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病房白得耀眼,只有两张病床,如果没有来苏水味道,会以为这是一间宾馆里 的标准间。靠门的床空着,叶笙楠仰面朝天躺在靠窗户的那张床上,脸扭向窗户, 窗外有一株黄杨的枝丫隔着玻璃闪烁斑斑点点的绿色。叶笙楠的脸活像一片秋日飘 落的枯叶,没有生气,干枯憔悴。我进来了,她像是没有听到、感到有人进来,并 没有把脑袋转过来,仍然死死地盯着窗户外面。 “笙楠……” 我轻声喊她,她仿佛遭到了雷击,浑身颤抖着扭过脸来,看到了我,她像见到 了鬼怪,尖叫一声,突然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我来到她的床边,她在被子里拼命叫喊:“滚开!你走啊!你来干什么?快走 啊,我不想见到你!” 虽然隔着厚厚的被子,她那独有的海豚音仍然穿透被子像锥子一样刺得我耳朵 疼。过了半辈子我自以为已经非常了解她,却怎么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对我这 个样子,她的表现已经很难用不愿意拖累我来解释了,难道她因为自己的不幸是因 我而起就对我恨成这样吗?不管她怎么样对我,在这种时候我都没有权利跟她计较, 我坐到了她的床边,想等她情绪平静一些之后慢慢跟她沟通,我有信心让她听我的, 因为她没有充足的理由对我这样。 过了一阵,她不再尖厉地叫喊,被子一起一伏的好像在抽筋,我知道她正在哭 泣。我便开始说话:“笙楠,你别多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接受手术, 医生说了,你的伤可以治好,你可以站起来跟过去一样活蹦乱跳,别瞎想了。就算 暂时治不好,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叶笙楠对我的话置之不理,仍然一个劲地哭泣着,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听到我的 话没有,因为我没有她那种介于声波和超声波之间的海豚音,不知道我说的话是不 是能穿透厚厚的被子传到她的耳朵里。这时候大哥进来了,可能是怕发出脚步声音, 他走路的架势非常变态,用脚跟着地,不知道为什么两只手蜷缩在胸前,整个动作 活像小脚老太太在冰上行走,又像每根脚指头上都生了鸡眼。见到叶笙楠之后的种 种情景让我可以想象,这段时间这位老大哥遭了多大的罪。他用表情和眼神一起问 我:“怎么样?” 我无奈地朝他摇摇头,用肢体语言告诉他:“不怎么样。” 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床前,小心翼翼地对叶笙楠说:“笙楠,别任性了。杨伟这 些日子一直在省城到处找你,你看看他,人都瘦成狗了,这还不都是在为你担心嘛。 有什么话你就当面说清楚了,如果实在不愿意见他,咱就让他回去,可是你自己不 能总这样折腾自己,不吃不喝的怎么应付手术啊?” 叶笙楠不哭了,这是从被子停止抽筋判断出来的。 我接着说:“笙楠,当着大哥的面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件事情根子还是我惹的 祸,你伤成这样比我自己受伤还难受,如果真的能让事情重来一遍,我保证绝对不 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可是我们终究是人,不是神仙,谁也没有先见之明啊。如果 你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恨我,我也认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能不理我。再说了, 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就应该共同面对,我们是什么关系?是夫妻啊,即便我们现在 从法律上说不是夫妻了,可是我们之间还有蛋蛋这根谁也扯不断、砸不烂的纽带啊。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让我跟你在一起呢?如果你确实不愿意见到我,那我 可以不在你眼前,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我绝对不会离你而去,就是你骂我打我, 我也不会离开你。” 大哥开始跟她商量:“笙楠,那就这样,让杨伟先避开,咱们好好地吃饭,好 好地休养,抓紧时间把手术做了,然后你跟他该怎么样再说,你这样折腾,万一再 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给咱爸咱妈交待啊……”说到这儿,大哥哽咽了。 这时候,我只好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笙楠,我这就走,但是我走了并不 代表我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情随时让大哥喊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