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红月亮咖啡厅,灯光暗淡,音乐缥缈,环境雅致,客人却挺多,鼠目领着自称 杀了人的张大美进来之后找了个较为僻静的位置,坐下后鼠目四面张望了一番,见 人挺多的,这才放下了心。 “你想喝点什么?”鼠目尽量想摆出点绅士风度,可惜有点心神不定,不断东 张西望,不像绅士,倒像正在拐骗妇女的人贩子。 张大美:“一杯白开水足够了。” 鼠目替她要了白开水,给自己要了生啤酒,他认为酒能壮胆。张大美坐在鼠目 的对面,两只手捧着水杯,好像天冷取暖。灯光下可以看清楚,张大美名副其实, 长得确实非常美,惟一不足的是脑袋上染了一头黄毛,显得有些俗艳,好在她的皮 肤非常白,所以染了黄头发还不至于像别的黄种女人那样,黄脸配上黄头发,两种 黄色混杂在一起乱哄哄脏兮兮,好像刚刚经受了沙尘暴的苞米秧子。 鼠目试探着引导她谈话:“我觉得你挺面熟的,好像在哪见过你,你真的做了 那件事情?” 张大美没说话,点了点头,她点头的动作所表达的肯定比语言更让鼠目相信她 确实杀了人。 “那你找我准备做什么呢?我不是律师。” “我知道你不是律师,你是记者。我找你只是想说说我自己的事儿,我不甘心 就这样死,更不甘心成为那个恶棍流氓的陪葬品。” “那你就说吧,我能为你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又不犯法,我一定替你做。” 想了想鼠目又补充了一句:“我收入不多,没有多少积蓄,你要是需要钱的话,我 可能拿不出多少来。” 张大美看看鼠目,两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杯子:“我也说不清想让你帮我什么, 也许我什么也不用你帮,只是想找你谈谈,说说我的事儿,我实在憋闷,想找个不 认识的人说说心里话而已。” 鼠目忽然明白了,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通过报纸,把你的事情报道出去, 争取舆论对你的支持?你的事儿能不能通过报纸公开报道呢?” 张大美长出一口气,轻轻啜了一口水,眼睛又泪汪汪地,似乎杯子里面的水她 一喝下去立刻就化成了泪:“我这一辈子真是倒霉透了,我过去从来不相信命运, 如今我信了,我相信环环相报,我相信一切都是命定的。” 她没有回答鼠目的问题,鼠目只好再次追问:“你的事儿我能不能报道呢?” “随便你,马上就要死的人还在乎什么?” 鼠目拿出了纸笔,准备开始记录,她瞥了鼠目一眼,鼠目停下动作,以为她不 同意自己记录,她却没有反对的意思。 “你真的杀了人?”鼠目鼓足勇气问她,她点点头:“我杀了他,杀了那个畜 生,那个天底下最无耻、最肮脏、最可杀的、猪狗不如的东西!” 鼠目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凶光,或者说仇恨之火在她的眼睛里闪现片刻就消失 了,忧郁和哀伤又回到了她的眼里,她看上去与其说是杀人犯,不如说是刚刚告别 丈夫遗体的寡妇。 “他,就是您说的被您杀了的人是谁?您是怎么杀的他?”鼠目小心翼翼却又 明确地问她,这是鼠目必须弄清楚的问题,也是鼠目采访的开始。 “孙国强你听说过吗?” “你说的是哪个孙国强?总不会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孙国强吧?” 张大美肯定地点点头:“就是他,我杀的就是那个王八蛋孙国强。” “什么?”鼠目差点跳起来,啤酒溅到了他手上,这是重大新闻,足以在海阳 市掀起滔天巨浪,甚至在全省、全国产生轰动效应。随即他又冷静下来:“不可能 吧?你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呢?” 张大美冷然道:“我从来不开玩笑,这是真的,我杀了他,用刀子在他身上捅 了十几下,到处都是血,乌黑肮脏的血。” 鼠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身上怎么一点血都没有沾上呢?” 张大美冷然一笑:“我洗干净了,又换了衣服,谁会穿着沾一身血的衣服上街 呢?” 她那镇定决然的态度不由鼠目不相信她,鼠目急切地问:“这件事情公安局知 道吗?” 她摇摇头:“我刚刚办完这件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静若止水,透出令人心悸的冷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雷锋说过,‘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无 情’,你要是知道孙国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不会觉得我冷漠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一切。我杀他就是不让他这样的坏人再毁别人, 他实在太坏了,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鼠目意识到,他接触到了一个最合读者口味的新闻事件,这个新闻素材是他记 者生涯里迄今为止最具有轰动效应的。一个地级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居然让 一个女人给杀了,光是这件事情本身就能引发读者无尽的猜想,激发读者无法抑制 的好奇心理,引发他们的阅读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