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我跟叶笙楠夫妻不像夫妻、情人不像情人地生活在一起。说是夫妻,我们经济 各自独立,各有各的住房,也没有合法手续。说是情人,我们又有儿子,各自也没 有自己的家庭,我没有妻子,她没有丈夫。叶笙楠给别人介绍我一律说这是我男人, 别人如果进一步认定我是她丈夫,她就一定要澄清:“不是我丈夫,是我男人。” 刚开始弄得我挺尴尬,这种解释方式让我的身份暧昧,有点像她豢养的面首。后来 我也学她,对别人一律这么介绍:“这是我的女人。”第一次这么向别人介绍她的 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的味道只能意会难以言传,似乎我 跟叶笙楠真的营造了一种比夫妻更加亲近更加新鲜的男女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似 乎有了一种暧昧的味道,正是这种暧昧,让我们尝到了男女之间那种相互之间的诱 惑。 对我们这种行为排骨他们那一伙人持无所谓的态度,只是怕叶笙楠知道他们曾 经给我介绍女朋友的事儿,一个劲儿偷偷叮嘱我千万别告诉叶笙楠。排骨个人大加 赞赏,糊面包、红烧肉挺羡慕,曾经说他们也要跟老婆试试,我后来追问他们开始 试了没有,糊面包尴尬地苦笑,红烧肉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不但没试成,还被他老 婆臭骂了一通。那天叶笙楠做主把我们的这几个同学召集到一起,到她的火锅店里 涮火锅,排骨又换了个情人,这一回是个舞厅的领班,东南沿海一带的人辈分小, 把干这种活儿的女人叫妈咪,好像在这种女人面前他们都成了儿子。我们让排骨也 学学特区那边的人,把她叫妈咪,排骨说他们俩同辈。糊面包和红烧肉都带着老婆 来了,一个劲劝我跟叶笙楠复婚,排骨烦了,喝得又有点高,骂他们是狗拿耗子多 管闲事:“你们懂什么,这才叫时尚,人家复不复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拉屎的不 着急淘茅坑的倒着急了。”糊面包的老婆是孟文莉,跟我们一块下乡的同学,平常 是个挺文静内向的女人,喝了酒就一反常态,变得好斗起来,骂排骨是大流氓,说 出来的话一股子流氓腔。排骨要跟她吵架,让叶笙楠劝住了,排骨的女朋友不高兴 了,拉了排骨就走,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家里第一个表态反对我们这种关系的是叶笙楠她爸,在我跟叶笙楠离婚期间, 她爸倒挺开通的,丝毫也没有对我表现出敌意,见面了还会主动跟我打招呼:“大 蛋上班去啊?”“大蛋下班了啊?”可是当我跟叶笙楠又过在一起之后,他见了我 扭头就走。 那天叶笙楠说她妈身体不爽,让我陪她回去看看,我就跟她去了,这么多年没 有上他们家去过,站在门外还真有点百感交集的情绪。她跟我都没有他们家的钥匙, 她敲门,我在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手里还拎着给她母亲买的营养品,我觉得自己 的样子傻傻的,活像第一次上门的穷女婿。 她爸打开门,一看是我们俩,扭头就朝屋里走,叶笙楠揪了我一把,让我打先 锋,她也看出来她爸不高兴,怕进门挨骂,就派我打头阵。我硬着头皮跟在他爸屁 股后面进了屋,觍着脸主动跟这位准老岳父套近乎:“爸,听说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我们过来看看。最近家里有什么活没有?我就手干了。” 老头子脖子一梗骂我:“搞什么名堂?有活也请不起你,滚远点!” 我让他骂得有点晕,如果不晕我就不会追着他问:“爸,怎么了?当官不打送 礼的,有理不打上门的,好好的骂我干吗?” 老爷子接着骂:“搞什么名堂,好好过着要离婚,离婚了又狗扯羊皮藕断丝不 断,要过,就复婚,不复婚就别往一起凑!” 叶笙楠嬉皮笑脸地纠正她爸:“应该说藕断丝连,什么藕断丝不断。” “说法不同意思一样。”她爸执拗地坚持着。 我跟叶笙楠是专门来看望叶笙楠她妈的,她妈这个心脏病老太太至今仍然顽强 地活着,很多身体比她强健的老人都纷纷去世了。我跟她妈的关系一直挺好,她妈 跟我妈我爸的关系也没有因为我跟叶笙楠的离婚而受到多大的损害,我想,她妈之 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关键就是她妈为人善良,与世无争,甚至能够逆来顺受,就像 地底冒出的溪水,天崩地裂,能够改变它流动的方向,却无法使它断流,因为,正 是它的柔顺让它避免了灭顶之灾。我如今越来越不相信她妈会偷食堂的大白菜,越 来越相信这可能又是“文化大革命”的一桩冤案,不过她妈从来没有要求过平反昭 雪,我也从来不敢问她这件事情,怕她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