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当时我妈说:“你们走你们的,我再难也不会让我儿子媳妇亏着,别人没有的 你老妈不敢吹牛给你们置办,别人有的你老妈绝对不让你们没有,你们只管高高兴 兴地结婚,回来进新房就成了。” 叶笙楠夸张地说:“这我就放心了。我就怕这边的门还没进来,那边的门又不 让我进了,弄个两头落空,我不就无家可归了吗。” 我对我妈有信心,我妈本身就是不大不小个官员,我爸又是市里的领导,关键 时候稍微发挥一点影响,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大儿子结婚了住到大马路上去。 第二天,我们做好一切准备买了火车票就要出发了,我说:“要不然还是先给 你爸说一声,这样不辞而别他肯定挑理。” 叶笙楠说:“一说他要真的拦住不让走怎么办?我给我妈说了,让我妈告诉他, 你再跟我一起正式给我妈说一声就行了。” 我跟着她到了她家,刚一开口她妈就说她已经知道了,我妈专门上来给她说了 :“你们走吧,家里的事别管,你爸也不能怎么着,怎么说现在也是新社会了,他 连自己都管不了还能管得了你们。” 叶笙楠她妈虽然曾经偷过机关食堂的白菜萝卜,但是真的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 女人,有了她妈的放纵,我跟叶笙楠也就不再有任何顾忌,穿戴一新,坐着我妈从 市政府假公济私要来的面包车,在排骨、红烧肉和糊面包还有孟文丽、习小娟、吴 梦娜这些老同学,以及工厂师傅、徒弟们的热烈欢送下,兴高采烈地登上了火车。 阔别老家五年,我又回到了老家。老家没有什么变化,我爷爷很清醒,虽然卧 床不起,可是我觉着跟五年前没有什么变化。我家的亲戚朋友都跑过来看望、照顾 他,家里的住房就有些紧张,女的跟女的占了两间厢房,男的跟男的也占了一间厢 房。我只好跟叶笙楠继续分居,她住女屋,我住男屋。我们的到来无疑对我爷爷有 着振奋精神的作用,当天晚饭后他居然能坐起来了。我告诉他叶笙楠是孙子媳妇, 他从铺底下摸索出一个手绢包裹递给叶笙楠说:“这是爷爷给你的礼。”叶笙楠打 开来里面是两块大洋,叶笙楠问我爷爷:“爷爷,这上面的人头是谁?” 我爷爷说:“这是袁大头,再后面的光洋上有印孙中山的,还有蒋光头的,都 没有这袁大头值钱。”叶笙楠道了谢,我爷又说:“现在你爷穷了,没解放的时候 你要是进门,就这大洋爷爷能给你一罐子。” 叶笙楠偷偷问我:“你家啥成分?” 我说:“小土地经营。” 她掂了掂手里的袁大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我不知道,我也反感她这对我爷爷送的礼物估价,就说:“这不是值多少钱的 问题,你懂不懂?” 叶笙楠说:“我是想算算一罐子大洋能值多少钱,你家真正的成分应该是什么。” 我爷爷在我们回家的第二天居然从炕上爬了起来,坐到院门外抽起了旱烟,让 我跟叶笙楠一左一右地陪着他给村里的人显摆。我跟叶笙楠陪着他坐在大院门外享 受夕阳的温暖,我爷爷突然说:“也不知道我那床棺木做得合适不合适,睡到里头 舒服不舒服。”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和叶笙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爷爷站了起来, 走到摆放着他棺材的天井里,上上下下抚摸着他的“床”说:“不行,我得先睡进 去试一试,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现在拾掇一下还来得及,等我死了,睡进去不合适 就没办法拾掇了。” 我们那里的习惯,老人过了五十,只要家里有条件,都要事先把棺木做好,存 放在家里,每年刷一道油漆,一直刷到主人寿终正寝,正式睡进去为止。这口棺木 在我下乡的时候就已经摆放在天井里,据我爷爷说,那是他六十岁的时候定做的, 桐木,迄今为止已经刷了二十多遍生漆、十多遍油漆了。爷爷吩咐叶笙楠:“娃娃, 去,把爷爷的褥子和枕头拿来。” 叶笙楠哈哈大笑:“爷爷,你真的要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