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我跟叶笙楠就挺感激地跟他道别,他说:“杨伟,啥时候咱们再喝啤酒去。” 我说啥时候都成,时间地点你定。这么说着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请他吃一 顿。漫天乌云风吹散,我心里也一阵轻松,居然有点高兴的感觉。没办法,人就是 这副德行,记吃不记打,就像有的老干部,“文化大革命”让人家在牛棚里关了好 几年,一旦放出来不但不想着讨个公道要个说法,反而感激涕零,好像组织上给了 他多大的便宜。唉,但愿派出所的那一夜能把叶笙楠的麻疯病治了,如果她再继续 麻下去,我们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既然事情过去了,我就对叶笙楠说:“我得回班上去,你呢?” 叶笙楠说:“反正已经请假了,急着到班上干吗?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告诉我,她又有新的重要事情对我宣布,我不由心里一 阵紧张,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新鲜花样鬼点子了。 “杨伟,我想做生意。”说这话的时候她推着车,没有看我,脸朝着马路,我 却知道她其实也没看马路,她说的做生意也决不仅仅是做生意那么简单,如果那样 她就不会不看着我说话。 “做啥生意?” “眼下这物价天天涨,就是工资不见涨,即便涨了工资也跟不上物价涨的速度, 多亏咱们两个人都上班,日子还算过得去,如果只有一个人上班,你想想,咱们能 活得下去吗?所以,我想做点生意,挣点钱。” 她先说了一阵大道理,却没有说她要做什么生意,也没有说是业余做生意还是 彻底辞职当二道贩子。我想凭她的那点本事恐怕不会彻底辞职,凭我们家那几个钱 她也当不了老板,做生意也就是当个二道贩子,东倒西倒地瞎忙乎而已。 “你准备做啥生意?怎么做?”我对她的大道理不感兴趣,物价在涨这是谁都 知道的,工资跟不上趟这也是谁都知道的,多挣点钱更是全国人民的共同愿望,我 想知道的是她要干什么、怎么干。 “我到南方倒汽车去。” 我愣了,她真是出手不凡,出语惊人,差点没把我吓个跟头:“什么?你到南 方倒汽车去?班不上了?哪来的钱进货?倒什么车?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她肯定估计到了我的反应,也盘算好了说服我的方法,仍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 问题,却抛出了一个让我大惊失色的事实:“咱家的存款一分钱也没有了,我还欠 了别人一万多块钱。” 我昏了,我真的恨她了,我想打她。我自小在家里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动手 打女人只能证明那个男人没本事,不管女人有多大的错,男人动手打她就是男人的 错。我爸跟我妈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动手打过我妈,不管我妈多么不讲理,发 多大脾气,我爸都没有打过她。我跟叶笙楠结婚以来,也从来没有动过打她的念头, 男不跟女斗,鸡不跟狗斗,男人打女人就连一只鸡都不如,这个观念深入我心。可 是,这会儿我真的想打她了,要不是在大街上,我可能真的忍不住要打她,虽然我 不会像跟男人打架那样痛揍她,但是很可能在气急之下扇她一巴掌或者两巴掌也许 可以达到三巴掌。但是,我却绝对不能打她,因为她是我老婆,是女人,又在大街 上,可是我能打我的自行车,我把自行车提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再提起来再狠狠摔 在地上,无辜的自行车在我的摧残下扭曲、散架……路人以为我犯了精神病,远远 地驻足而视,却不敢过来。 叶笙楠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她也傻了,站在一旁喃喃地毫无作用地说:“你 别急嘛,别生气嘛,别摔车子嘛……”后来见我有些失控,没完没了地蹂躏自行车, 她才慌了,冲过来拉住我:“你别摔了,你打我吧!都怪我、打我吧!” 我对她扬起了手,见到她泪流满面,我打不下去,扬起来的手掌无力地垂了下 来,那动作肯定非常像人大代表举手表决。她帮我扶起车子,自行车轮子已经卡在 叉上不能转了,车把也弯到了一边。有行人靠近来做看客,我朝那几个行人怒吼: “滚!看什么?滚!”围过来的人乖乖地走了,我暗自为他们跟我自己庆幸,要是 他们不滚,说不准我会做出让他们也让我后悔的事情来,我不能打老婆,可是我能 打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