鸥盟 检点平生,与羽族们有过多次交往,譬如青海的鸟岛就曾在十几年前造访,见 过鸟儿们铺天盖地的阵势,但也许正因为是在鸟岛拜谒羽族,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惊诧仅几秒钟,便复归于自然了。记得在赴青海湖的途中,还捉到两只刚孵出蛋壳 不久的小黄鸭,略一抚弄,就释放了它们。黄鸭、鸬鹚与斑头鸭,是鸟岛的三大部 落,轻易得罪不得。 昆明不是鸟岛。翠湖也不是青海湖。但在昆明能观赏到鸟类奇观却是近十几年 的一件趣闻,成为昆明的一大景观。我先是在一些报刊上读到许多作家讲述与红嘴 鸥邂逅的奇异感受,在他们笔下,洁白长翅的红嘴鸥仿佛具有灵性,应约而至,应 声而来,每年冬季赴约,春暖花开的季节离去,年复一年,使昆明人的冬季从此充 满快乐的喧嚣。 然而我却一直无缘相遇。 曾有一次与红嘴鸥擦肩而过的机会,那是在1993年1月,我同一位作家赴滇公干, 在翠湖宾馆眼巴巴地守望到月中,朋友们不断告诉我们说海鸥照理应该来了,你再 等等……等到11月15日,昆明一家地方报纸甚至悬赏,说要给第一个看到海鸥的人 颁发1000元奖金。海鸥却还是不肯赏光。我们终于等不及了,十分惆怅地告别了翠 湖,我注意到冬季的翠湖水平如镜,湖面被微风吹起几圈涟漪,像焦灼期待的皱纹。 翠湖肯定比我还着急! 到家第三天,友人从昆明打来电话,说海鸥昨天飞来了,你们没福气看到。多 气人! 两个字:缘分。 内心里认定与鸥鸟们有一种盟约,借第二届红塔山笔会之机,热情的东道主专 门将我们安排在翠湖宾馆住一夜,不为别的,只为红嘴鸥那热情的翅膀。 那一天有薄雾,早早出去一趟,未见鸥影,归房小坐,无意中向窗外一瞄,不 远处的湖面上空,似已见到盘旋的海鸥,如一缕缕白云般在暗蓝色的天宇上飞掠。 我马上兴冲冲地向汪曾祺、雷达、曹文轩、何志云、韩作荣等同伴通报消息,大家 向湖边信步走去,刚出得宾馆大门,耳畔已响起一片鸥鸟的聒噪,过得马路,倚定 翠湖岸边的栏杆,将面包碎屑掷向空中时,雪花样飞舞回旋的红嘴鸥们集结在我们 的头顶,开始大口地叼食。它们飞翔的姿态优美而典雅,在我看来有几分表演性质, 像卖艺者般腾挪闪躲,把叫声与水珠宣泄在我们头顶。面对这群俯冲掠食的红嘴鸥, 刹那间你会感到某种惊恐,生怕不小心它们会把你啄倒在地! 这场面让我想起若干年前看到的一部恐怖片《百慕大》,一个小女孩从海中捡 到一个洋娃娃,于是一连串惨剧接连发生。其中有一个场景是小女孩在一个夜晚抱 着洋娃娃登上甲板,突然从天空飞来大群的海鸟,当海鸟向小女孩俯冲时,她抡起 洋娃娃遮挡,结果海鸟们纷纷落在甲板上,脖子全部被咬穿,镜头这时摇向美丽的 洋娃娃,她的唇边竟沾满鲜血,而且好像在狞笑……这个镜头把单纯美丽的形象与 狞厉狂野的行为嫁接,留给人的惊骇极难忘却。 当红嘴鸥们飞向我们时,那阵势那场面,使我恍惚间成为甲板上那胆怯的孩子 --当然,我手头没有魔鬼洋娃娃,有的只是大块大块的白面包,这是订立鸥盟的信 物。 我们把面包疯狂地掷向空中,继而又抛向湖面,密匝匝的红嘴鸥们掠食着这些 并不鲜美的食物,我相信面包的营养谈不上丰富,充其量能够垫垫饥肠而已,但鸥 鸟们这样忘我和兴奋地掠食,除了前面谈及的有几分表演性质外,怕也包含着对人 类慷慨投食行为的一种鼓励和感谢。总之,在喂红嘴鸥时,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 似曾相识的快乐。"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的那位高智商的古人,莫非也不知不 觉隐入喂鸥的人群中么? 昆明的红嘴鸥,一群可爱复可亲的精灵,你们装点了春城的冬天,使翠湖公园 成为罕见的旅游景点。这景点,若无鸥鸟的上乘表演,任你成百上千万元的投资, 也修建不起来的,好事者,不妨以红嘴鸥的名义注册一个公司,准能火起来。