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叶笙楠被单独安排在一间病房里,门口的警察执拗地不准我靠近病房,直到我 打通了二牛子的电话,二牛子下了指示,警察才准许我进入病房。叶笙楠睡得很安 详,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睡得如此深沉,后来我才知道, 那是因为麻醉。 我看着叶笙楠苍白的面容,已经并不年轻却又像婴儿一样纯净的面容,一波波 温暖的潮水从我内心深处每个角落涌了出来,漫过了我的全身,我的心灵、我的肉 体都被浸泡得软软的。面前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是跟我一起生儿育女的女人, 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由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充填起来的人生,现在,她毫无知觉地 躺在那里,命运已经将她打入了地牢。作为她的丈夫,在她备受命运摧残、虐待时, 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我感到了深深的孤独,那种伴随着无助、无奈、沮丧 心情的孤独会让人不去发疯就去沉沦。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支持、安 慰,但是我却不能,我不能告诉家里任何人。蛋蛋,我们俩的儿子,此刻正在大学 里孜孜不倦地为实现拍苍蝇蚊子一样击落导弹和隐形飞机、踩癞蛤蟆一样打沉航空 母舰的理想而埋头苦读,不论家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能打扰他,即便我通知了他, 他也做不了什么,反而影响他的学业。双方的父母,我不但不能告诉他们,还要千 方百计地对他们封锁消息,如果他们知道了发生的一切,我不敢想象他们能不能承 受得了这沉重的打击。我想到了叶笙楠大哥和另两个兄弟,改革开放以后,孔雀麻 雀一起东南飞,叶笙楠的两个兄弟一个跑到了深圳,一个跑到了厦门,千里之外, 告诉他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以排除。目前只有她大哥是我唯一可以通知的人, 我掏出手机挂通了叶笙楠的大哥,我没有告诉他医生对叶笙楠的残酷判决,只是说 叶笙楠出了车祸,但是没有什么大碍,现在正在住院治疗。叶笙楠她大哥跟她年龄 相差了十几岁,长兄如父,听到这个消息,吩咐我不要告诉他爸妈,然后马上朝医 院赶来。 叶笙楠的大哥还没有到,二牛子却来了,他进来以后看了看叶笙楠,然后叫我 出来。我跟着他来到了门外,他把我领到了走廊的角落,没说话先递给我一支烟, 点着了烟之后他才说:“叶姐的事儿基本上搞明白了,那个受伤较轻的家伙态度不 错,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叶笙楠怎么会跟这几个人搅在一起,在她出事的现场怎么会有手榴弹,这是蒙 在我心头的阴影,是我急于破解的谜。尽管我相信叶笙楠的人品,相信叶笙楠不会 做任何对不起我、损害国家人民利益的事情。可是她性格中某些不太正面的东西, 例如对生活中的新鲜事儿有时过度热情,对时髦有一种盲目的偏好,对潮流有一种 本能的跟进、追逐甚至超越的欲望。为此,她患过舞蹈症,得过麻疯病,还在走私 浪潮中跑到南方倒过走私汽车,为此甚至导致了我们的婚姻失败、家庭破裂。现在, 她年龄大了,跟着我们的社会一起成熟,对形形色色流行的时髦、潮流少了一分狂 热,多了一分冷静。可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一时头脑发热,面对光怪陆离的诱惑, 惹上防不胜防的麻烦呢? 我问他:“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叶姐有没有问题?” 二牛子说:“你别急啊,这件事说起来归根到底还是你招惹的麻烦。” 我蒙了:“这三个人我根本不认识,我除了当武装民兵那会儿练习投弹的时候 接触过手榴弹,那也都是教练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手榴弹,我是 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怎么会招惹有手榴弹的人?你别胡说吓唬我啊。” 二牛子于是耐心地、详细地把叶笙楠经历的事情给我讲了一遍。 头天晚上叶笙楠接到店里来的电话,小贾告诉她说店里有人闹事,当时我正在 医院陪护我爸,她便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地朝店里赶去。当时 她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哪个顾客喝多了,或者对服务有意见那么简单,因为如果仅仅 是那样,小贾不会打电话找她,店里的员工完全能够应付得了。既然打电话找她, 说明情况比较复杂、严重,作为老板,她当然要出头露面协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