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瞪了我一眼,强硬地说:“这不关你的事。第三,战斗队的名称两家和起来, 就叫破旧立新红卫军。” 我恍然大悟,他这么做是为了叶笙楠!我问他:“你不就是想让叶笙楠当红卫 兵吗?让她参加你们的战斗队不就成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 我说破了他的心思,他低了头极不情愿地说:“她不愿意,她就想参加你们的 战斗队。”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让我动了恻隐之心,那是一幕由凄惨、失 落、伤心、无奈种种表情混合成的悲剧。 他的话让我再一次愣了,脑子转了一阵,心里忽悠一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 这个亮点仅仅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悟。我有些突兀地问他: “你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跟叶笙楠有关?”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都是大人了,都是 革命造反战士,革命者就要坦荡磊落,我说了也没有关系,我喜欢叶笙楠,可是我 总觉得你跟她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她总对你好,对我视而不见,我就开始恨你,讨 厌你。” 我忍不住说:“你他妈的不是胡掰吗,我跟叶笙楠有什么天然联系?我也没有 像你那样喜欢叶笙楠,再说了,叶笙楠什么时候对我好了?我咋不知道。” “从小她就对你好,给你分包子吃。” 这件事倒真有,叶笙楠上学经常给我吃她妈用偷来的白菜包的白菜馅包子。那 是上小学的事情,上中学后生活条件好了,可能她妈不偷白菜所以不再包白菜馅包 子了,她上学也不再带白菜馅包子了,我的这种待遇才断了。这件事儿我一直瞒着 别人,没想到卤猪蹄这小子早就发现了,而且竟然成了他跟我对着干了这么多年的 根源。我在心里骂他,真是一根卤猪蹄,有骨头有皮也有肉,唯独没脑子。 “我说的事儿你愿意不愿意?” 我说:“你不怕我让叶笙楠加入我的战斗队以后我跟她的天然联系更紧了吗?” 他说:“准确地说,是我们的战斗队。我相信你跟她的天然联系长不了了,过 去你们的父亲都是当官的,家都住在干部院里,你们都是干部院里的孩子,你很快 就不会跟她再有这种天生的关系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革命的年代,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人们的关系都在重新排列 组合,人们的身份也都在变化当中,你等着吧,只要你有本事,我们合并以后你就 仍然是司令,可是如果你没有本事,司令也许会是我。” 他简直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对我的估计太低了点,他太不了解我在我的战 斗队里的地位,我想笑,可是我没能笑得出来,他的神情非常郑重,面对他那种表 情我笑不出来。我对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同意你的提议,不是为了叶笙楠,而是 为了看看你到底凭什么取代我当上战斗队的司令。” 他走后我们立刻开了紧急会议,我向排骨、糊面包、红烧肉他们谈了卤猪蹄的 提议,我没有说卤猪蹄暗恋叶笙楠的事情,我觉得这样做不够男人,也怕暴露了我 的心思。我只是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壮大革命队伍,说了他们之所以想跟我们合并 是因为我们这支战斗队伍的影响力跟战斗力大,还说了他们开出的条件。 大家认真研究了存在的各种可能性,实在想不出如果我们跟他们合并以后他们 能对我们有任何的危害。于是在由我们安排领导班子的前提下,我们一致同意跟他 们合并。如果实现合并,我们的破旧立新红卫军将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成为仅 次于工人造反团的造反派组织。 会议开完后,我回了趟家,自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 少,我弟弟二蛋也很少回家,我跟二蛋两个人都做出了让我爸看来是大逆不道的坏 事情。我把自己的班主任胡老师拉到台上批斗,成了让我爸深恶痛绝的事情,我爸 一见我就骂,对我批斗胡老师表示了极端的反感,他说把自己的老师拉到台子上面 批斗跟动手扇自己爹娘的耳光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违背天伦的大逆不道。我用革命 道理跟他辩论,他革命道理没有我背得熟,恼羞成怒,说他没有我这个忤逆的儿子。 从那以后我们各忙各的,虽然很少再见面,可是我的脸皮厚,禁骂,时不时没事干 了还想着回家看看,而我弟弟却是一走了之,彻底走上了让我爸深恶痛绝的艺术道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