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想问你哥你弟弟呢,却没好意思问,怕她误会我不怀好意。她听出了我没有 问出口的话,解释说:“我哥早就上班了,住宿舍,我弟弟他们上学去了。” 他们家比我们家干净、舒适,也比我们家豪华。他们家有一个长沙发,坐上去 颤悠悠的,我家就没有,至今我家睡的是木板床,坐的是木板凳。他们家的花花草 草养了许多,我也叫不上名字,看上去挺兴旺,叶子都绿油油的,开的花有红有白 还有不红也不白粉扑扑的。我家倒也养了几盆花,有一盆夹竹桃,长得很高,快顶 到房顶了,却从来不开花,据说是公的,所以不开花,我爸要扔,我妈说不开花看 个绿色也好,就没有扔。另外还有两盆仙人掌,更是光长刺不开花,不小心还得让 它扎一下,我妈要扔,我爸说这玩艺净化空气,一旦开花比寻常的花更加艳丽,我 妈想看仙人掌开花是什么样子,就没有扔,可是仙人掌从来没有开过花。 “来,到我屋里来。”叶笙楠拉着我进了她的屋子。物以稀为贵,叶笙楠是他 们家唯一的女孩,所以有独自占据一间屋子的特权。她的房间确实大不一样,窗纱 是勾花的,床铺、桌子、椅子上面都蒙着淡蓝色碎花布罩子,窗台上摆了一个花瓶, 插着一枝沙枣花,整个房间都有了甜腻腻的浓香。这种情调跟气味让我有异样的感 觉,进到屋里我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你把衣服跟裤子脱下来,坐一会儿。” 我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呢?她就要伸手往下扒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的,忘了下乡的时候夏天整天光个膀子穿个裤头满世界逛了?” 提起下乡时节,我们在一起共患难的日子活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长时间不在 一起产生的生疏感顷刻消失,感情上我们立刻贴近了。转念想到反正我里面还有包 装,不至于裸体,就依她的吩咐脱下了工作服,她扔给我一本书就拿着衣服出去了。 她扔给我的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我以前就看过,此时反正也无事可 干,就随意翻看起来。我翻到了保尔跟冬妮娅交往的情节,联系到我跟叶笙楠眼下 的情景,不由怦然心动,脑子里面晃悠悠晕乎乎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我竭力按捺 着磅礴的心潮,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中的情节里,可是我的心神像是草原上 的野马,无论如何也难以收束起来。我听到外面哗啦哗啦的水声,想到她可能在给 我的衣服缩水,不由大惊,衣服干不了,我就走不了,她爸她妈回来怎么办?我爱 叶笙楠,却不爱她爸她妈。我估计她爸她妈也不会爱我们家的人。 过了一阵,我又听到电吹风嗡嗡嗡地响,看来我想到的叶笙楠也想到了,衣服 下完水后她在用电吹风给吹干。这时候我听到她妈回来了,她妈是个瘦弱的女人, 脸色黄黄的,让人觉得她老是无精打采的,很难想象她会偷食堂的白菜萝卜。有时 候在院里碰见了我就跟她打个招呼:“叶婶出去呀?”“叶婶吃过了?”她总是笑 笑,点点头,却不太说话。 “你这是干啥呢?衣服下过水晾在外面就得了,那么着急穿呀?” “我还得往小里改改。” “你们又发工作服了?我记得才发过嘛。” “不是我的。” “谁的?” “楼下杨伟的。” “哦,听说他回来了,这么快工作服都发了?” “唔……”叶笙楠含糊其辞地应答着。 我在屋里非常狼狈,外衣脱了,我内里穿着挎篮背心,据我所知,背心的后面 还开了一个大口子,下身则是一条红色的衬裤,这副打扮坐在人家大姑娘的闺房里, 我不敢想象叶笙楠她妈见了我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迎出去跟叶笙楠她 妈打个招呼,听到叶笙楠她妈经过门口到厨房去了,我立刻从屋里出来,想夺门而 逃,事后再找叶笙楠要衣服。至于我这副德行回到家里怎么给家里人交待,此时已 经顾不上想了。 就在我鬼鬼祟祟从叶笙楠屋里出来的同时,叶笙楠她妈也从厨房里出来了,我 们在过道里不期而遇,她妈吓了一跳,“哎哟”一声手里的水壶“哐啷”一声掉到 了地下。我也吓了一跳,本能地弯腰伸手拾掉在地上的水壶,叶笙楠她妈也本能地 弯腰低头拾掉在地上的水壶,我的脑袋跟她妈的脑袋实实在在“砰”的一声撞到了 一起。瘦人脑袋硬,她妈很瘦,所以脑袋很硬,我觉得自己的脑袋撞上了一个硬杂 木菜墩子,疼得我眼冒金星。她妈也捂着脑袋直“哎哟”,估计她也觉得我的脑袋 太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