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我真的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开始跟吴明明“处”上的,也许命运规定在我这并不 辉煌的一生中要受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羞辱,也许这是对我和叶笙楠感情历程的一 次必要的检验。那天我喝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密闭的包厢里,耳朵里满 是让人耳不忍闻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声,我估计,我就是被这荒腔走板、竹子破裂一 样的歌声吵醒的。放眼望去,我的好哥们排骨、红烧肉和糊面包横七竖八地躺在沙 发上、地板上正睡得酣畅,那一刹那,我对这几个哥们儿佩服极了,他们居然能在 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酣然入睡。随即我彻底明白了,我们是在新近开始流行的卡拉OK 包厢里。想到能把我们这四条大汉从饭桌旁搬运到这个包厢里,我不由对那两个正 抱着麦克风对着电视机嚎叫的女人敬佩起来。 排骨的对象或者叫女朋友脖子灵活,边唱脑袋边跟着歌曲的节奏上下左右地晃 动,如果把那颗脑袋看作一个球体,那么她的脖子就是一个万向节。最要命的是排 骨的女朋友不着调,不是做人不着调,而是唱歌不着调,不管什么音阶,她唱出来 都是平的。这种唱法等于把声音变成了钢锉,一把打磨人的神经的钢锉,锉得人牙 根痒痒胃里泛酸。 吴明明比她更加夸张,边唱歌边晃动身子还拍着手掌打拍子,她打拍子绝对主 观化,根本不管歌曲的节奏,歌曲是歌曲,她的拍子是拍子,两层皮,无论是听还 是看,绝对都能让人从身上抖搂一地鸡皮疙瘩。 我挣扎着站立起来,想马上从这个要人命的包厢里逃命。她们及时发现了我的 企图,扔下手里的话筒,扑将过来百倍关怀地按住了我,吴明明端过一杯凉白开, 自己喝了一口,咕嘟嘟漱漱口,然后像女人熨衣服之前做的那样,“噗”的一声把 嘴里的水喷到了我的脸上。我得承认她的肺活量极好,迎面扑来的水柱压力很大, 那水不像从她嘴里喷出来的,而是从消防队的高压水龙里冲出来的。我想,如果放 在旧社会,国民党镇压进步学生根本用不着那么多高压水龙,找一帮吴明明每人发 一把茶壶就足够了。 压强极大的水柱让我睁不开眼睛,我拼命挣扎,扭动着我可怜的脑袋徒劳地想 摆脱吴明明的高压水龙,当然,我根本摆脱不了。接下来又是一连两口凉茶喷洒到 了我的脸上,我感到凉茶顺着脖颈子流淌到了胸膛上,热烘烘的前胸受到凉茶的刺 激,真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吴明明照面喷了我几口茶水,我心里窝囊透了,恼火透了,没来由的让人吐了 满脸满脑袋稀释的唾液,放在谁身上也不是好受的事儿。然而,吴明明喷水后随之 而来的关切却让我无法朝她发火:“这样就清醒一些了吧?好受一些了吧?” 不争气的大脑倒真的按照吴明明的吩咐清醒了许多。我用袖筒擦拭着脸上哩哩 啦啦流淌的经过口腔与唾液混合过的茶水,挣脱她们的控制,磕磕绊绊地朝外面走, 排骨的领班女友追问我:“干啥去?”那口气像极了监狱里的管教人员。 我向她报告:“上厕所。” 她扭过头对吴明明下指令:“快啊,跟上看看,你没见他已经高得不行了。” 吴明明随即跟上来搀住了我:“哧哧哧,没想到你们这些男子汉大丈夫都变成 了大豆腐,就这么点酒一个个都成稀泥了。” 我说:“阴盛阳衰,中国特色,有什么可稀奇的?不行了,斗不过你我躲得过 你,你总不会跟我一起上厕所吧?” 吴明明说出来的话让我大惊失色:“为什么不?我要对你负责,有多少人就是 喝多了上厕所的时候一脑袋攮到地上摔死的。” 接下来她做出来的事情更加令我叹为观止,她居然真的跟着我进了男厕所,探 头探脑地朝里面看看,然后又用力咳嗽了两声,又用脚上的高跟鞋在门上踢了几脚。 她的举动顿时让我产生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下乡的时候,我们按照队长的要求跟 当地农民一样,出来进去的都要随身背一个粪筐,以便随时收集哺乳动物的粪便, 质量最好的当然还是人的粪便。队里规定每人每天要给生产队里的粪堆上增加至少 一粪筐的大粪。农村人拉屎舍不得到外面,坚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本位主义,大小 便都要坚持排放到自家的茅厕里,茅厕是我们下乡那个地方的人对厕所的昵称。所 以,那会儿要想在外面捡到人的大粪真比在大街上散步捡钱包还难。为了完成任务, 我们时常跑到农民家的茅厕里偷大粪。农民家的茅厕不分男女,本身就是偷,要瞅 人家茅厕里没人才能下手,更怕的是如果茅厕里有人,而且是一个女人,被人抓住 就会在偷窃的罪名之外再加上一个罪名:耍流氓。为了确保安全,我们每到一家茅 厕偷大粪的时候,都要像吴明明现在做的这样,先用力咳嗽两声,再用拾粪的叉子 在茅厕的入口处敲打几下,如果茅厕里头没有反应,我们就可以放心进入,把人家 拉的屎铲到自己的粪筐里完成生产队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