拐她陪他到酒楼,他提醒她,她的破坏大计。 “呵呵,我这几天想了很多,终于领悟之前我有多笨了。” “难得你终于领悟这种搞破坏的念头很蠢?” 万荏弥瞪他一眼。“抱歉,你会错意了,对于我伟大的计划,我一点都不觉 得蠢,我只是领悟到,没有必要现在搞破坏,我只需要等到举办年宴那天,在你 做的菜里动些手脚,就没问题啦!” 真是执迷不悟啊! “是吗?那我请问你,你要怎么接近那些食物?”年宴可是准备给皇帝吃的, 马虎不得,闲杂人等可不许接近的。 “哈哈,这还要问,我是你的助手,本来就在一旁了,哪还需要想办法接近?” 钟其扬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可是刚刚我好像听见有人不要这个工作了,不 是吗?” “嘎?”她一愣,随即呵呵干笑。“唉唷,只是暂时的咩,等到年宴的时候, 我就回去当你的助手了。” “不。”他断然的摇头。想得真美! “你说不是什么意思?”她眯起眼。 “你认为我会要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不打算学习的助手吗?要 嘛,你从现在开始就跟着我,我会好好的训练你,要不,你现在不想辛苦,那年 宴你也不必参与了。” “卑鄙,你威胁我。”万荏弥气恼。 “这不叫威胁,弥儿,这是老实说,你自己考虑,明日卯时一到,不见你的 人,我就当你拒绝了。”说完他拿走她的杯子,将里头的酒一仰而尽。 “啊!你竟然抢我的酒喝。”没来得及抢回来,她扼腕的发现那是最后一杯。 钟其扬望着她,下一瞬间,抬手攫住她的后脑,往前一压,温热的唇封住了 她因为错愕而微启的粉嫩唇瓣,将口中的酒哺喂给她。 “咳咳……”没料到他有此一举,她一个不察,呛得厉害。“你……咳,你 不要脸!”讨厌,他最近老是爱吻她,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啊?如果喜欢她,就说 啊,更何况,如果真喜欢她,怎么又会忍心让她辛劳? 哼,肯定只是爱占她便宜。可恶! “明天卯时,记住。”钟其扬深深的望她一眼,才起身离开她的卧房。 “去就去,到时候你不要后悔就好了。”万荏弥噘着红唇,她一定要大肆破 坏,让他悔不当初。 走着瞧! 从那天开始,如意酒楼就“热闹滚滚、人声鼎沸”,最常出现的声浪就是— — “呸!这是什么啊?” “啊,这甜汤怎么这么咸?你们是打死卖盐的不成。” “天啊!这百花酿鱼肚竟然是甜的。” “恶!西瓜盅竟然是酸的。”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渐渐的,新的传言又绘声绘影的传了开来。 听说,钟小老板自从秘食录遗失之后,厨艺大幅滑落,惨不忍睹,原来真正 厉害的,是秘食录,失了秘食录,料理天才也只能变蠢才了。 “唉!阿弥,你真是……”三位二厨大哥苦着脸。这阿弥根本就是光明正大 的动手脚,面对她那张嘻皮笑脸,再看看无动于衷的小老板,他们也不知道该怎 么说了。 再这样下去,如意酒楼会被阿弥给搞垮的。 有鉴于此,忠心耿耿的他们来到钟随安面前诉苦—— “没听说我病了吗?这种事找你们小老板就行了。”坐在床上,钟随安已经 答应儿子让他全权处理,而他尽全力配合当个抑郁成疾的病人。 病了?忠心耿耿兼忠厚老实的大伙全都一脸狐疑,不懂掩饰。老板看起来红 光满面,身形比起前一阵子是更加圆润了,横看竖看倒着看,都不像是生病的人 啊! 可是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身为忠心耿耿兼忠厚老实的下属,自然不会去质 疑老板的话。 因此,就变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啪!”甲高礼神准无比,挂在肩颈的毛巾一甩,正中桌上的苍蝇。 “唉!连苍蝇都没几只,不够咱们打发时间。”梁二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 两眼无神。 厨房灶火已经两天没点燃了,也就是说,如意酒楼已经两天没一个客人上门 了。 “你还真的毫不手软啊!”斜靠在门框上,钟其扬双手环胸,看着酒楼惨澹 的状况,万分感叹。这就是所谓的破坏容易经营难吧!不知道等年宴过去,要重 建如意酒楼的名声得花多久的时间? “哼哼,后悔了吧!”万荏弥得意的用鼻子哼了哼。 “后悔倒还不至于,只是挺佩服你的。”他故意道。反正连半个客人也没有, 再糟也不过如此了。而且,没客人,她的破坏功力就施展不开,此时不气她,更 待何时?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啊,客倌,里面请,要吃什么要喝什么,本店目前正在做半价优惠哦,请 ……”热络的招呼像被人硬生生的勒住喉咙,倏地卡住了。 “啧,真难得,竟然还有客人敢上门。”万荏弥不怀好意的一笑,又准备大 展身手了。 “不,小家伙,这个客人你不能动。” “哼,我管你!” “小家伙,他是左宰相,你敢动吗?” 左宰相大人! 好吧,她是不敢。 “他现在来干么?人我们都自己救出来了,他来得太慢了啦!”念几句应该 没关系吧! “应该有事要谈,我去去就来。” 万荏弥耸耸肩,看钟其扬上前,和那个据说是左宰相的人上三楼去。 “喂,你有没有听说,那左宰相大人因为一场意外,结果失去记忆呢。” “我听过不只如此,左宰相大人还整个个性都变了。唉!以前的左宰相大人 是多么完美的人啊……” “唉!”同声一叹,惋惜一个完人的消失。 叹归叹,送菜、送酒还是照样送上去,可是不到两刻,楼上便有了动静,原 本还在叽叽咕咕说八卦的众人立刻噤声,一会儿之后,就看见小老板领着左宰相 下楼来,两人在门口又谈了几句,左宰相大人便上马,驾的一声,策马离去。 “哇!在大街上骑快马,他就不担心撞倒人喔!”万荏弥不苟同的说。 门口,刚刚为左宰相大人牵马过来的李成惊愕的瞪着她,先是因自己目前的 工作觉得丢脸,可一转眼,他想到,为什么万大小姐会在这里?难道这一阵子如 意酒楼的不顺,全都是万大小姐搞的鬼! 瞬间,他知道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 “小老板!”他立即冲进酒楼,来到钟其扬面前。 “什么事?”钟其扬蹙眉。 “小老板,我已经知道这一阵子咱们酒楼生意一落千丈的原因了。”李成兴 奋的说。 “喔,说来听听。”钟其扬不动声色。 “全都是她搞的鬼!”李成手一指,指向站在厨房门口的万荏弥。 她一愣,倒忘了李成的存在了,不过何妨?钟其扬早就知道啦! “为什么说是她搞的鬼?” “小老板,你被她给骗了,她是个姑娘,而且还是吉祥酒楼的大小姐,她女 扮男装混进酒楼,就是要破坏咱们酒楼的生意。” “我知道。”钟其扬耸肩。 “小老板不用感谢我,揭穿她是身为酒楼一份子应该做……你知道?”正想 高谈忠贞不二言论的李成突然一顿,错愕地望着钟其扬,再望向一脸嘲弄笑容的 万荏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他预想的状况完全不同? “没错,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两件你绝对不知道的事,你想不想知道?” “哦?” “第一,她的确是来搞破坏的,这点你知道,你不知道的是,她一切的破坏 行动,都是我默许的。” “嘎?” “第二件你不知道的事,就是,你、被、开、除、了!” 原来左宰相大人带来的是何清文的消息。 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料,何清文得到秘食录之后,巧手改造了它的封面,变成 “宋氏食记”,然后将“宋氏食记”献给皇上,并声称那是何氏祖传的食谱。 皇上果然大为欢喜,马上就命御厨依照菜谱烹调几道美味佳肴,可御厨却发 现了食谱的问题,照其烹煮,吃了一定会造成身体不适。 皇上知道后大怒,立即下令逮捕何清文,关进大牢候审。 何清文恐怕难逃一死,现在就等着判轻判重,来决定他的家人能不能逃过一 劫了。 一切算是告一段落,只不过,如意酒楼的灾难因为万荏弥的锲而不舍,依然 持续着。 午后,雪花徐徐飘落,直到入夜,积雪已经漫过脚踝。 钟府里,一道鬼祟的身影就着暗夜、冒着风雪,悄悄的往西厢的方向而去。 “奇怪,那天明明看见他放在这里……”鬼祟的人低喃着,蹲在酒窖的入口 旁,在数个花盆间摸索着。 “你在找这个?”一只大大的钥匙挂着长长的绳索,“掉”在她的面前。 “啊,就是它!”鬼祟的人欢喜的一呼,伸手要抓,钥匙却被快速的抽走。 “万荏弥,这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酒窖找钥匙做什么?”钟其扬明知 故问,早料到被他禁酒之后,她一定会走这一步。 “好吧,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话好说。”万荏弥站起身,一副慷慨就义 的模样。“你想怎样?” 他好笑的看着她夸张的表情。 “我没想怎样啊!” “那好,钥匙给我。”标准的得寸进尺。 “不。”他笑着拒绝。 “钟其扬,你别太过分喔,你凭什么不许我喝酒?” “如果我说,凭你要喝的那些酒都是我的,你觉得可以吗?”这女人真的很 嚣张,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这般直率无伪。 “你、你食言而肥,明明答应要每天给我一壶酒的,结果竟然言而无信。” “我说过,只要你别再搞破坏,我就一天给你一壶酒。”再继续下去,别说 等到年宴,如意酒楼现在就差不多要关门啦! “不行,我已经答应我娘一定要完成任务。”她猛摇头,心里挂着美人娇。 不成功,美人娇就要成仁啦! “那我也莫可奈何。”钟其扬耸肩。 可恶啊!万荏弥心里交战着,美人娇和各家名酒在她心里衡量着。啊,两个 都无法放弃。 好吧,硬的不行,她不会来软的吗? 于是她拉着他的手臂开始又摇又晃的撒娇,“你不能这么残忍啦,没酒喝, 日子很难过耶,全身都不对劲了,你瞧瞧,我的脸色是不是又腊又黄,再这样下 去,我会死的,你忍心见我这么一个大美人香消玉损吗?” 钟其扬失笑,“你放心,祸害遗千年,你会长命百岁的。”轻轻攫住她的下 巴,低头给她一个吻,趁她怔愣的时候笑道:“考虑清楚再来找我,美酒随时候 着。”说完,便笑着离去。 “可恶,钟其扬,你又偷吻我!”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的万荏弥发现人 早已经离开,只能懊恼的大喊。 “哈哈哈!”黑暗中传来大笑,让她气得直跳脚。 “可恶,你别走。”她恼怒的追了上去,一纵跳上他的背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哈哈,再左边一点-对对对,那儿正酸呢,嗯……很舒服。”他当她是在 帮他槌背。 厚!这家伙。 她忍无可忍,一拳往他后脑勺给槌了下去。 “哎呀!弥儿,你是打算谋杀亲夫啊?”钟其扬不正经的调侃。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亲夫,谁要嫁给你啊!”万荏弥倏地红了脸。 “不是你吗?你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难不成不打算认账啊?” “钟其扬,你再胡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又抱又亲的,是你才对。”这人怎么 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一点都不像他们初见面时的模样。 “好好好,是我对你又抱又亲的。”他笑? “你……我不理你了啦!”滑下他的背,转身就打算奔离。 “等一下。”他及时抓住她。 “放手,我不理你了。”她娇嗔。 “不行,你不可以不理我。” “哼!谁规定我一定得理你?” “娘子怎么可以不理相公呢?” “谁是你娘子,你少胡说。”她羞红了脸。 “弥儿,我有个主意,你听不听?”他牵着她的手,在她推就之下进入她的 卧房。 “什么主意?” “这一次的年宴,我们两家干脆合为一家,一起参与,如何?”这件事他已 经考虑了几天,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既可以解了吉祥酒楼的燃眉之急,也可以 让如意酒楼免除现今的“灾难”。最主要的,就是他已经决定,她将是他的伴侣。 “两家合为一家?你的意思是……”万荏弥有点怀疑。 “反正我是主厨,你是助手,我代表如意酒楼,你当然代表吉祥酒楼,两家 合为一家已经是定局了,不是吗?” “是有道理,可是……你真的愿意?”他没必要这样做的,因为从中得到好 处的只有吉祥酒楼而已。 “是我提出来的,不是吗?”钟其扬微笑。 “可是……为什么?你没必要这样做啊!” “你不知道吗?”他深凝着她。 “我不想胡猜。”若会错意,太难堪。 “那么我就直言了。”钟其扬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因 为如意酒楼的小老板打算迎娶吉祥酒楼的大小姐,所以两家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一起参加年宴,一起在年宴上大展身手,很正常,不是吗?” “所以……你打算娶我?”万荏弥问。 “没错,你有意见吗?”他瞅着她。 “只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心,冒着快乐的泡泡。 “什么疑问?”他笑问。 “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答应嫁给你?”- “因为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成亲之后,我就将这把钥匙交给你保管。”将酒 窖的钥匙拿出来,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好!成交。”豪气万千的应允。 她终于为了酒,把自己卖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