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然后我妈对我说:“今天我当着你爸跟你弟弟妹妹的面把话说清楚,从现在开 始,妈绝对不干涉你跟叶笙楠的事情了,她如果真是那个病,你就陪着她,一直陪 到底,也对得起你们好这一场。如果她不是那个病,那就更好了,你们啥时候要结 婚,妈给你们做准备。” 小妹高兴地对我说:“哥,咱妈同意你跟笙楠姐的事儿了,这下你高兴了吧?” 我高兴不起来,如果没有白血病这个阴影笼罩着我,我肯定会高兴得发疯,然 而,如果没有白血病这件事情,我妈也不会这样痛快地答应我跟叶笙楠的事儿。我 笑不出来,却想哭。如果叶笙楠真的是白血病,这个时候我妈同意我跟她的事情还 有什么意义呢?不过这终究是个好消息,对叶笙楠也是精神上的安慰。第二天我请 了假,估计他们家没人了,就到她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的反应没有我想象的 那么热烈,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任何一个人得了白血病心情都不会 好。过后的一段时间我天天陪她到医院看病,提心吊胆地为她每一个细小的变化找 出合理的解释,就像犯人等待判决一样等待着她病情的最终诊断。她的情绪却越来 越好,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在生死边缘熬煎的生活。她成了我家的座上宾,经 常到我家吃吃喝喝,我妈他们对她的态度非常热情周到,甚至有些殷勤、巴结的感 觉,小心翼翼地侍奉她,这也可以理解,谁会不尽心尽力照顾一个很可能在不久的 将来就永远离开我们的人呢? 我多次要求跟她的主治医生谈谈,她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我,自从她得了 那种可怕的病之后,顺从她,照顾她,一味按照她的意见办几乎已经成了我的本能。 我陪她看病的时候,都是她进去我在外面走廊上等着,有时候医生给她开点药,有 时候也会让她打针。我想看看她的病历,值班的护士不让我看,说是看病人病历必 须得到医生的批准。我对她实在是太担心了,我实在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等待判决的 煎熬了,我想早点知道结果,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知道总比等待好受一些。 于是我背着叶笙楠通过朋友约到了她的主治医生。她的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老 娘儿们,我们到她家的时候,她可能正在做饭或者刷碗,磨破了袖口的毛衣外面套 着一个油腻腻的围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绝对不会相信她是医生。准确地说她 的样子最适合当职工食堂择菜的老大妈,就跟叶笙楠她妈一样。 坐下之后,我问她什么时候能给叶笙楠作骨髓穿刺。她愣住了,问我:“为什 么要给她穿刺骨髓?”我说不是怀疑她是白血病吗?不是说只有穿刺骨髓才能最终 确诊是不是白血病吗?她脱下了围裙,摆弄着我带去送给她的羊毛衫,那时候我们 国家还没想到要生产羊毛衫,只懂得生产毛线然后由各种各样的女同胞根据自己的 喜好把毛线变成毛衣。这件羊毛衫是我爸从北京的外汇商店搞出来的,当时是非常 稀罕非常贵重的衣服,我没有舍得穿,贡献给了这位医生。听了我的话,她认真地 问我:“你是听谁说怀疑叶笙楠是白血病的?”我说是她自己告诉我的,还说要等 身体消炎了之后,作骨髓穿刺。医生莫名其妙地说:“我真让你弄糊涂了,你说的 叶笙楠是不是那个挺漂亮、年龄二十四五岁的姑娘?名字是树叶的叶,芦笙的笙, 楠木的楠?”我说对呀,没错,就是她呀。医生说:“如果就是她,没有搞错人的 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谁也没有怀疑她有白血病,她只是感冒了,肺部有些发 炎,打打青霉素就好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医生的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追问道:“您是说她根本 就没有得白血病,还是说您原来怀疑她得了白血病,后来又排除了?” 医生肯定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得什么白血病,我从医已经二十多年 了,难道我靠听诊器还听不出来她的肺部有锣音吗?难道我还分辨不出重感冒跟白 血病的根本不同吗?开玩笑,我根本不可能怀疑她得什么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