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这倒是意外消息,我从来没有想过胡老师还会有爱人:“什么?胡老师她爱人? 她什么时候有爱人了?” 叶笙楠告诉我:“‘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你们整人家,可也有人同情人家,市 二中的副校长跟她一起挨整,两人同病相怜,由怜生爱,就好上了,都结婚五六年 了,两个孩子都满地跑了。” 我说那胡老师还真得感谢我,要是我们不批斗她,谁会对她由怜生爱,娶她当 老婆,如今肯定还当老姑娘呢。叶笙楠对我的说法含糊其辞:“那倒也难说。” 叶笙楠摆弄够她的头发后回过身来质问我:“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为什么不搭 理我?” 我勉强回应她:“烫头那么个事嘛,你想烫就烫,不想烫就别烫。” 叶笙楠说:“我又不是请示你让不让我烫头,我是问你我烫头好看不好看。” 我说:“你又没烫我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她说那我明天就烫了让你看看。我已经困倦了,我现在上班很累,我调到了检 修班,恢复生产设备检修量极大,上面时间又卡得很紧,我们经常白天夜里连班干, 滚得浑身油腻,我真有些后悔调到检修班专门搞设备检修,俗话说人过三十不学艺, 我今年虚岁刚好三十,又要干活,又要学技术,滋味不好受。 “我睡了。”说完我就爬到了床上。 我们旅行结婚回来时,窗户上、门上都贴了大红喜字,进到屋里,新床新桌椅 新被褥,小妹还专门给我们的铺上撒了不少花生和枣,这些东西当时都是稀罕,叶 笙楠一个不落收拾起来,花生我们炒着吃了,大枣没有炒,洗吧洗吧就都当零食吃 了。我们在家里吃饭,用不着开伙,也就用不着厨房,每天回这里也就是睡个觉而 已。 小妹高中毕业赶上了上山下乡的末班车,那时候已经不讲究知识青年接受贫下 中农再教育了,下不下乡也没有人认真追究了,不过就是把户口转到农村而已。她 到农村去了两次以后就回家待着,乐得在家里逍遥,没事就跑到我们这里来跟叶笙 楠混。 见过胡老师以后,小妹过来串门,叶笙楠问小妹:“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小妹说:“想也没用,工农兵学员轮不着我,我也没兴趣。高中又算是毕业了, 哪有学上。” 叶笙楠说:“胡老师告诉我,很快要恢复高考,让我抓紧复习功课,我现在已 经把初高中的课本找齐了,你要是想考大学,就跟我一起复习。” 小妹半信半疑地问:“可能吗?十年‘文革’都在批判旧的教育制度,哪里会 再考试上学呢,那不成了复辟了吗。” 叶笙楠说:“你整天想啥呢?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现在谁说了算?邓小平, 据说邓小平第二次上台的时候就提出来要恢复高考制度,没等实现他就又倒了。如 今他说了算,高考制度必然要恢复,这是胡老师说的,她说不出两年就要恢复。要 是我们等高考正式恢复了,再复习就来不及了。” 我正在帮小妹修自行车,看叶笙楠这么积极蛊惑小妹,忍不住就想跟她抬杠: “啥都是胡老师说的,你以为她是谁?是算命的还是政治局常委?再说了,即便恢 复高考,小妹还可以试一试,你都快成大学生他妈了,还想上大学?别做梦了。在 外面老老实实当好工人阶级,在家里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这才是你后半辈子应该干 的正经事儿。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口,难道你要边上课边喂奶呀?” “孩子可以先不生嘛,还是上学要紧。”她漫不经心地说。 “你要有那个功能倒可以,让孩子在肚子里等你大学毕业了再出来。” “那倒不必,可以做人流嘛。” 她仍然漫不经心,我却惊心动魄了:“你敢!我警告你,你别胡来!” 小妹在一旁说:“哥,你紧张啥,笙楠姐不过那么一说,实在不行等生完孩子 让咱妈给带,笙楠姐照样可以上大学嘛。” 因为从小在一个楼上长大,结婚后小妹仍然把叶笙楠叫笙楠姐,而不叫嫂子。 我却知道,小妹这个方案不太现实,一来我妈要上班,每天三顿饭照样她主厨,本 职工作已经十分繁重,再说二出息的小林子这一两个月就要生了,二出息多次嬉皮 笑脸地对我妈说:“妈,我的娃儿你带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