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工会主席后来也烦我们了,跑到我们面前干预我们:“你们自己不跳也不要捣 乱嘛,说这说那的弄得别人都不好意思了。”我跟叶笙楠事后想想,我们的行为对 单位组织的活动确实起到了破坏作用,不但不花钱免费看别人表演,还用各种不文 明的语言对人家进行讽刺挖苦,长此以往,很可能会成为舞迷们的众矢之的,为了 避免成为众人嫌、大家骂,就再也不去了。没想到如今叶笙楠居然来了兴趣,还正 经八百地参加什么舞蹈培训班。 对她的这个决定我不想也不能反对,我奇怪的是好好的她怎么就想起学跳舞来 了:“你忘了咱们看别人跳舞的时候了?跳舞的人都觉得自己跳得挺好,可是叫别 人看起来是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怎么也想加入免费马戏团?”免费马戏团 是我们对舞场上那些人的统称。 叶笙楠不屑地咧咧嘴巴:“那时候他们跳的算什么舞,纯粹是瞎蹦乱跳。你忘 了,你们单位组织露天舞会的时候,你们车间主任怕冷,跳舞时穿个大棉袄,还戴 个棉手闷子,那叫跳舞呀?那叫耍宝。我们学的是正经八百的国标,你看过电视上 外国人跳的那种舞了吗?多棒,那才叫跳舞。” “什么国标?跳舞还有国家标准吗?” “是国际标准舞,你要是有兴趣我给你也报个名。” 到家了,我扛自行车她抱孩子。那个时候,自行车属于每一个家庭的重要财产, 又特别好偷,所以每次上楼我们都得把自行车扛到楼上去。临进门前,我对她说: “你先把大秧歌学会了再跳国标舞吧。我可没时间陪你玩什么国标,我连企业标准 还没记全呢。” “明天下班后我要去参加开学典礼,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你跟咱爸咱妈说一声, 你要是来不及接蛋蛋就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去接。” “你是光明天不回来吃饭还是今后天天不回来吃饭了?”这是我必须弄清楚的 问题,省得到时候落埋怨。 “放心,就是每个礼拜的一三五,两个月就完事了。” 到舞蹈培训班学跳舞绝对不是仅仅两个月就能完事的事儿,学的目的就是为了 跳,就像考驾照的目的是要开车、领结婚证的目的是为了一男一女合理合法地睡到 一张床上一样。所以,我断定即便是培训班两个月结束了,叶笙楠也不可能浪费她 学到的技能,但愿她不要成为那种提起跳舞不吃饭的舞迷舞痴就好。让我想不通的 是,过去叶笙楠似乎对跳舞并不感兴趣,如今竟然愿意花钱学跳舞,尤其在物价天 天涨、叶笙楠恨不得把到手的每一分钱都存进银行的时候更显得反常。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叶笙楠从舞蹈培训班毕业了以后,便成了舞厅里的常客。 绞尽脑汁买回来的彩色电视机对她已经失去了诱惑力,每天吃过晚饭之后,她便开 始装裱自己,然后就花枝招展地实践她在舞蹈培训班上学到的本事。这时候各个单 位组织舞会的潮流已退,新兴起的是大大小小的收费舞厅,叶笙楠过去对单位举办 的免费舞会没有兴趣,对这种收费的舞厅却趋之若鹜,好在舞厅的价格不高,男人 五块,女人两块甚至可免费。叶笙楠天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歌舞升平的幸福生 活,我的业余生活却只有两个内容:电视、蛋蛋。有时候她也觉得愧疚,拉我跟她 一块到舞厅“活动活动”,我说:“我又没上过舞蹈培训班,白天上班活动得已经 够多了,晚上再接着活动,我又不是疯子。” 我试图通过斩钉截铁的拒绝对她热衷跳舞投否决票,她佯装迟钝有意忽略我的 真实意图,装出既然你不去我只好自己去的无奈,我行我素,照跳不误。我自知对 她没有任何权威性影响,也从不奢望她能在任何事情上服从我的意志,只好对她的 行为听之任之。她对流行、时尚有一种天生的喜好。结婚生育曾经束缚了她的自由, 剥夺了她几年的时光,如今她以一种迫不及待、来日无多似的狂热追逐时尚,根本 顾不上分析这时尚的真假优劣。她患上了狂热的舞蹈症(我们对舞迷的通称),她 的业余时间和剩余精力放到了舞场,许多家里需要她做或者应该由她做的事情都扔 给了我,我要是再不想做就只好摆在那里,于是家庭生活开始失常,人住的地方渐 渐朝猪圈的层次降落。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她倒好像不太在乎,回到家里高兴 了就猫盖屎似的拾掇一下,不高兴了扒个窝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